楊業站在襄陽城牆上,遙遙的看着遠處開拔的南下的大軍,一時之間,他的腦海中,便是浮現出來了潘美在臨終前與他所說的這話。
我相信周王爺的,無論北方邊境的戰事有多麽的危急,哪怕是百萬大軍渡河而來,隻要周王爺率軍趕來,那麽一切,都将會趨于南離。
我雖然不是一個南離人,但是對于周王爺,我相信他的本事,他的軍略水平,皆是此間人之一等一之輩,中原百萬大軍,或可吞并天下諸國任意一國,但是隻要南離還有周王爺,那麽無論是百萬大軍也好,還是名将如過江之卿也罷,皆隻會是周王爺的手下敗将罷。
待得周王爺趕來之時,我等此地,也僅僅隻會需要一段時日,便是可守的雲霧見天明,楊業,我時間不多了。
我可能,看不到周王爺的英姿了,可能在我離去之時,也再也無法再見到周王爺一面了,不過你盡管大可放心。
我已書信一封,待得我離去之後,你便是可以派遣親信,将書信傳與周王爺。
待得周王爺信中内容後,楊業,日後,襄陽城就不再會成爲你的拖累了。
我等兩間之士,相信也會在此之後,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南離國内,以一介南離人的身份,而自傲了。
信的内容,你可以看一看的,這一點,我覺得也是需要提前與你說的,畢竟,若是沒有我的那封親筆書信的話,可能在我離去之後,你的位置也會做的有些不安穩。
襄陽城不能再出事了,最少,在我離去之後,襄陽城終将會歸與南離。
這個城鎮很好,很好很好。
我先前遠在魏國的時候,親眼所見之下,魏國境内數十城池,皆無一城能像襄陽城這般,給予了我一種,充滿活力的感覺。
說起家鄉,魏國始終是我的故鄉,可是在襄陽城這裏,我卻是感到了長久未曾感受到過的那抹舒心。
原諒我,不辭而别,原諒我,故意隐瞞與你,我的身體近況。
你的心中想必對此也是有所感觸的,畢竟,若是讓你得知了我的身體近況的話,想來你這家夥啊,應該是不會放下心來的前去金陵城的。
金陵城,代表着南離的權力中心,我等襄陽之士,若是想要在南離國内如常人一般的話,金陵城,是一定要有一個人去的。
我當初思來想去之下,發現當初與我一同拜與南離門下的衆人之中,也就唯有你楊業,是最爲符合這個條件的一人了。
隻是,代表襄陽前往南離,一路上定然是會遭遇到許多不公待遇的。
這也是難免之舉,畢竟再怎麽說,我等在他們的眼中,賣國賊,這個名諱是一輩子都摘不下來的了。
可是我不後悔,如果說在前半輩子裏面,我潘仁美在爲了魏國而奮戰的話,我想,我已經報答魏國夠多的了,所以說,在這後半輩子的時間裏面,我潘仁美,更多的是想要依靠着自己的意願活下去。
不過,這倒是有些可惜了。
在來到襄陽城之後,我曾以爲,後半輩子盡數的搭在這座百廢待興的城鎮裏,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可惜啊,病痛一直在無聲的折磨着我,這一切的一切,終歸還是上天并沒有始終在選擇眷顧我。
當年能夠在那場大戰中,帶領你們拜在周王爺的麾下,這一點,我自認爲沒有做錯,可是在我發現了,曾經的那些我引以爲左膀右臂的兄弟們,在随着時間的推移之下,一個個的盡數的都是變了心,這些,我都是看在眼中的。
阻攔他們?暗示他們?與他們決裂?
這些,我都是做不出來的,楊業,你知道的,雖然你我曾在魏國的時候,并不是一對關系要好的朋友,但是共事這麽多年下來,我想,你應該也是對于我的脾性,是有一些了解的。
我潘仁美不過就是一個泥腿子罷了,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啊,寒門子弟,在這個天下間,無論是在哪個國度,都是很難出頭的呢。
在魏國,因爲寒門的出身,哪怕是在老将軍的帶領之下,我勉強的進入了那些大人的眼前,可是就因爲我的出身,始終在背後爲那些大人們所诟病。
這一點,我曾想過改變,畢竟再怎麽說,我當初的抱負還是很大的。
隻是在後面,在我無數次的帶兵經過邊境線的時候,在我不止一次的看到過那些被經曆過燒殺搶掠的村莊之後,我不禁的,開始了自我的懷疑。
對啊,我當初的抱負,隻不過就是想要,盡力的創造出來一個,和平的天下罷了。
和平,多麽可笑而又,如同夢境一般的願望啊。
是了,我的抱負,終究隻是鏡花水月,似是願望一般的,無法實現的,癡心妄想而已了。
楊業,可能在你知道我的這個抱負的時候,會嘲笑我天真,會認爲我太過于幼稚。
可是在當年遇到了周王爺的時候,我曾經也是與他讨論過自己的這個抱負。
之所以心中始終念念周王爺不忘的原因,恐怕就是因爲我們二人在一些地方上,都是不謀而合的。
我希望天下和平,老幼有所倚。
周王爺則是希望創造出來一個無論是寒門還是貴族都能共享盛世的和平年月。
不過放到現在看來的話,我與周王爺的這個想法,看起來,倒是都有些天真的不切實際了。
我潘仁美自恃抱負,可是這雙手卻是沾染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鮮血。
周王爺同樣也是如此。
身在皇家,且還是這個天下間,最有權勢的一個大家族之中,這一路上所面臨的困境,隻會是比我等要面臨的困境要難得多的多。
畢竟這個可笑而又癡心妄想的想法,在一經出口之後,便是會引起哄堂大笑。
無數人曾經嗤笑過我的抱負,也有無數人曾經認爲我潘仁美是個僞君子,認爲我潘仁美對他們所說的這些話,都是我在說一些謊言罷了。
謊言與否,這一點我不想再解釋下去了,楊業,你我當年爲敵手也是有一段歲月的,我的想法,你應該也是會略微洞悉察覺的出來一些的。
我們兩人,原本應該是可以成爲一對,關系不錯的好朋友的。
隻是,抱歉了,我的身體,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我也想過啊,在自己的手中,将襄陽城這個百廢待興的城鎮恢複它以往的榮光。
待得我年老之時,再經由龍兒之手,将襄陽城交托到金陵方面的手中,若是如此的話,想來金陵方面,對我等襄陽之人,應該也是會有所改觀的。
咳咳咳,隻是現在,一切都晚了,我走之後,襄陽城皆是要托在你的手中了。
珍重,一切,盡珍重。
我潘仁美自以爲文武韬略盡是占了一些,可是到頭來我卻是才慕然發現,終究是我太過于自大。
像周王爺那般完美到無可挑剔的人兒,這世間隻應有一人存在才對。
世間的衆多天下雄傑,本皆是該成爲周王爺的陪襯。
那般耀眼到璀璨奪目的光芒,本應是天空之中最明亮的一顆星才對。
可是這些年來,周王爺也是無可奈何的遭遇到了南離國内的針對。
原先我曾天真的認爲,南離國這裏,可能會在一些地方上比魏國要好上不少,畢竟,這是一個天下間擁有着最爲悠久曆史的古國了。
可是到看見了周王爺都是遭受到了那般的境遇之後,我卻才發現。
自己當初的那番想法,究竟是多麽的可笑滑稽了。
就連周王爺那樣的人兒都是能夠遭到這般的針對,落入那般的境地,可想而知。
這天下的烏鴉啊,皆是一般黑,哪怕是,一個有着悠久曆史的古國,也是如此。
南離與魏國,本無什麽相差,隻是國力之間的鴻溝,除此之外,這兩者,皆是一個,名爲自私的國家罷了。
世上多少人曾經爲了那份可笑的皇權而鬧出來了多少次的鮮血争鋒,無數的平民皆是倒在了血泊之中,成爲了他們可笑的犧牲品。
可是在面對着這些犧牲品的時候,他們卻是連一個眼皮都不會有任何的變化,仿佛,這些事情都與他們沒有太大的關聯一樣。
不過,說來也對,畢竟,在他們的眼中,一将功成萬骨枯都是自然而然的現實,他們爲了那更高一層樓的皇權,鬧出如此的代價,不是再正常不過嗎?
哈哈哈,楊業,你可敢相信。
就是這麽一位本就對皇權毫無任何興趣的周王爺,在親手将自己的兄弟一手送上了那個名爲龍椅的位置上之後,自己竟然就是遭到了背後一刀。
哪來的任何感恩之意啊,不過是笑裏藏刀,待得時機成熟,便會卸磨殺驢的事情罷了。
罷了罷了罷了,周王爺他,是一個完美的人兒,同樣的,他也是一位,再也可憐不過的,可憐人兒了。
我曾經有過很多話要與他講,與他講述,想要讓他傾聽。
可是,我想我大概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我們二人,本應是無話不談的好友,可是在十年前的大戰之後,我們二人便是一面未曾再見到過。
很可笑吧,楊業,沒想到,在我臨走前的時候,還能讓你看到我的笑話。
哈哈哈,我之前也是有過一段時間,嗯,僅僅的,也就隻是一段時間,我是有過一些,自以爲自己很聰明的。
對,我,潘仁美,曾經在一段時間裏面,認爲自己很聰明很聰明。
咳咳咳,很可笑吧?真的就,可笑至極。
我連那些事情都算不明白,連當時的人心都揣摩不透,我,最後也隻能親手的,将那些我曾經認爲是自己左膀右臂的兄弟們,一個個的,盡數拿下。
我潘仁美手中的這把刀,我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竟然會有朝一日,對其來了自己的背後。
我自以爲是的将背後交給那些兄弟們,可是,他們卻要在我的背後,陰上我一手。
可笑,可笑,這便是自負聰明的我嗎?
潘仁美,這個名字,在魏國,是一個恥辱。
在南離,同樣也是不招人待見。
哪怕是在這個天下,潘仁美這個名字,就算是到了後世的千百年,都隻會是被篆刻上一個,叛國賊的名号。
我認了,這些事情,終究是要有一個人來背負的,楊業,你還年輕,當然,與我比起來,你還年輕。
你不能來背負,你還有大好的前程,你的未來,也仍然很是光明。
可是,我的命數卻是差不多了,我也該,走到這裏歇歇了,畢竟,我這一生,大起大落也是經曆過不少。
隻是現在經曆最多的,恐怕就是在背後被人嚼舌根子吧。
不過這一點,我也慢慢的習慣了,反正,他們也沒有說錯。
一個叛國賊,又有什麽好說的,既然當初做出了那個舉動,那麽這些罵名,我潘仁美,就要心安理得的背負下來。
我會爲自己做的事情負責的,正如同龍兒一樣,我這個做父親的,這些年來也是多有虧欠與他,我當然也想過要彌補他一些。
可是,一切都晚了,老天爺,是沒有給我這個機會的,可能這也是因爲我的這一輩子,犯下的罪孽實在是太多了。
那個魏國的潘仁美,應該早就在十年前就死在了那場大戰上。
最後潘美苟延殘喘的撿回來了一條性命,苟活了十年之久,啊,這些年來爲襄陽城做的這些,一方面,是因爲這是我的使命。
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爲,這也算得上是,我在贖罪吧。
龍兒的母親,我很抱歉,在當初将龍兒從魏國帶走的時候,龍兒的母親,卻是慘遭魏國的殺手。
那位王啊,還是秉承了王的小心眼。
龍兒的母親,被他活生生的折磨緻死,我很虧欠她,我對她很抱歉,我曾經想過要将她一同與龍兒接到襄陽城,在這剩下的時間裏面,讓她好好的度過餘生。
可是,我卻是算漏了那位王的動作。
動作速度之快,險些在當時,我都沒有将龍兒也接回來。
她,自己留下來爲龍兒與我拖延時間。
我到現在都還能夠記得,在當時她将還是小孩子的龍兒交到我身邊的時候,她還笑着對我說,讓我先走就是了。
對啊,讓我先走就是了,她稍後就會跟上來的。
她一個女流之輩,那位王身旁的禁軍們,又怎麽可能會對她大動幹戈呢?
對啊,這一切的一切,都隻不過是她說與我聽的一個謊而已。
我卻還天真的相信了,我也認爲,那位王,會念在她不過是一個女流之輩,便是會對她網開一面的。
我錯了啊,我錯了啊。
她哪裏會不明白,我潘仁美到底在前線做出來了什麽樣的事情啊。
我那,可是叛國之事,陣前倒戈,百萬大軍,刹那間便是被周王爺找到了突破口。
哈,光是這份罪責,那位王也不會對我有任何的心慈手軟。
她死了,她本該活的很好的,她,本該好好的享福的,她也本該,一手将龍兒拉扯大的,可是龍兒自從那一年過後,在這近乎十年之間,他卻再也沒有見到過他的母親了。
每一次,你知道嗎楊業?
每一次在龍兒問我,媽媽在那裏的時候,我那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真是有夠滑稽可笑的。
明明,是我害死了她,可是她卻到了那時候,還始終是在爲了我和龍兒着想,呵,我潘仁美,愧對與魏國,但是,更愧對與她。
龍兒這些年來,也是随了她不少的性子,溫良不少,明明是一介男兒,可是在性子上卻是有些軟弱的不像話。
是了,龍兒,可是一介男兒,可是現在的性子,卻更偏向是一些溫婉女兒一樣。
這些事,我本來是想着,爛在自己的肚子裏面,将這些事情統統與我一同,帶進地下的。
可是在我最近的這段日子裏面,我這才是有所發現。
原來,有些事情我自己還是想的太過于簡單了。
呵,将事情想的太簡單了,我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
這幾十年裏面,光是因爲這一點,我潘仁美就不知道爲此付出了多少代價。
都很慘痛,都讓我記憶猶新,難以遺忘。
呵,難忘,難忘至極,我潘仁美,始與魏人,但是終與,南離。
南離,是個看起來很不錯,很美好的國家。
哪怕是這個國家,同樣也是有着自私,有着不平的現象存在,可是在我的眼中,南離已經很好很好了。
一手由周王爺曾經費盡心思治理的商州,現在據說也是一個發展不錯的州部,我很想去那裏看看。
襄陽城的發展,我在一些細節上,也是詢問過周王爺的意見。
而周王爺也是,給予了我很多的幫助。
隻是,原本我是想要自己将這座名爲襄陽的城池,變成一個榮光亦在的城鎮。
咳咳咳,太晚了啊,哈哈哈,楊業,不過,我也爲此而完成了不少的步驟。
剩下的那些,我可就全都交給你了。
交在你的手上,我比交給誰都要更加放心。
嘿嘿,沒想到啊,楊業,哪怕是我要離去了,臨走前,我卻也是會給你留下這麽一個爛攤子,呵,可有你好忙活的了。
我可警告你啊,你這家夥要是不将襄陽城變成一個人人皆是爲之豔羨憧憬的城鎮,你到以後可就莫要與我說。
對了,可莫要指望在日後我會給你這個家夥托夢,我可不願意去在見到你的那張臭臉了,真的是,你這家夥啊,你知不知道,你很讓人讨厭的。
曾經還在魏國的時候,我聽了老将軍的話,還以爲你這家夥是個有着不錯實力的後輩來着,本來啊,我當初還是對你抱有一些好感的。
啧啧啧,可惜啊,在當初第一次見到你這個家夥的時候,我當時就打消了自己心中那個本來就不該存在的念頭。
都是什麽玩意啊,你這家夥,簡直是狂妄自大的到了一個極點,啧,實力沒看出來有多少,可是這自吹自擂的本事,我當時卻是看到了不少。
媽的,要不是因爲老将軍與我交代的那番話,我才不願意在之後一直帶着你,将你視作副将的一同率軍出征。
即便是在之後,你這家夥在戰場上的表現也卻是是有所亮眼,哼,不過當時我也并沒有覺得這有什麽好值得誇獎的。
反正你這個臭屁臉啊,本來就不應該有太多的稱贊,否則的話,天曉得你這個家夥的尾巴要翹到哪裏去。
真是的,也不知道你這個家夥什麽時候才能夠認清現實啊。
這個天下能人輩出,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一樣的,你這家夥确實是有一些才能不假,但是你自大的太過分了。
還是要經曆一些挫折才行,否則的話,你這家夥日後肯定是要爲自己的自大而付出一些本不必要的代價的。
臭屁臉,就跟誰欠了你幾吊子錢似的,見誰都是那副臭臉。
本來正正常常的,還是一個長相不錯的年輕後生,就這長相,說是美男子都勉勉強強算得上。
要不是因爲整日裏的那副臭臉,你這家夥也不知道會惹得多少女子的喜愛。
媽的,老将軍當時可都是有意将他老人家的女兒托付到你的手上。
若不是因爲你這個家夥當時不解風情的話,你楊業啊,現在本來還應該在魏國,當你的将軍呢。
嗯,你應該不會怪罪與我吧?
嗯,就算是怪罪了,我也接下了,反正就現在看來,說不定,也确實是我将你們這些人,帶上了一條并不是很合适你們的道路。
說到自私,我說很多人自私,但是我當初所做的那些事情,何嘗不也算得上是自私呢?
沒有征詢過你們當時的意見,啊,楊業,你怪罪我就行了,可别因爲對我的怪罪,牽連到其他人的身上。
我離去之後,若是你心中還有憤憤不平之意的話,大可将我的屍身來上一記鞭屍,我不在意,隻要,能夠讓你的心中憤憤不平之意,有所減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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