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慌亂的時刻下,這些東巽士卒的耳朵裏面隻有着嘈雜的嘶叫聲,至于自家将軍的調令,開玩笑嗎這不是?
指揮系統,早就已經在山谷的出入口都被巨石堵住之後,他們的内心就已經陷入了谷底,他們對于自己是否能夠撿回一條性命,都已經沒怎麽抱着希望了。
他們的心裏面,有的隻會是慌亂和恐懼,尤其是在看見了漫天的箭雨随時都可以帶走自己的性命之後,他們内心的恐懼情緒已經占據了自己内心情緒的全部,他們啊,在死亡來臨的時候,誰又會可以真的就穩住自己的情緒嗎?
當死亡的情緒遊蕩在身邊人的時候,哪怕是意志最堅定的人,也遲早會因爲周遭的環境因素而對自己的信念産生動搖。
那位東巽将軍,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在他翻身下馬舉起了盾牌擋在上空将自己的身子遮住了之後,他扭着頭目睹着自己麾下的士卒們因爲反應過慢的原因而在那漫天的箭雨下一個接一個的倒下的身影,他雙眸中的神色,從最開始的堅毅,慢慢的有了一些波動。
尤其是在發現他身邊的親衛也倒下了之後,他再也無法抑制住自己内心慢慢升起的恐慌。
是的,他也開始慌張了,他也不知道這時候他到底還能有什麽辦法可以拯救自己以及麾下的士卒們從這個鬼地方逃出生天。
但是,什麽也不幹,就這麽坐着等死嗎?
這位東巽将領咬了咬牙,他是絕對不可能坐着等死的,于是乎,他大吼了一聲,在一瞬間的時候燃燒起來了自己渾身的内力。
兩道若隐若現的光環,出現在這位東巽将軍的身旁不停的旋轉環繞着,這位東巽将軍現在,就像是一個全身都在散發着熾熱光芒的小金人一樣,全身上下逸散着自己的内力。
“哦?真是想象不到,這種地方,還能碰見一個品級修士,呵呵,看起來,應該是三品修士的吧。”
山坡上面,那位監軍的身邊,一個長相奇醜的矮子,看到了山谷裏面那位東巽将軍散發而出的強大内力之後,不由得有些驚呼
“不過單是這種級别的内力,還遠遠無法做些什麽應對之策,呵,今天的這個山谷,除非是九品上的修士來了,否則的話,這兩萬東巽士卒,我軍是勢必吃下了。”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這個長相奇醜的男子操着一口含糊不清的嗓音在說出了這些話之後,他身邊站着的那些南離士卒和将校們,竟然對他的話語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就連那位監軍大人也是同樣。
就好像是,就好像是他們壓根沒有注意到自己身旁還有一個長相奇醜的矮小男子一樣。
“桀桀桀,等這場屠戮結束之後,也該下去收拾收拾,看看能不能挑出幾具還能用的屍體,再怎麽說,這也是兩萬人,從這兩萬人裏面找出來幾具能用的屍體,應該不是什麽難事才對,這樣的話,大人那裏,我也好交代了。”
這個長相奇醜的矮小男子陰險的笑着,他伸出了自己的一隻手掌,而他的那隻手掌則是瘦弱細長的宛若是竹簽一樣,有些扁平,又有些枯萎的模樣,怎麽看,怎麽讓人不爲之感到有一些不好受。
而在這個長相奇醜的矮小男子說出了這番有些驚悚的話語之後,他身邊的南離士卒依然包括那位監軍大人,都像是沒有聽到這句話一樣,神情完全沒有任何的變化和波動,有的,隻是那個矮小男子自顧自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陰險的大笑着,那嗓音,就像是喉嚨被切斷了一樣,無論是如何聽來,總是會感覺到有一些不舒服。
沒過一會兒,十輪齊射箭雨終究還是射完了。
待得項燕再次探出頭來向下看的時候,他這時候則是隻能看見,在山谷裏面,遍布着滿地哀嚎的東巽士卒和一些已經冰涼的屍體。
而至于真正舉起盾牌躲過這一遭的,下面的兩萬東巽士卒裏面,也就隻有不到千人而已。
即便是那個爆發出了自己全身内力的東巽将軍,這時候的下場,可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隻因爲,他整個人現在都被床弩的弩箭釘在了山谷裏面,半截身子都有些被弩箭撕穿的樣式,而且啊,他這時候更讓人爲他感到可悲的就是,即便是他已經死去了,但是渾身的内力,卻仍然盡力的在山谷裏面的一小片範圍形成了一個防禦力不是很管用的内力屏障。
不過啊,也虧得是他的這個内力屏障,這才讓東巽的兩萬士卒,沒有大半直接被射殺,而是撿回了一條性命,要麽躺在地上哀嚎着,要麽露出了猙獰卻又遮不住内心恐懼的面孔想要透過盾牌看向山谷上面的南離士卒現在是個什麽嘴臉。
很可惜,他們所能夠看到的嘴臉,隻有山坡上來自南離弓箭手們一一張張冷漠無情的面孔,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那個家夥,挺可惜的,看樣子是個根基不錯的品級修士,沒想到啊,最終還是因爲主将的無能而被迫
死在了這片窩囊的地方。”
項燕自然是一眼便觀察到了那個慘死的東巽将領,雖然現在他們兩人身爲敵人,他本應該沒必要說出這種話語,但是現在那位東巽将軍已經死去,項燕與他,也就沒有了什麽利益和立場上的沖突。
項燕對那位東巽将領有的,隻是感到惋惜和氣憤。
因爲那位東巽将領的死法本應該是像一個真真正正的将軍一樣死在沖鋒陷陣兩軍交手的戰場上,而不是如此窩囊憋屈的連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的被困死在這片爲他們準備好了的牢籠裏面。
這樣,實在是太侮辱這位東巽将領了。
“這可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将無能,累三軍。”
項燕有些鄙夷似的說出了這話,他現在對于那位東巽大軍現如今的軍主的評價,已經惡劣到了這種的程度,隻因爲,他看見了一位本不該犧牲在這裏的将領。
“王爺,您,怎麽不說話?”
項燕剛一扭頭看見了周敦頤面色竟然面如死灰之後,他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了,在他剛一開口問上一句周敦頤之後。
隻見到周敦頤的的面色有些嚴峻,他深吸了幾口氣,好像是在平複自己的心緒,過了好一陣子之後,他這才微微張開口,輕聲說道
“孤這裏無事,山谷内的東巽士卒,可還有萬餘?”
項燕聽聞之後連連搖頭,他們這次的十連急速射可不隻是弓箭手,就連床弩都搞來了八十架,經過了這一番來自箭雨的狂轟亂炸之後,他剛剛探出頭往下面一看,雖然不知道東巽士卒死傷了多少,但是能夠站起來的還有一些戰鬥力的,在他看來,最多最多也就隻剩下約莫五六千人。
當然,存活的東巽士卒人數肯定不會隻有這五六千人,因爲剛剛那一番箭雨的洗禮,造成更多的,還是傷員,而不是屍體。
“如此的話,下令困守吧,三日之後,搬開巨石,入谷。”
周敦頤有些疲憊的神情說完了這話之後,他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好在剛剛的那一刻自己下令之後,自己就再也看不見那張熟悉的不得了的面孔了。
應該,就是自己有些看走眼了,把旁人認錯了罷。
她都已經下落不明這麽久了,怎麽可能會突然出現在東巽大軍裏面呢。
自己這陣子,是不是真的有些疲憊不堪了,怎麽變成了這樣,看來此間事了之後,還是需要在轉戰的途中,自己好好修養一段時間了。
應該便是因爲這戰場上的殺戮氣,讓自己的心神有些失守,這才錯認了她。
“這,困守三日???”
項燕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周敦頤的這個莫名其妙的命令,因爲在他看來,山谷裏面的那些東巽士卒在經曆了箭雨洗禮之後已經是徹底的喪失了戰鬥意志,這時候他們輕輕松松的就可以沖進去将那些殘餘的東巽士卒給一網打盡,并且其中的過程将會不費吹灰之力,而至于他們的戰損,則是更加的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但是周王爺他竟然下令困守三日?
這到底是在圖什麽?爲什麽現在時機已經這麽好了,周王爺他竟然還要下令将那些東巽潰兵給困在山谷裏面整整三日。
畢竟在項燕的眼光看來,這是完全沒有這個必要的啊,周王爺的這個命令,就跟一式昏招一樣,萬一要是這三日以内出了什麽變故的話,他們這次的圍剿,将會如同不久之前在嶽陽城下的那次圍剿一樣,未竟全功了啊。
不過,本着無理由信任周王爺的原因,項燕沒有思考多久還是同意了,并且二話不說對着身後的傳令官低聲吩咐了幾句話之後,再度轉身站回到了周敦頤的身後。
這陣子的周王爺,總感覺有些越發的優柔寡斷了,沒有以往的那樣,做事下令幹淨利落了啊,這到底是,難道是發生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嗎?
在項燕的腦海中,已經腦補出來了一些畫面,畢竟他跟在周敦頤身邊這麽些年了,周敦頤從來沒有在任何情況下是這種模樣的,優柔寡斷,從來都不是周敦頤的性子。
但是這陣子接二連三的,周敦頤一直都是優柔寡斷思前想後的,沒有了以往的果斷和利落,現在看起來,周敦頤總像是在擔憂着什麽一樣,遲遲的不敢下決定。
“王爺,我等,原地紮營嗎?”
項燕清了清嗓子,他抿了抿嘴,看着不遠處那位監軍大人氣不打一處來的模樣,雖然心裏面對周王爺的反應還是感覺有些不對勁,但是在看見了這位監軍大人現在這副樣子,項燕的心裏還是感到有一些愉悅的。
“每個山頭留下五十人,兩個時辰一輪崗,剩下的,後撤五裏,原地紮營,三天之後,再入谷。”
周敦頤的神情疲憊的有些不像話,他現在的心緒完全不在戰争的身上,他的内心和思緒已經飄到了哪裏,恐怕也就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遵命。”
項燕點了點頭,很快的他就對傳令官吩咐了下去。
緊接着,原本遍布在各個山頭和半山腰上的南離士卒都開始了徐徐後撤,每個山頭上面,隻留下了五十名士卒在監視着山谷内的一舉一動。
這麽些人數,監視這十幾裏的山谷,已然是夠用了。
“項燕。”
周敦頤突然出聲,項燕先是愣了愣神,而後迅速的開口回答道
“末将在,王爺還有何吩咐?”
“扶孤下山,孤有些乏了。”
說完了這話之後,周敦頤已然是将一隻手搭在了項燕的肩膀上,他可真是累的有些不像話,不是身體上的疲累,周敦頤現在啊,就純屬隻是感到心累。
屬實是因爲那張面孔的出現,嚴重的影響到了周敦頤的心境,在一瞬間打破了周敦頤的心性,使得他沒有了任何的思緒來想那些有的沒的,隻覺得自己現在隻想一個人好好的靜一靜,遠離這些紛擾的事物。
所以說啊,周敦頤才會下令困守三天。
他不是那種因爲自己的情緒而不顧全大局的人,雖然他知道自己現在需要好好的一個人休養下去,但是大局在這裏,山谷裏面的東巽軍隊,他們是一定要吃下來的。
所以說啊,這三天的時間,與其說是周敦頤的困守,倒不如說是他留給自己調節心緒的緩沖期限。
他隻期盼自己能夠順利的調節好自己的心境,畢竟接下來的戰争,可才剛剛開始,解決掉了東巽這邊的事情之後,他還要立馬率軍北上轉入白起那裏的。
那些個人的情緒,可容不得他現在在這裏胡思亂想,先解決完大局,幫助南離穩下大局,幫助風皇叔完成他的心願,才是周敦頤現在的大局。
至于她啊,應該隻是自己看走了眼吧。
也不知道不疑他,這陣子過的如何了,據說不疑他們北上之後也混的風生水起,倒也不愧是,我的虎子。
而夜幕降臨了之後,被困在山谷裏面的東巽潰兵們,慢慢的聚攏成一團,他們小心翼翼的眼神觀察着山頭上那些點着火把一直監視着他們的南離士卒。
這些東巽的士卒們啊,内心已經害怕的要死了,他們現在哪裏還有什麽想要戰鬥的心思啊,若是現在給他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的話,他們一定會選擇逃回東巽,回到自己的家中,至于當什麽大頭兵啊,他們,還是保命爲上。
然而要知道,他們可是東巽的禁軍啊,被灌輸的忠君愛國思想何止是東巽其他軍隊的幾倍,但是現在經曆了這番事情之後,不也是被摧殘成了這副樣子。
“校尉,您說,這些南離人,他們到底想幹什麽啊?”
一些東巽士卒們在火堆旁,問着坐在火堆面前取暖,面色慘白的不成樣子的東巽校尉。
然而這位東巽校尉隻是慘笑了一聲,擡頭看了一眼山頭,而後無奈的垂下了頭,有些生無可戀的開口說道
“無論這些南離人想要幹什麽,咱們啊,恐怕也就隻能在這裏了卻自己了。”
誰又能夠想象,他們這兩萬人的東巽軍隊明明隻是從那位中年軍主那裏領了一道斷後的命令,結果卻在途徑這山谷的時候,陷入了南離軍隊爲他們早已準備好的陷阱裏面。
哈哈哈哈,将軍死了,校尉也死了大半,兩萬人的軍隊,現在能夠站起來的隻有幾千号人了,這種巨大的落差感,這位東巽校尉,現在如何才能控制的住自己的心境?
“我們啊,現在就是案闆上的魚肉,任南離人宰割了,大家,認命吧,南離人自從開戰至今的架勢,可從來沒有露出過收納降兵的意思,尤其是,那位周王爺親自率領的軍隊,咱們啊,對南離人可沒什麽價值,既然現在被困在了這裏,咱們隻有死亡一個結局了。”
這位校尉現在的心緒早已被死亡的恐懼給沖亂,他從最初的時候被困在山谷開始,他就已經是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自己啊,可是品級修士,雖然,隻是一品,但也是這兩萬東巽軍隊裏面有數的強者了,最初的時候他還覺得可以靠着自己的修爲殺出包圍。
可是在看見了那位将軍燃燒了自己的内力之後卻被床弩給一弩箭活生生的釘在了山谷裏面,半截身子都破損的模樣。
他就已經知道了,三品修爲的将軍燃燒了自己的修爲卻隻能落入這個下場,自己一個一品修士,卻是現在這個模樣。
癡人說夢的嗎?
“大家,現在就不要抱着一些不必要的幻想了,除非申軍主現在出現,否則的話,我們的結局,已經是定局了。”
校尉冷不丁的說出了這句話。
雖然說他說不要抱着一些沒必要的幻想,但是他在說這話的同時,他不也是在抱着一些申包胥神兵天降的時刻嗎?
申包胥,就意味着安全感。
可惜啊,申軍主他,到現在還是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