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平輿縣縣尉便重新來到了李府拜訪,也虧得是提前與李老爺打過招呼,不然的話就這個時辰,李府上下那兩個小孩子估計還在睡夢之中。
在李管家的接待下,縣尉入座了議事廳的位置上,李管家一邊端起一壺熱茶給縣尉到上一杯茶水,一邊與縣尉恭敬的說道
“縣尉大人請稍等一會兒,老爺稍後就到。”
“無需這般,這時前來拜訪本就是叨擾了李老爺,還是請李老爺忙完手頭上的事務再來找本官也不遲。”
縣尉款款而談,一點也不拘謹,畢竟就昨晚的那件事,他今天來主要還是要來見上一面李自成和葉白的,李老爺的話,自己扔出幾個倒勾,到時候他就會心滿意足的應下此事。
李管家也隻當是縣尉在與自己客套,臉上挂着笑意慢慢的退出了議事廳,轉身就本着後宅前去尋李老爺。
沒過一會兒,李老爺就精神煥發的在李管家的攙扶下走入了議事廳,縣尉剛要起身問候,隻見李老爺一隻手一擺,自顧自的坐到了議事廳的主位上,一隻腿翹起,語氣有些不滿的對縣尉說道
“縣尉大人好雅興,昨晚的事情縣尉大人可還沒有給老夫一個交代,今日就這般時辰前來拜府,呵呵,又不知縣尉大人又有何事吩咐李府。”
聽着這話中充滿刺的語調,縣尉大人頓時面露苦澀,随意的瞧了一眼李管家之後眼神便停留在了李管家的身上。
“那,縣尉大人與老爺您們先聊,老奴告退。”
李管家十分知趣的退出了議事廳,折返腳步去了後宅,此去便是要去喚起李自成和葉白二人了。
而議事廳裏,李老爺看着李管家退出了這裏,冷哼一聲,也不正眼看向縣尉,昨天晚上這縣尉分明說好的要将那個士卒帶到李府任由自己處置,結果自己在議事廳等了半個時辰卻隻等到了自成和葉白的回來,自成也不與自己這個當爹的說什麽,直接就帶着葉白去後院歇息下了。
又等了半個時辰,這縣尉也沒有個人影,呵呵呵,這縣尉可真是好大的官威,讓自己就這麽活生生的等了他一個時辰也沒個動靜。
自然的,現在這麽一大早被縣尉拜上門來,李老爺的心情又會好到哪裏去呢?
隻聽縣尉抿了抿嘴,對着李老爺輕聲說道
“李老爺有所不知,本官昨日确實去了自成被欺負的那處軍營,隻不過,那軍營的士兵可不是平輿的縣兵,而是周王爺麾下的一隻親衛,據說是這隻親衛在前線與東巽的鷹衛交鋒,減員不少,這才退回了平輿暫做休整。”
“呵,縣尉大人無非就是與老夫說,得罪不起周王爺嗎?說的清楚一點,老夫又不是聽不出來,既然如此的話,那老夫就有勞縣尉大人了,送客吧。”
李老爺話裏藏針,毫不留情的諷刺着縣尉。
“李老爺啊,你請先聽本官說完,自成他之所以被打,還是因爲他想去那支周王爺麾下親衛參軍,而本官今日來與老爺你說的,也正是關于自成入伍一事。”
“什,什麽?入伍?”
李老爺一時之間腦子有些沒有轉過來圈,這不是前腳還在說着别的事情,怎麽忽然之間就轉變成了自己家的寶貝兒子要去參軍的事情上了。
而且,自成要去參軍,自己這個做父親的怎麽一點也沒有察覺出來有任何動向?
縣尉咳嗽了咳嗽,擺出了一副笑臉,對着李老爺說道
“是啊,自成他這年紀也到了,也是時候該報效南離了,李老爺,你意如何啊?”
說完這話,縣尉就從自己腰間取下了自己的佩劍放在了桌子上。
李老爺面容有些變化,但是他還是裝作沒有看見那桌子上的佩劍一樣,冷聲回答道
“自成他以後還要接管李府家業,參軍入伍這種事情,還是免了吧。”
對于李自成入伍不入伍的,李老爺本身是不排斥也不反對的,隻不過,現在的這個節骨眼上,李自成絕對不能參軍就是了。
這個節骨眼上,南離正面臨着舉世爲敵的境地,更别提李自成想要入伍的也并不是平輿縣兵,而是周王爺麾下的商州守備軍,進入了現在的商州守備軍,呵呵,那不就是要讓李自成一個十四歲的小娃娃将來要去往前線嗎?
不好意思,李老爺最多也就隻能接受讓李自成去個閑散的地方軍上混上一些時日,然後回來繼承李府的家業就行了。
而且,報效南離什麽的,考個功名不成嗎?
非要去參軍入伍這種危險性很高的道路來報效南離,李老爺又不是多麽大義淩然的人物,相反的,李老爺還是更希望自己的家族可以長久不衰。
然而縣尉卻一瞬間變了臉色,眼神有些寒意散發而出,他語氣冰冷,有着一股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
“這件事,本官不是來征求李老爺的意見的,本官隻是來通知李老爺一聲的,自成入伍一事,以成定論,李老爺,本官已将調令遞交至刺史處了,三日之後,自成與葉白就會作爲刺史舉薦之士,加入商州守備軍。”
話音落下,縣尉拿回了桌上自己的佩劍,沒有理會李老爺的反應,直接走出了議事廳。
調令遞交商州刺史,這話也就是縣尉在诓騙李老爺了,他一個平輿縣縣尉,哪有什麽資格去将調令遞交到一州刺史的權力,更何況商州刺史現在也插手不了任何有關于商州守備軍事務的任何權力。
有周敦頤在商州坐鎮的一日,商州刺史就絕對沒有任何可能插手的進去商州軍備的任何可能,更何況南離的刺史一職,對于各州事務向來都是隻有監察巡視一權,真正負責一州事務的,還得是州牧才可以。
然而商州的州牧這個位置,已經空出來了四五年了,眼瞅着商州的發展一日比一日好,商州州牧的這個位置,也成了不少人的目标。
也就是李老爺了,對于這裏面的彎彎繞繞連屁都不知道,所以這個縣尉才會借着刺史的名
頭,來讓李老爺被迫就範。
彎彎繞繞你不知道,但是刺史一位,你總不可能不知道吧?
在李老爺的眼裏,刺史可是自己壓根就不敢招惹的人物,動辄都可以一言定自己李家生死的大人物,這種人物都點頭的事情,他又哪敢反對呢。
之所以對縣尉硬氣,還是因爲縣尉有求在先才會那樣的,但是刺史呢?刺史又有何請求需要你一個土财主來幫忙的。
縣尉走出了議事廳之後,也沒走出李府,就是走到了一個院門的門口等着,這不,沒過多久李管家就帶着還沒睡醒的李自成和葉白從這個院子裏面走出來了。
縣尉瞅了一眼李管家,見李管家這時候對此沒什麽反應,于是皺了皺眉頭,說道
“李老爺在議事廳等着你,你先去吧,本官有事要與自成說。”
李管家有些疑惑,但是出于對縣尉的信任,他還是離開了李自成和葉白,一路小跑跑向議事廳。
看着李管家走遠了,李自成雖然還有些睡意惺忪,但還是盡力的提起了一些精神,興奮的對縣尉問道
“叔,成了嗎?”
“成了,自成你與葉白,三日後便跟着叔去軍營報道吧。”
縣尉的嘴角微微上揚,李老爺那裏輕而易舉的就可以解決掉,以刺史壓他就行,而李自成這裏,那就是更容易了,這件事的處理,将軍那裏知道了應該也會滿意的吧。
李自成聽到了這話之後直接就抱起了葉白,歡喜雀躍的樣子,仿佛是得到了什麽巨大的獎賞一樣。
縣尉有些欣慰的看着這兩個孩子現在的舉動,說道
“自成,你要知道,入了軍隊之後,就全靠你自己了,叔和你爹都幫不了你什麽,也不可能幫的上你什麽,還有,那支軍隊是周王爺麾下的一名親衛擔任統領的偏師,進入了那支偏師,自成你也要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在戰場上殺敵,也揚一揚你們平輿李家的名聲。”
李自成跟瘋了一樣的用力點頭,縣尉說的這些話,那些在他聽來有的沒的的,都被當成耳旁風給略過了,他李自成現在就一個勁的想着,自己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入伍,三天?哎,還要等三天的時間啊,好長的說。
不過自己這麽久的日子都等了過來了,三天而已,忍一忍,咬咬牙,哼哼,三天之後,自己就要跟着葉白大搖大擺的走入了那個軍營,當着那個打了自己一巴掌士卒的面,讓他親眼看着自己入軍營。
葉白也是有些懵懂,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有什麽反應,對于李自成的這般興奮,他是沒有任何同感體會到的,他之所以沒有抗拒這件事,還是因爲這件事在他這個小孩子看來應該是沒有什麽壞處的。
既然沒有什麽壞處,那麽自己就陪着李自成一起,這樣的話也算是互相有個照應,更别提,自己本身就欠了李自成恩情在裏面。
要不是李自成的話,自己說不定現在還瘸腿的呆在平輿縣街頭乞讨。
也是因爲李自成将自己接回了李府,并且找了醫生給自己治好了腿上的傷勢,使得自己頭一次可以體會到雙腿靈活,會是個什麽樣的感覺。
而就在距離李自成他們不遠處的一個隐秘的地方,黑衣人正在聚精會神的瞧着他們,但是視角看了縣尉之後,黑衣人的神色明顯的有了一些異樣的變化。
“丁字号的事情,他應該不會察覺出來的。”
黑衣人喃喃自語的說道
此時此刻,東巽九江郡。
申包胥面色有些猙獰,雙眼怒視着站在自己眼前的那人,怒不可遏的吼道
“你,你可知道你這是在幹什麽!”
那人不回答,隻是手中提着一柄劍,劍尖上還沾染着一些血迹。
“你,南離給了你什麽許諾?你可知道,你這是叛國,你這是叛國!”
申包胥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受傷的左胸,一陣咳嗽,竟是在這時候咳出了一灘鮮血。
申包胥有些站不穩,他的聲勢也越來的越虛弱,另外一隻手上握着的,正是半截槍身,至于槍頭?
槍頭已經被砍成了兩半,申包胥,也是在這時候用着那半截槍身撐在了地面,勉力支撐着自己的身體,要不是這樣的話申包胥估計現在就是無力的跪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你,你,爲什麽?!”
申包胥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力氣做出任何的反抗,别說什麽一招一式,他連揮動一槍的力氣都沒有,哪怕是輕輕擡起這半截槍身對現在的他來說,都已經成爲了一件異常艱難的事情。
那人離申包胥越來越近,到了最後,那人停在了申包胥的跟前,雙眸冷然死寂的盯着申包胥,臉色上看不出任何的感情,看着申包胥現在的這個狀态,那人說了一句話
“你不該學武。”
說完這話,那人手中握着的短劍猛地一擡,向着申包胥的身子就要向下劈去。
叮!
就在申包胥閉上了雙眼等待死亡降臨的時候,一道金屬碰撞的聲音,将他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
待得申包胥再一睜眼,隻看見申胥瘦弱的身軀,用着自己折扇的扇骨,與短劍碰撞在一起,摩擦出了火花。
申胥咬着牙齒,憤恨的看着那人,微微扭頭對着申包胥大聲問道
“哥,你沒事吧?”
“沒事。”
聽到申包胥回答了之後,申胥也算是放下了心,怒吼了一聲,渾身上下的内力在這一刹那盡數迸發而出,冰藍色的内力,在這一刻,在申胥的身體周圍結成了固态,待得申胥手中的折扇再一扭轉,内力也向着那人的方向猛地沖刺襲去。
這人眉頭一皺,連忙向後退了好幾步,但怎奈申胥的這一擊範圍實在是鋪天蓋地,最終這人還是被申胥的内力波擊中了身軀,向後滾了十幾米遠才停下。
從地上翻身起來,擦了擦嘴角流下的血迹,這人眼神一狠,對着申胥道
“算你們命
大。”
話音剛落,這人就二話不說施展輕功快速的遁去了。
而看見了這人遁去之後,申胥也是無力的倒下了身體,整個人就跟個斷了線的風筝一樣,硬生生的倒在了地上。
“申胥,申胥”
申包胥丢下了手中的半截槍身,撲到了申胥的身旁,看着申胥的面色蒼白的不成樣子,申包胥的身體不由得有些顫抖,聲音也是一樣。
“員胥,員胥,你,你”
申胥慘淡的咧開嘴,笑了笑,眼神有些溫柔的看向現在有些慌亂的申包胥,安慰似的說道
“哥,我沒事,就是,就是内力一瞬間抽空了而已,我,我歇息一會兒就好了,不用,不用爲我擔心。”
申包胥哪裏看不出來,剛剛申胥逼走那人的手段,對于任何一個修士來說都是基本功,不需要任何的修煉就會的法子。
一瞬間抽空自己體内八脈的所有内力,一絲任何的本源的内力都不留,一口氣,轟向對手。
抽空八脈的所有内力,這種事情申包胥也是常做的,因爲這個法子凝聚出來的招式,無論是附加到自己接下來的任何一個招式裏面,其威力都會有着翻天覆地的變化。
隻不過這種招式也會在使用之後的一段時間裏無法調動内力,但是後遺症的話,是沒有的。
但是申胥的這一招,可就不同了。
申胥是連八脈的本源内力都不留下,合着所有内力,一口氣盡數打出。
這樣的攻勢,可以使得申胥剛剛的那一招,哪怕是全盛時期的申包胥,都不敢接下。
如果聚焦爲一點的話,那一招的威力,哪怕是宗師,都得認真對待才可以不受其害。
但是申胥爲了使得讓那人躲避不了,将攻勢散發而出,鋪天蓋地的攻勢,隻要那人碰到一下,五髒六腑也會随之被打的移位。
這般粗暴的手段,威力如此之強,但是後遺症卻也是十分之大的。
本源内力,是打通體内八脈内力的初始内力,也是孕育養護八脈的最根本内力,這種内力的渾厚程度是一個修士可以使用的任何内力之中最爲雄厚的一道。
但是如果在一瞬間抽空了本源内力的話,造成的後果,就是八脈枯竭,内力無法蘊養,輕則廢掉半年,重則,直接淪爲一個廢人,從此以後再也與修士一途無緣。
“你,你爲什麽這麽做,你不至于這樣做的。”
申包胥的聲音有些哽咽,看着已經陷入了昏迷的申胥,他這時候,也是頭一次的感覺到了,什麽是無助。
這件事都是因爲自己的錯,不然的話,申胥也不至于淪落到要使用散盡内力這種手段來護下自己。
雙手抱起陷入昏迷的申胥,申包胥無力的垂下了頭,他忍不住開始抽噎的樣子,在這時候,卻又顯得格外的無助。
很快的,忽校尉帶着一隊鷹衛趕來了此地,在看見了倒在地上的申包胥和申胥之後,忽校尉急匆匆的翻身下馬,一路飛奔到了申包胥的跟前,看着申包胥的這副模樣,忽校尉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用力的向着地面磕着頭,道
“軍主,對不起,屬下來晚了。”
那一隊鷹衛,也在東巽太子的帶領下,來到了申包胥的身旁,看着此時的申包胥,和躺在申包胥懷中的申胥,東巽太子的面色也頓時變得凝重了起來。
“包胥,我們來晚了。”
申包胥雙眸無神的看着忽校尉,他哽咽着自己的喉嚨,最終有些不争氣的落下了淚,聲音顫抖的說道
“不怪你們,這件事,是我一人之過。”
說罷,申包胥一陣劇烈的咳嗽,帶動了他身上的傷勢,再度咳出了一大灘鮮血,而後申包胥頭腦一暈,也随之昏迷了過去。
這一日的夜幕降臨,那人正在收拾着自己身上被申胥所造成的傷勢,突然從門房下跳下了一個黑衣人,黑衣人來到了這人的跟前,語氣有些不悅的說道
“你怎麽搞得,這都能搞砸?”
這人在看見了黑衣人之後神情有些止不住的恐懼,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這人有些無奈的說道
“申胥及時趕到,使出了這一招,我也無能爲力。”
然而隻見黑衣人冷哼了一聲,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一個小藥瓶,随手丢在了這人的身旁,語氣有些鄙夷的說道
“下次要是再将事情辦砸了的話,将軍那邊,我可不好替你交代。”
這人在聽到了将軍這個字眼之後,眼神之中的恐懼意味更加的明顯,但他還是勉強壓下了自己内心的恐懼,低着頭拿起了地上的小藥瓶,用嘴咬開了蓋子,将瓶子裏面的藥粉撒到了自己身上的傷口處。
黑衣人撇了撇嘴,眉毛一挑,看着這人繼續說道
“将軍之前已經對你的辦事效率已經很不悅了,這次我先替你隐瞞下去,下一次的時候你要是在失手了的話,将軍那裏,你自己去領罰吧。”
黑衣人說完這話之後,蹲下了身子,一把拿過小藥瓶,細心的幫着這人在傷口處撒上藥粉。
“對了,将軍這次不是也向南離境内派遣了幾個人過去嗎?他們的任務該不會是刺殺周敦頤吧?”
見這人說出了這話,黑衣人嗤笑了一聲,有些嘲諷似的眼神撇了一眼他,最後搖了搖頭,道
“你在做什麽癡夢,刺殺周敦頤?那不得動員甲字号的大半兄弟才能辦成,就将軍派去南離境内的,也就一個甲字号的兄弟,兩個丁字号的新人,就這麽三個人,刺殺個南離刺史都費勁,還刺殺周敦頤,你還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緊接着,替這人在傷口處撒完了藥粉之後,黑衣人站起了身子,将小藥瓶重新放回了自己懷中,皺了皺眉頭,看着這人有些語重心長的說道
“下次注意點,你今個還是差了一步,要是再晚走一會兒的話,就要碰上東巽的鷹衛,到時候哪怕是我出手,估計也救不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