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公曆算的話,現在已經進入1989年。
在開年這段時間裏,不光是國際上的政治、經濟局勢有所動蕩,國内更是受物價飛漲、通貨膨脹、民工進城等多方面的影響,凝聚起了一股壓抑、緊張又憤懑的情緒。
韓屯的年底分紅數字在省裏下了命令的情況下,并沒有在省内快速傳播開來,消息僅限于平縣和營城地區傳播, 按這樣的傳播效率等到在省内大面積傳播開,傳播到國内其他省份,農曆新年都已經過完了。
可不是所有媒體都是能夠由省内管理的,韓屯分紅這幾年來一直是很多媒體關心的,這麽惹人注目的話題哪個的報紙不想報道一下?
其他省内,尤其是南方的一些報紙, 在得知了韓屯分紅的消息之後本着“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精神迫不及待的把韓屯的消息登到報紙上。
《韓屯年度分紅超六十萬, 三年締造數百個百萬富翁》。
就是這樣一篇極具煽動性的報道,讓韓屯再次出現在了全國人民讨論的熱點話題。
但跟以往數次報道潮的反響不同,這次媒體和公衆對于韓屯的談論和态度再也不是一邊倒的表揚和贊許了。
當你掙10塊錢的時候,人家連看都不會看你。
當你掙100塊錢的時候,頂多瞅你一眼。
當你掙1000塊錢的時候,大家開始審視你。
當你掙10000塊錢的時候,衆人開始對你竊竊私語。
當你掙你有100000塊錢的時候,迎接你的将是鋪天蓋地的贊美。
那麽,當你掙1000000塊錢的時候呢?
1987-1988年是國内經濟擴張的一個階段,物價指數在前一期經濟擴張的拉動下,持續走高,上升到了改革開放以來的第一個曆史高點。
以1985年的物價指數爲基點,1986年的物價指數上漲6.0%,1987年的物價指數上漲13.7%,1988年的物價指數上漲34.8%。
可想而知,這一年國内老百姓的生活該是如何的艱難。
無論城鄉, 無論職業, 這一年對于大多數國人來說都是艱難的。
這個時候報紙突然告訴你,有一幫農民年底分紅分了六十多萬, 這還不是最多的, 分的最多的人是這個數字的一百倍。
不說國内很多看新聞的老百姓,就是何平自己都覺得在這個時候爆出這個數字,無疑是給國内很多承受着物價飛漲、通貨膨脹的困難的老百姓添堵。
“這幾份報紙太操蛋了!”
何平讀的是集團戰略發展部輿情科員工搜集來的報紙,上面是關于韓屯今年分紅的報道,其中就有那篇“百萬富翁”的報道。
“百萬富翁”這個詞就跟“企業家”一樣,都是近幾年傳到國内的新鮮詞彙。
在“萬元戶”都是一個代表财富的年代,“百萬富翁”引起的影響可想而知。
更讓何平氣憤的還不是報紙上對韓屯的報道,這幫沒有節操的南方系報紙,在扒韓屯的同時,還順道把他的分紅數也給爆了出來。
有時候不是你本身存在什麽問題,而是輿論掀起的驚濤駭浪讓你無處容身。
别說什麽報紙上,就是身邊很多人給何平反饋的他們從外界聽到的評論都讓何平有些惶惶。
不身處其中,你是永遠無法知道這個時候的那種氛圍的。
何平感覺現在他和韓屯就像是被扒光了的美人,被扔到了集市上,無數雙眼睛聚焦在他們的身上,随時都有可能竄出一頭餓狼對他們圖謀不軌。
有了第一波的報道,很快就有第二波報道跟進,而且這種風潮愈演愈烈。
逐漸轉變成了一幫新聞媒體的報道狂歡,以及老百姓們茶餘飯後聊天打屁的談資。
全國知名作家、韓屯緻富帶頭人、受中央表彰的企業家、一年分紅6000萬……
這些标簽讓何平身上充滿了值得窺探的熱點。
這一波報道潮經過半個多月的發酵,報紙上對何平的報道熱情竟然超過韓屯,陡然之間讓何平壓力山大。
何平感覺壓力山大,還有比他壓力更大的人。
身爲營城父母官之一的老丈人毛學山,就是其中之一。
身爲地方父母官,無論他毛學山平日的作風再清廉、再剛正不阿,但隻要有心人把他和何平聯系到一起,那麽在外界的眼光看來,這其中就必有貓膩。
這種外界的審視甚至不在于你們倆具體有沒有什麽龌龊的勾當,而在于你們關系存在的本身。
現在何平突然之間被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毛學山如坐針氈。
他宦海浮沉幾十年,頭半輩子蹉跎歲月,好不容易趕上改革開放之後的好時候,可年紀已經大了,好巧不巧的又趕上了何平這檔子事。
在經曆了幾天時間的深思熟慮之後,毛學山做了一個慎重的決定。
向組織申請提前退居二線!
即便是對于一個普通工人來說,這都是一個艱難的決定,何況是毛學山。
毛學山沒有事先把這件事告訴家裏人,隻是平靜的向組織提出了這個申請。
省裏對最近由于韓屯分紅而在全國範圍内掀起的這一波輿論熱潮是有所關注的,但對全國範圍内的報道,他們也沒什麽太好的辦法,隻能寄希望于讓這個消息能夠盡快沉寂下去。
毛學山的申請打到省裏,但是由于這個階段毛學山敏感的身份,省裏還是專門召開了一次會議讨論。
上級領導對于毛學山的政治敏感度和顧全大局的想法是肯定的,考慮到毛學山的年齡确實已經臨近界限。
會上經過讨論過後,最終批準了毛學山的申請。
但這個結果也激怒了省裏的重要領導,在會上拍了桌子。
“幾份不知輕重的報紙,随便發了一些捕風捉影、嘩衆取寵的報道,就能逼得我們政|府内優秀的中層幹部、工作了幾十年的老黨員請辭以示清白。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毛學山請辭,其中利害關系很難一時說的清楚。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省政府方面一改之前默不作聲的态度。
會議後的兩天,新一期的《遼省日報》。
一篇報道由省裏重要領導署名的評論文章新鮮出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