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發現一件事,文老頭兒在給小柱兒這個孩子理發的時候動作格外的輕柔,他突然想起梁實秋關于理發的文章。
“理發不是一件愉快事”,這是何平印象最深的一句話,究其原因大概還是因爲其中的曆史原因和文人的體面思想在作祟,反正何平沒覺得有什麽不好的。
他反而真心覺得剃頭匠、修腳匠這些匠人才是真正的服務,不管你是鍾鳴鼎食之家, 還是引車賣漿之流,在他們的眼中一視同仁,比之某些以高價換取差别服務的行業要有人情味兒的多了。
理完頭發,小柱兒又拎着冰車去滑冰去了,小孩子放了寒假徹底放飛自我,期末考試考了第一,這個寒假可以撒丫子玩了。
臘月的日子總過得很快, 何平去縣城裁縫鋪給自己、小柱兒、毛春華做了幾身衣服,二十三的時候取了回來。
臘月二十四, 毛春華過來幫忙把家裏徹底的打掃了一遍。
臘月二十五,何平上王校長家去求對聯。王校長家比往年要熱鬧很多,如今丁屯小學有錢了,王校長這個校長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
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王校長才跟何平說起話。
“聽說你們的養雞場今年效益很好啊。”
“還行,比去年強不少。”
王校長欲言又止,“說來慚愧……”
何平早聽梁躍進說起過,嘴上安慰道:“沒事,這種事情不能操之過急,做生意就得細水長流。不可能年年都掙那麽多,以後慢慢拓展多一些渠道就好了。”
看得出來王校長心裏很是自責,去年何平把字帖的生意交給他們的時候可以說生意正隆,蒸蒸日上, 沒想到他這才接手了一年的功夫就有日落西山的趨勢,去年本想着今年能掙錢給學校新蓋幾間校舍改善一下環境, 沒想到收入直線下滑。
“我們這些教書匠也就隻能教教書了,做生意的事真是一竅不通,白瞎了你一片苦心。”
何平隻能溫言安慰,王校長是個好校長、好老師,但不見得是個好生意人,他早就想到了,隻能說他之前給開的頭太好了,讓大家形成了慣性,今年冷不丁收入驟降便覺得難以接受。
能夠有限度的改善丁屯小學的辦學條件就算字帖這件事沒有白折騰,人都是得隴望蜀的,以後如果有機會何平自然也願意再幫幫忙,但眼下他也沒什麽好主意,這個時候還是太封閉了。
求完春聯,何平告别愁眉苦臉的王校長。
臘月二十六,又是殺年豬的日子。
還是韓兆國操刀,隊裏的孩子們從生豬出欄就圍在一旁,韓兆國的動作依然幹脆利落。
隊裏婦女幫着操持的殺豬菜再次被端到了大隊倉庫裏擺的桌上。
今年的何平不用老隊長拽了,五保戶們主動給何平敬酒,托了他的福,這些孤苦伶仃的社員今年可以過一個好年,同時也有了肉眼可見的美好未來。
不過何平觀察到今年的老隊長明顯沒有去年的興奮勁頭。
他心裏納悶,這麽高興的日子咋還苦着一張臉呢?
等到幾杯酒下肚之後,何平總算弄清了原由。
“艹他媽的宋老六,撺掇咱堡子小年輕上他們家耍錢。他指定是看着咱們韓屯今年賺錢了,做局坑咱們的錢。”
沒用何平多問,老隊長借着酒勁就開罵了。
難怪呢,原來這麽回事,怪不得老隊長悶悶不樂。韓兆貴的事剛過去沒多長時間,宋老六就開始勾搭他們韓屯的小年輕。
關鍵是這些人也是不争氣,不少人都上宋老六家玩過。雖然沒有幾個像韓兆貴那樣弄出被人追債的事,但十賭九輸,怎麽可能不輸錢。
“不争臉的東西。”
大夥都跟着罵,韓兆貴的事情早就成了隊裏的反面典型,家家戶戶沒少用韓兆貴教育家裏不安分的小子們,奈何年輕人好玩、愛湊熱鬧的天性如此,總有幾個想以身試法的,所以最近韓屯有不少人家都在上演棍棒教子的戲碼。
何平說道:“不行上公社去舉報他們一下。”
“要是那麽容易就好了,‘抓奸抓雙,捉賊拿贓’,你不把這幫人按在賭桌上根本沒有用,都是本堡當莊的,公an一進堡子,賭局早就散了,抓誰去?”
别看宋老六追債那天老隊長話說的硬氣,但像他們這種地痞無賴老隊長還真拿他們沒什麽辦法,充其量就是打一頓,還不敢打狠了,不然容易吃官司。
人家可不怕你打,正好訛點醫藥費當過年了。
“舉報他們放高li貸呢?”
“沒用,欠條在人家手裏,他不追債公an照樣不管。”
何平還真撓頭了,對付這種地痞無賴還真是沒有什麽好辦法,難怪像老隊長這種強人都憋氣。
古人說“皇權不下鄉”,雖然當時的情況與現在并不相同,但根本上是相同的,都是公權力無法滲透到最基層,同時又礙于法律的雙向性,讓宋老六這種地痞無賴有了生存的空間。
何平吱兒了一口酒,腦子裏想到了後世的兩次嚴D,分别在83年和94年。
上帝欲是人滅亡,必先使人瘋狂。
這兩年社會上惡性事件層出不窮,運動結束以後後遺症不斷顯現,滋生了一大批流M團夥、犯Z分子。
亂世當用重典,何平年輕時看到這件事的時候還總對某些被輕罪重判甚至是冤屈的事件憤慨,但真當他身處這個時代的時候,才發現有些事是不得不爲的。
“還真是沒啥好辦法啊。”
“能咋辦,跟各家多交代交代,都管好人,再出這種事,明年分紅都他娘的充公。”老隊長恨恨的說道,别看老隊長話說的狠,到時候頂多就是把分紅先挂賬上晚點領而已。
老隊長何嘗不知道這是治标不治本的辦法,但耍錢、尤其是打麻将在遼南這片地方還真是個根深蒂固的惡習。
何平對老隊長的想法不置可否,雖然老隊長确實可以用自己大隊長的權利規制一部分不聽話的社員們,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苦心的。
恩将仇報,長了一副狼心狗肺的人啥時候都不少,到時候上公社去告老隊長一狀也足夠他難受的。
他看着桌上正舉杯暢飲的老人們,腦子裏靈機一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