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生想了想,回記起那夜一覺醒來,自己隻在山野之中,竟是距這借雲村不遠的一處柳花林中。
那有一座小屋,走出來看時,是一位老妪在打掃落葉,老妪見到自己,忙滾着熱淚,奔過來将自己一把抱住。
口裏帶哭嘟囔着:“可算是醒了,塵兒,我的塵兒....”
那時自己還很詫異,不記得從前的事,腦中似是一片空白,連自己喚何名,卻也不知。隻聽老妪哭着喊自己“塵兒”,才知如此,便問她道:“我喚作塵兒麽?”
老妪挪自己近些,呆着眼問道:“你不知道自己叫甚麽?”
自己搖頭不住,這時一位面具人走了過來,喚老妪過去說了幾句話兒。
那老妪過來後告訴自己道:“你喚江雨生,塵兒是你的小名,不過人說長生者不需小諱。日後你隻管喚作江雨生,娘便喚你生兒。”
.........
回想着這些,江雨生一時出神。李成姝連喊了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回道:“這些我都是聽我娘說的,兒時如何,我卻是不知。”
李成姝頗爲落望,又說了幾句話,便走開了。一時天際下起雨來,李成姝無奈隻好歇在呂子昂夫婦家中。
惠氏正備着明日的藥材,見李成姝來了,便同她說說話,不提。
江雨生坐在杌子上,仰望雨空,心境有些平和。
一陣風吹進屋來,咳嗽幾回,屋内齊氏聽到,忙取了草皮褂子,出來爲江雨生蓋上,又說:“這下雨天的,你怎麽還坐在門口,快些進屋歇歇罷。”
江雨生雖不情願,也隻好随喬氏的意,進屋躺在榻上。喬氏恐他無聊,便放了一盤瓜果仁桃在榻便小桌上,江雨生若想用,伸手便能夠着。
喬氏出屋閉好門,江雨生就此歇下,腦袋裏盡是零零碎碎的畫面,說不清道不明。心下稱奇,外加身子弱虛,不一會子便睡下了。
稍待天明,忽地有人來報,村裏新進了個姑娘,大家都圍過去看。
江雨生醒來,精神大濟,喬氏喚他出去走走,借着湊風的由頭,信步散散氣兒。
李成姝蹦着來這裏,扶着江雨生,呂家夫婦亦出來瞧熱鬧,隻見村口站了幾十人,渾看一位姑娘。
大家都舉手稱贊,說這姑娘英氣十足,樣貌可觀,真是上好的佳人呢。
江雨生等人走過來瞧時,江雨生心裏頭還納悶,方才打睡。
竟然睡得好生齊整,夢裏也沒甚麽姑娘喃喃細語了,真個怪了。
這當口見到那處站着位姑娘,細眼一瞧,隻覺在哪裏見過一般,甚是面熟得緊。那姑娘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是要如何,同誰打招呼,進不進村去。
她本是來這裏采風,都說東臨山脈風色極好,一時遊蕩,不覺入了深林,一下子不知回返之途。
兜轉多時,也不知怎地,逛到了這裏,還真是少有。一婦人走過來問道:“姑娘打哪兒來啊,要往何處去?”
那女子正是趙璃,本是尋徐青多年,南北東西無一不至。
然意冷心灰,終得落住在東臨城中,修整了幾日,本想着散散心,走走路,過陣子再續自打聽。
沒想至今日迷了路,見這樣一個出塵鄉野,倒也别緻生趣。再見“借雲村”三字,突覺有些眼熟,又見這些人奔過來圍着自己,倒覺尴尬。
這時見那老婦問話,便如實回之,衆人聽了,都笑了一回。
李成姝當先蹦出,朝那姑娘嘻道:“姐姐,你生得這般好看,不如就在咱們村子裏頭歇着罷。我們這裏好風好景,包你樂不思蜀,再不回去的。”
說了這一句,衆人又笑了,趙璃亦覺着歡喜,李成姝朝衆人嗤道:“你們别搶啊,這姐姐要住在我家的,我正愁沒人陪我說話兒呢。”
呂妻笑着過來道:“沒人和你搶,快領了姑娘來村子裏罷。”
趙璃連趕着道謝,就這般與江雨生擦肩而過。一陣風吹了來,江雨生咳嗽幾下,趙璃往回一瞧。
呂子昂站在江雨生旁邊,朝惠氏道:“你們光有了姑娘,便不管公子的死活啦。敢情忘恩負義,不知道他禁不得一絲風寒麽?快過來圍在他身邊,替他擋擋風。”
惠氏一看,笑着過來道:“是了,皆是我的不是,倒把江小弟忘了。”
呂子昂道:“你何以要喚他小弟,我卻喚他江兄,這麽一來,豈不亂了套?”
惠氏笑道:“咱們山野子裏的人兒,又不惜得這些,我隻是覺得這名字好聽好記,這麽叫着也習慣了。
難不成這個當口,你又叫我改回來?不如你改了口,也喚江小弟算了。”
李成姝禁不住笑了過來,道:“不如我明兒也改了口,也喚江小弟好了。”
呂子昂啐道:“你這瘋丫頭湊甚麽趣兒,真是一日不胡鬧都不應景兒。”
大家又笑了,惠氏見趙璃還在後頭,忙笑着招手說:“姑娘也過來罷。”
卻見趙璃半步不挪,再細看時,隻見她已淌下淚來,滿臉皆是淚痕,竟成了個淚人兒。
呂子昂與李成姝皆吃了一驚,江雨生亦覺不解。惠氏走過去,朝趙璃細道:“姑娘,你怎麽了?”
隻見趙璃不理,慢慢朝江雨生走過去,步履徐徐,眼淚卻在不住地流。
江雨生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但見這女子頗爲面熟,總覺着哪裏曾見着過。
趙璃近了江雨生身前,伸出玉手,撫上江雨生臉龐,口中哽咽着道:“徐大哥.......徐大哥.....真的是你嗎.....”
江雨生細看她,見她淚眼婆娑,那淚水似雨一般,不住往下滑。
一面不解時,心疼不已,欲要爲她拭淚,可初次見面,又見她甚爲親昵,這倒真不知怎麽辦了。
李成姝見此情狀,不免怒上心頭,恨着口道:“哪裏來的小蹄子,怎地要勾引我家哥哥不成?”
惠氏忙攔住道:“休要胡鬧。”
呂子昂朝趙璃道:“姑娘,你認識他?”
而趙璃隻當沒聽見一般,實實地将江雨生抱住,口裏大哭道:“徐大哥,你可知我找了你多久....我跋山涉水,滿天下地找你.....找你....找你....不停地找....哪怕海枯石爛......物換星移......璃兒也不曾放棄過......多少風雨.....多少苦難....多少艱辛......璃兒好累.....好累.....好累......你知道無數的夜晚....無數的白晝......春夏秋冬.......璃兒從沒有停過腳步......你卻在這裏.......爲何.....爲何要讓璃兒....,找你這麽久......爲何....爲何.....”
衆人聽了,都怔愣在原地,直盯着趙璃,李成姝欲脫口而罵,卻被惠氏擋住,呂子昂也不知該如何辦。
江雨生更兼怪異,但這姑娘将自己抱得這般緊,除卻男女有别之外,自己更是喘不來氣兒。一時心急,大咳幾聲。
呂子昂忙道:“姑娘且放開雨兄弟!”
趙璃聽聞此話,又聽徐青大咳,忙将他挪開,貼近哭着問他道:“徐大哥,你怎地成了這般模樣?這.....如此瘦弱....這....這是.....”
卻見徐青嘴邊留血,隻當适才情急。又因趙璃将他抱得窒息而至,一時又連着大咳幾聲,聲聲嗽出血來。
趙璃大驚,李成姝忙将她推開,恨着聲道:“你這是幹甚麽呀!你是要害死雨哥哥嗎?”
趙璃一聽又驚了,忙道:“這到底怎麽回事?”
李成姝一面扶住江雨生,一面嗔道:“你沒看雨哥哥身子虛弱,你還這般用力?這會子刮着寒風,這可怎麽是好?”
惠氏急道:“先别說這麽多了,趕緊得将江小弟扶入家裏,請先生過來瞧瞧是正經。”
二人會意,将江雨生扶好。而江雨生大咳不止,一次勝過一次,竟暈厥過去。三人大慌,呂子昂抱起江雨生,朝李成姝喊道:“你速去請了先生過來。”
李成姝含淚答應着去了,趙璃愣在當場,眼看着呂子昂與惠氏走得遠了。
又見他們“江小弟”,“雨兄”,另有李成姝說得那“雨哥哥”,便知他不再是自己認識的徐大哥,不再是與自己山盟海誓。
互許終生的徐大哥,不再是與自己密洞談情,底下同睡,時常打趣,眉目含情的徐大哥了......
一時心塞心痛,坐在地上,眼淚依舊不止。隻覺肝脾如蟻蟲噬咬,萬箭穿心,聲聲作痛。
隻拿着手捂着胸口,然還是禁不住疼。
少時不至,半躺在地的趙璃才好了些,坐起身來,仔細想想,這分明就是徐大哥。縱使名諱換了,身形枯瘦,樣貌未變,總不會錯。
許是曆經了甚麽大事,想這些年來,自己辛苦了這麽久,若在這裏半途而廢,豈不可惜?
況且徐大哥未聯系自己,想來也是這樣了。隻是見他波瀾不驚,适才看自己,倒似個生人一般,莫不是不記得從前的事兒了?
這會子咳出血來,還不知如何了。遂爬起來,好生奔了過去,滿村子尋江雨生的住處,但見一處圍了一圈兒人,便知定是這裏了。
忙趕過去,擠進人堆裏,好容易出來。
見前頭房屋緊閉,外頭隻惠氏李成姝在,趙璃便過去,不敢開口說話,那李成姝瞧到,氣不打一處來。
破口大罵着道:“你來這裏做甚?都是你的錯,今兒我非打死你不可!”
說着便要提掌去劈,惠氏忙将她拉住。
趙璃一時忍淚,跪下身來,不說話,隻等着李成姝發落。惠氏見狀,急着過來拉她起來,口裏還說着:“姑娘這是幹甚麽?快些起來。”
趙璃卻不動,口裏回道:“姐姐,你就讓我跪着罷,千錯萬錯,都是璃兒的錯。璃兒隻求姐姐告訴我,徐......江公子怎麽樣了就行。”
她本想說“徐大哥”的,忍了回淚,隻好改口,惠氏驚道:“你說你叫....你是趙璃嗎?”
李成姝道:“趙璃又怎麽了?天王老子也不行!今兒個你非得給個說法。”
惠氏道:“這些子人呢,你且休說,後面慢慢地談談,也不差這一會兒。”
又要拉起趙璃來,口内勸道:“你縱有千萬般不是,也不該當着大家夥兒的面跪在這裏,别人不知,還當我們欺負你呢。
況且你這樣跪着,裏頭也不能好上一分,你起來說話,我便告訴你裏頭的情況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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