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推開李成姝往她家裏走去。李成姝更爲急躁,偏她爹爹又是個暴躁脾氣。
由是趕上呂子昂,也不敢伸手再攔。須知他力氣大,定是拉攘不過,隻得口裏忙道:“好叔叔,好叔叔,姝兒知錯了,你就饒了我這一回罷,我再不敢的了。”
呂子昂并未止步,心裏更爲惱了。心想自己是有多年長,竟惹得這丫頭喚自己叔叔,當真沒了理面,口裏冷笑道:“你可真會讨,上次就是這般被你好說歹說地蒙騙過去了。今日我可不吃你那一套,你就等着你爹爹拿雞毛撣子,掃帚尖兒,仔細地照顧你着罷。”
李成姝聽到這裏,眼裏擠出些淚,索性蹲在地上哇哇大哭。一面哭,一面大喊着:“壞叔叔欺負姝兒,殊兒好可憐,從小沒娘,還被爹爹暴打出氣。每日戰戰兢兢,如今又來命苦,不如死了算了!”
說着便要往田埂子泥地裏跳,幸好呂妻趕過來及時拉住了她。呂子昂走到遠處,見她大哭,本以爲她又使甚麽奸計,不受她的當。
卻見她真往臭水裏跳,這會子驚得奔來,朝那李成姝大喊道:“你這死丫頭,偏是這樣沒腦子的。回頭叫你爹爹再打你幾頓,看你這般任意妄爲!”
李成姝聽到這裏,又哇哇大哭起來,還要往裏跳,惠氏忙拿俏手頂了頂呂子昂的腦殼道:“你好歹别說這樣的話,看這孩子可憐見的,何必呢?”
呂子昂道:“你别信她的,你看她真敢跳,方才還不是看你來了,才撒這嬌的?”
李成姝登時氣哭道:“你這人如何心狠去,人家一姑娘,這樣沒臉同你撒嬌,還要不要體面了?”
呂子昂道:“你還有甚麽體面?整個一瘋丫頭,看我拿你見你爹爹去,好生管着你!”
李成姝忙說:“我不去我不去,除非我死了,你别拿我!”
惠氏見她哭得厲害,又恐這周遭的鄰居見笑話。
雖說都知道她是個瘋言瘋語的蠢姑娘,但也不好丢面兒的,鬧來鬧去總要有個頭,便說道:“殊兒乖,别聽他胡扯,再不去你家的,來我家吃飯罷。”
呂子昂道:“娘子,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
惠氏急道:“她是小孩,你也是小孩嗎?成天和她鬧,羞不羞?”
呂子昂被她說得沒臉,李成姝倒噗呲笑道:“你看一山總有一山壓罷。”
呂子昂怒道:“你看看,剛剛還哭成了淚人,這下還學會打趣人了,哪像甚麽姑娘家?你也不小了,日後嫁給郎君,你也今日這般撒嬌沒理?”
李成姝耳根顯紅,并不回說,惠氏趣道:“看看咱們的大姑娘,竟也羞成這般了?”
李成姝急道:“我哪有羞,話說我幹嘛要羞,要羞的應是.....”
突見那惠氏白雪脖子裏,有幾處紅印。李成姝伸手摸了去,覺其熱乎。
惠氏忙縮了脖子惱道:“你這孩子幹甚麽呢!”
李成姝疑道:“姐姐,你這脖子上的紅印哪裏來的?”
惠氏一看,忙羞得說不出話。呂子昂亦覺尴尬,卻覺不該失了臉面,怎麽着也得混過去,登時怒道:“橫豎**何事?不過是甚麽東西撓了幾下,又當如何?”
李成姝笑道:“叔叔又不是姐姐,怎地知道這些的?”
呂子昂怒極了,當場重重地拍了他幾下,罵道:“你這不經事的小蹄子!一口一個叔叔姐姐的,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李成姝被他打了幾下,又說了狠話,又禁不住眼淚滾落。惠氏将她抱在懷裏,忙說:“好了好了,殊兒乖。咱們不理他,去我屋裏吃飯罷。”
呂子昂跟在後頭,随着說道:“她定是吃過了,我看不需要吃了罷。”
李成姝拉着鬼臉道:“我沒吃,真要吃呢,氣死你氣死你。”
呂子昂見她這般,越發歎了氣。隻見惠氏突地大喊了一聲,李成姝唬得一跳,呂子昂驚道:“怎麽了?”
惠氏道:“我藥還沒送去呢!”
呂子昂道:“我當是甚麽事呢,讓這鬼丫頭送去不得了。”
李成姝亦道:“姐姐莫急,殊兒幫你送去。”
惠氏進屋,将藥罐端出,放在托盤内,朝李成姝道:“殊兒,你送去罷。記得讓江小弟喝完送回來哦。”
李成姝答應着,将藥罐送了去,出院走了會子路,來至江雨生家中。
隻見他素衣枯面,弱敗氣象,手捧古書,眼中無神,俨然一副病态。
李成姝看着他,眼裏有些異樣,忍不住心酸起來,一滴淚險而落下。其母齊氏走過來,忙道:“多謝姑娘送藥來了,趕快屋裏坐罷。”
江雨生挪開書本,放在木杌子上。蒼白俊臉上,似笑非笑,卻也點頭緻意。
李成姝道:“雨哥哥今日可好些了?”
齊氏拿來木碗,倒了藥湯至裏,回李成姝道:“自是好些了,隻是這些日子總下着雨。雨生不時咳嗽,也沒見多少起色。”
李成姝道:“先生可怎麽說?”
齊氏将木碗遞給江雨生,江雨生接過,拾湯勺舀一匙放進嘴裏,忍着苦味飲下。
齊氏道:“先生前日過來看了,說他病體有愈。隻要不再動肝火,好生養着,自然便會好了的。”
李成姝道:“那要熬到甚麽時候?三年前先生就是這麽說的,如今還這樣說?到底給個期限,這麽等着,要候到幾時方罷?”
江雨生見李成姝這般關心自己,深爲觸動,朝她道:“姑娘不必如此,我這身子已然這般了。這三年來也熬了過來,縱然再熬三年,又如何熬不得?又有甚麽打緊?”
李成姝淚道:“可是雨哥哥這些年來吃了多少苦,殊兒最爲清楚了。每逢三六九月,便是吐血大咳,先生也不知來了多少回。
每次行針服藥,這鎮子裏的藥材都快被你吃完了。
冬時驟冷,你便形如枯槁。夏時濕熱,你又燥氣動肝。
每日說話提不起氣,骨子裏的血便似比常人少了大半,殊兒心疼哥哥,實在是......”
說着潸然湧淚,齊氏亦是滴淚不止。江雨生眼裏依舊無神,臉上依舊無色,更不知他是喜是愁,是傷是樂。
隻端起藥來飲下,朝齊氏道:“娘,給我再盛些。”
齊氏忙答應着接過碗來,江雨生又笑道:“這些話你們不知說了幾百回了,還讓不讓我吃藥了?等會子還有吃飯呢。”
齊氏盛完藥湯,遞給江雨生,口裏笑着道:“是了是了,吃點飯,倒是增點精氣神兒。”
李成姝道:“那我要在這裏吃,可以不可以?”
齊氏道:“這有甚麽不可以的?你将呂家夫婦也一并叫過來罷。”
李成姝笑道:“好嘞,正巧我要将藥罐送回去。”
待江雨生飲完,李成姝匆忙接過,端着盤子奔出去了。
江雨生望着屋外,朝齊氏道:“娘,這幾日,生兒時常多夢,總是會夢到很多古怪的事,也不知是爲何。”
齊氏道:“你夢見甚麽了?”
江雨生道:“孩兒也說不出來,好似總有一個人同我說話,也不知那人是誰?”
喬氏笑道:“莫不是夢見姑娘了?我兒尚未婚娶,日後爲娘可要替你張羅些。咱們村子裏頭,可不少閨女呢。”
江雨生趣道:“娘,你覺着孩兒還能娶妻麽?”
齊氏暗知傷了生兒的心,自己不免心酸,朝他淚道:“生兒,凡事要看開些,講不定來年春暖花開時,你的病就好了。到時候娘親自爲你張羅,将這村子裏的姑娘都帶過來給你好生瞧瞧。
記得你剛來村裏時,咱家的門檻不是都被踢爛了,都因你模樣生得好看,各家的都來這裏說親呢。”
言罷又道:“後來你喉嚨發啞,吐出血來。大家都關心你的身體,各個拿藥爲你補身子,可見大家都希望你早些好。
就拿殊兒來說,不也是日日來這裏瞧你?要不是她年紀過小,我早有意願将你二人促成一對兒呢。”
江雨生忽地眸色一冷,道:“娘,日後莫要提這事了。你孩兒自身難保,還要糟蹋人家姑娘,是何道理?”
齊氏見他不快,亦閉了口,這時李成姝闖了進來,唬得齊氏一遭。
後頭跟着呂家夫婦,他二人倒拎了食屜過來,足足兩個, 每個五屜,裏頭盡是新鮮的菜肴。
齊氏笑道:“你兩個也真是的,是我做主,怎叫着你二人拎着菜來這裏了呢?”
惠氏笑道:“我們今兒個也做了菜,正想着要不要喚你們前來,思慮到江小弟不能走,便猶豫着。
但見這丫頭跑過來說嬸嬸來請,便厚着臉皮過來了,這剛煮好的菜也不能不管,索性裝在屜子裏一并拿過來,大家一起吃算了。”
齊氏笑着将食屜打開,呂子昂亦幫襯着,朝江雨生道:“雨兄這幾日身子可好些了?”
江雨生道:“難爲呂兄牽挂,好了不少。”
李成姝愁道:“哪裏有見好?得先生親口允了,才算好呢。”
惠氏道:“先生向來不願多說,若實實好了,必然不瞞你們。若實實不好,亦不會瞞你,這會子沒說太多,也不必心急,且放寬心便好。”
齊氏道:“真是承大妹子的情了,我這孩兒必好的。”
話不多說,五人坐下用飯,見江雨生手弱,個個給他夾菜。
他心裏感激,自也習慣,隻顧自己用膳,想着夢裏的怪事。仿是一個女孩兒,在自己的耳畔說悄悄話兒,卻不知說得是甚麽。
當時聽得真真的,轉眼一覺醒來,竟一點也記不得了。适才喬氏問他,他也不敢據實而說,總怕說錯,也不知該怎麽說。
倘若一回,三日後自也忘了,可一連着好幾日都是這般,江雨生有些摸不着頭腦。
飯罷,五人各自說笑,然後收拾着回屋了。李成姝卻不願走,嚷着要在這裏陪江雨生說話。呂子昂讓她不可多待,李成姝應了。
臨走時擺了鬼臉,呂子昂歎着氣走開。
齊氏去後廚幹活,李成姝便坐在江雨生身旁,忽地要摸他的手,頗覺冷寒,不禁又滞了淚。
江雨生縮回手,道:“你這麽大的姑娘,也不臊的慌,可顧男女授受不親了?”
李成姝笑道:“哥哥,倒像個女孩兒,殊兒都不羞,你還羞成這樣?傳出去可不叫人笑死。”
江雨生道:“我正說你呢,你反倒打趣起我來了?”
李成姝道:“哥哥,時至今日,你心裏可有甚麽落失?我曾問你自何而來,你卻說你自外頭的東臨城而來。
我又問你怎麽落的這一身病,你說是從小時落下的病根,那你幼時又是怎地患了病,身子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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