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徐青又道:“别的不要,就要長生不老藥。”
趙璃趣道:“人家是問你要哪一種,長生藥不是有三種麽?”
徐青竟回:“對啊,就是長生不老藥。我就要這個,不要哪一種。”
趙璃再也忍不住,笑将起來。忽也覺得他們幼稚便罷了,自己也跟着幼稚。
這時那夥計卻說:“既然如此,二位裏頭請罷。”
趙璃呆眼朦胧,又一思轉,忽地明白了許多。
随徐青進入後堂,來到一間廂房。夥計敲了幾下門栓,裏頭傳出一句:“進來罷。”
夥計開門,擺手請二人進屋。徐青趙璃依次進去,夥計關好木門,走往前鋪。
趙璃定睛看去,屋内倒也明透,隻是見到了讨厭鬼,當是那陳遠,正伫立在一旁。坐着的倒是不太識得。隻見徐青笑道:“彭老,别來無恙啊。”
趙璃立時恍悟,原來這便是彭槐。當年葉迹将徐青帶出宮外,然原先約好的劍陽候趙笙沒來碰面,安排接頭的正是這彭槐。葉迹擔憂劍陽候的安危,棄之而走。将尚在襁褓中的徐青交給彭槐,後來都是彭槐在照顧徐青。将他安置妥當,隐匿人間。
隻見彭槐站起身來,鞠了一躬道:“怎敢怎敢,殿下大駕光臨。能與殿下共事,老臣榮幸之至。”
徐青走到桌旁坐下。趙璃随在一旁,亦坐于椅子上。徐青道:“少來這套,說正事罷。”
彭槐看向趙璃道:“這位便是郡主罷,真是風華絕代,着人喜愛呢。”
趙璃冷道:“彭老還真是長了一副好嘴。”
陳遠道:“郡主,往日恩仇,在下日後定會償還。還請郡主暫且抛開這些,解決眼前大事可好?”
趙璃橫眉豎眼,卻也不加辯駁。徐青忽道:“你們萬事可備全了?”陳遠道:“回殿下的話,屬下已備好。南北四處八方的暗魇皆已聚齊,聽候殿下差遣。”
趙璃笑道:“你們不會是要攻打京城罷。”
彭槐樂道:“郡主莫要打趣了,隻是想借暗道一使,先備好人手。倘若事情敗露,出了差錯,或是殿下有危,這些人便能派上用場。”
趙璃冷笑道:“派上用場?真是可笑,你們當皇宮是你們家啊!縱使暗魇南北遍布,耳目皆通,擅長晝潛夜伏。武林之中,倘若不是輕功上佳,感知超絕的高人。絲毫察覺不到爾等的存留,可若憑這些,便欲一闖深宮内院,還不爲人所知所察。
實屬癡人說夢,這皇宮之中,高手如雲。憑你們暗魇,我想此行可危可慮。”
彭槐道:“郡主真是一針見血,我雖是朝廷大臣,對宮内的事,自然不如郡主。回想二十年前,我等若能先知先覺,陛下就不會受辱而亡,侯爺依舊尚存,也不會墜崖殒命。時日漸長,昔人已故,徒是傷悲。
而今我們是要爲舊人讨個公道,誓要進宮面聖,一說究竟。”
徐青暗想這彭槐還不知師父趙笙猶在,師父應當也不願給他們知道。這時趙璃看向徐青,徐青示意讓她莫要生氣。趙璃卻道:“當年的真相如何,可不是你們信口雌黃,說甚麽便是甚麽了。還是先想想怎麽進宮罷。”
彭槐道:“郡主若能助我們一臂之力,自然萬事不愁。”
趙璃趣道:“我是看在徐大哥的面子上,助你們一助。可也隻能将你們送到宮城之西,後頭的路可難走得緊。當然自西牆那裏,隻需避開宮中太監,婢侍,便能抵達紫雲苑。但也隻是一些偏僻的行宮,若要到得正陽大殿,禦書龍屋,這可難上加難。”
徐青道:“你是說宮内除卻禦林軍外,另有高人?暗魇們難以察覺他們,反倒被他們所察麽?”
趙璃道:“正是,還請你們思慮周全,再行進宮。”
徐青道:“不論何人,我也不懼。魇主,你可會懼?”
彭槐道:“老臣雖不熟知宮中布局,卻也知此行不易。爲護殿下安危,爲舊人昭雪,爲天下百姓,隻得冒險一試。”
趙璃自是不屑一顧。心想聽他們說這些,耳根子都起繭了。幾人商定,豎日便要趕往城外暗林,早早安寝。
豎日天色未亮便已起榻,匆匆用過早飯。趙璃依舊戴着面紗,陳遠已提先去部署安排。徐青彭槐走在大街上,同趙璃一道。大街上人流稀疏,畢竟寅時方過,當屬平常。
三人出金陵後,往外行了數裏。徐青彭槐不知去到何處,皆看向趙璃。
趙璃往西拐去,二人跟在後頭。漸漸地後頭多了黑影,乃是暗魇大軍。藏匿山林怪石,行在暗途,到得一處石坡。徐青忽道:“這就是入宮之路?”
趙璃道:“你需得上坡。走進山林,方能尋路。”
徐青會意點頭,當此之際也唯有依耐趙璃一人了,暗想她必不會诓瞞。暗魇不同青甲,軍紀不算嚴明,無需排序站隊,我行我素即可。
今日集聚一塊,除卻受了魇主彭槐之命,另是能一睹複塵殿下一面。護他周全,保他入宮,這二十餘年,他們無一不期許着今日。
一行人于山路中行走。日久,趙璃有些記不得路形,不過山路不甚繁雜,沒有虛境那般令人費解。衆人當不會迷路,隻是多費些時候。兜兜轉轉,倒也行了幾個時辰。
這時候天色已涼,初晨日光照耀,山間本是陰涼。這下漸漸滾熱,衆人抹汗擦背,已有些煩難。不過暗魇習慣這些苦楚,自是扛得住。趙璃一介女流,經這日光曝曬,轉眼日懸高頭,竟還沒見到入宮之口。
暗魇自不敢向趙璃尋問。彭槐老成持重,亦不願多說,心裏有些不安,便向陳遠使眼色。
陳遠本就生疑,這下得了指令,突向趙璃問道:“郡主,我們已走了六七個時辰了,日上三竿,晌午就得到。這入宮之路究竟在哪啊?再這般耽擱下去,必生變數。還請郡主給個準話兒。”
趙璃大爲不快,暗想自己辛苦帶他們走這一遭,腿酸腳麻的。還沒一聲抱怨,他倒先說話了,便冷着口道:“怎麽,要不你先回去?大不了一拍而散,不就得了?”
陳遠怒道:“郡主,在下不過問些路,你何必這樣繞着話走?冷眼相待,這還有幾百暗魇呢!我又不是爲了我一人。”
趙璃道:“他們有不快的盡管說啊!哪管讓你代口,我就是耍你們一回,又能如何?”
陳遠再也忍不住了,朝徐青道:“殿下,您是不是過于輕信此人了。倘若她随意指路,或是有心帶我們在這山子裏頭亂晃,耽誤了大事,該當如何?”
趙璃狂笑一聲道:“好啊,陳魇君可真是有先見之明哪!本郡主可佩服得緊,那你要如何呢?你看你的殿下都不搭理你,你不如下一道指令,讓你的暗魇兄弟棄之而去罷。”
徐青歎道:“璃兒,别鬧了。走了許久,有些問處當屬平常,何必針鋒相對?冷言譏諷呢?”
又朝陳遠道:“你放心罷,璃兒不會诓我們的。”
陳遠見徐青如此說,暗知再番規勸也是空話,自沒了後聲。
一行人又走了一個時辰。拐過喬木,映在前頭的是一架鐵橋。雲霧缭繞,看不清前路,能瞧到的隻是兩根鎖鏈。
趙璃立覺欣喜,這多個時辰的趕路,總算見到些許曙光。至少沒走錯山路,方才經陳遠着問,便有些心虛。生恐帶偏了衆人,到時怕是連徐青也會生異。
陳遠眉頭微皺,朝徐青道:“殿下,這橋能走不?你看前頭都看不清,難保會遇見甚麽。況且我們這麽多人,這橋能支撐得住麽?”
趙璃冷笑一聲道:“你若是怕,就不要走了。我一人過去不就得了?或者你們一個個的走來,走到明日,應當能走得另一頭。”
陳遠暗自生怒,尋思:“這趙璃總是針鋒相對,冷嘲熱諷。真是有失大家風範,殿下如何能被這樣的女子牢牢掌控住?”
趙璃見衆人依舊無動于衷,遂提步走到前頭。當先踏上鏈橋,朝雲霧裏走去。徐青登時喝道:“璃兒小心哪。”
說着走将過去,亦邁步上橋,二人先後消失在雲霧中。彭槐與陳遠并數百暗魇皆是愣住,忙趕上去。也不全數上橋,隻一次上去五人,依序而爲。徐青走在橋上,始終不見趙璃身影,便揚口喊道:“璃兒,你在哪兒?你在前頭嘛?”
趙璃自是身置其前,離他半丈遠,卻聽他喊破喉嚨,越到後頭越發提高聲量。心想他在陳遠面前,一點也不替自己說話,半點也沒站在自己這邊。
本欲回他,可一想到這些便生着氣,不願搭理。任他喊天喊地,即使嗓子喊啞了,也不幹自己的事。隻要他不吵着要跳崖,便一句也不想回他。
徐青喊了許多聲,卻沒聽見一點回複,立馬提速前行。趙璃早有料到,亦邁步快走。徐青聽見前頭有步聲,暗知當是趙璃,隻是她爲何竟不回他?莫非生着氣?這般思忖,徐青稍有寬心。但轉念一想,若這步聲不是璃兒的,卻是另有其人。這定是表明璃兒是受了暗算,可也沒聽見喊聲。不過那人反應敏捷,輕功卓越。璃兒來不及喊人,卻已中了他的道,又當如何?
徐青不及多想,奮力向前奔去。可這畢竟是鐵索鏈橋,因徐青匆步趕前,緻使鐵橋晃蕩不止。後頭彭槐陳遠等人皆爲所動,衆人多次摔倒。陳遠朝前頭喊道:“殿下郡主你們慢些,我們都走不了路啦!”
走在前頭的趙璃亦是一般。受鐵橋蕩動,倒在一旁。随着幅度愈發得大了,徐青心急如焚。口内不住喊着“璃兒”二字,連自己也受鐵橋所害,倒在木闆上。橋面晃動得厲害,徐青意欲穩住橋鏈,可鐵橋早已不受其控,直要将人甩出橋外。
趙璃未曾想徐青蠢到這等地步,當知這不是逗趣胡鬧,該是關乎安危的大事。忙扯着嗓子道:“徐大哥,我沒事!你莫要再亂晃了,我都快要被你蕩出去了!”
徐青亦回她道:“我沒再跑了,這鐵橋不受我掌控。我都倒在闆上,使力拉住鎖鏈,卻是沒用!”
趙璃心想這可不妙,之前自己也沒在這鐵橋上狂奔,哪知這些緣故?眼下徐大哥擔憂自己的安危,也沒想這許多,卻鑄成了大禍。
隻聽後頭亦傳來喊聲,當是陳遠的嘶喊。徐青登時回道:“你們将鏈子拉住!往回拉,看能不能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