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出了院落,本是閑走數步,見後頭呂子昂家屋愈遠,便加快了步履,暗忖那李成姝喚自己午時會見,自己偏要此時前去,倒是要弄清楚她究竟要告知自己甚麽。
待到走至李成姝家,本欲敲門,卻聽門内有人說話,便貼緊門邊,豎耳靜聽,所聞聽之聲渾厚有力,當時男聲,推度該是李成姝的爹爹,又聽到李成姝嗓子扯得甚大,一字一字聽得清楚明白,隻聽那李成姝說道:“女兒已經十七歲了,雖還未到及冠之年,家中的瑣事都是女兒一手打理的,有些事亦能自己做主了。”
而他爹爹聲音也是不低,當即回怼道:“你休想,長大了翅膀硬了,想飛了是嗎?沒門!你忘了你娘是怎麽死的,還想學本事闖蕩江湖,做夢!你要出去瞎胡鬧,也不要用先生做借由,看來是爹爹平時太過嬌縱你了,你若是敢踏出這個家門一步,回來我打斷你的腿!”
李成姝道:“先生真的會武功,而且甚是高強無比,女兒就算不到外頭去,學學武功,鍛煉鍛煉筋骨,也能強身健體,何樂而不爲呢?”
他爹爹又說了:“休要再言,總之不要再妄想,我去地裏幹活,回來時若是沒見到你在家,又或是聽到别人說看見你在外頭厮混,别怪我翻臉不認人!”
聽到此處,隻見沒了講話聲,卻是一梭子步履聲漸漸襲來,徐青慌亂不止,下意識翻身至屋上,那中年男子打開院門,扛着鋤頭關上院門,往外頭走去,徐青見他走得遠了,才落足院内,李成姝剛要回屋,卻見徐青突地現身,吓得往後退了數步,驚道:“你怎麽現在就來了,不是讓你午時過來的麽?”
徐青道:“爲何要午時,眼下便可以告知我。”李成姝道:“我還要煮飯答謝你呢。”徐青道:“少裝了,快點告訴我,别再磨蹭了。”
李成姝無奈,隻好将徐青帶進屋内,二人坐凳,李成姝道:“桌上有茶,自己倒。”
徐青提起茶壺倒茶入盞,抿一口笑道:“你這哪是待客之道?”李成姝道:“你才是私闖民宅,同那些竊匪有何區别?”徐青道:“好了,我也不和你拌嘴了,你快些說罷,免得被你爹爹撞上。”李成姝道:“撞上了又如何,我爹爹又打不過你,你又是客人,他能拿你怎麽樣?”徐青道:“你爹爹自是不會拿我怎麽樣,可瞧見你與江湖人混在一起,你讓他怎麽想?”
李成姝拍着腦門道:“是了是了,可不能讓爹爹知道。”
言罷又道:“你如何會...你竟然偷聽我與爹爹談話。”徐青道:“又不是我偷聽,你說話聲那麽大,鄰訪居戶們都要聽見了。”李成姝道:“我的說話聲有那麽大嗎?你問過鄰居了,如何能知道?”徐青怒道:“能不能别扯那些沒用的,快點談正事!”李成姝道:“甚麽正事,我忘了。”徐青急道:“你不是晌午要告知我一些密事嗎?”李成姝道:“這還沒到晌午呢?我爲何要告知你。”徐青急道:“你....好姐姐,你就告訴我罷,是要把我急死嗎?”李成姝笑道:“好罷,看在你喚了我好姐姐的份上,我便告知你罷。”
而後飲口涼茶潤潤嗓子,裝腔作勢道:“話說那一日,春風和沐,大地回暖,夕陽照着山坳,槐木林子透出道道光束,一切仿佛靜谧無聲,我走在.....”
言至一半,見徐青怒怨眼眸,好似再不切入正題,便要動手打人了,李成姝笑道:“好啦,不逗你了,我要認真講故事了。”徐青道:“不要講故事,直接說重點。”李成姝道:“就是在我昏迷的前一刻,我聽到先生竟然開口說話了。”
徐青大驚,道:“你是說神隐先生開口說話了?是對誰說的?”李成姝道:“還能對誰說,那個老匹夫呗。”徐青急道:“說甚麽了?”
李成姝道:“先生好像說了....“這沒多年了,你還是改不了以前的臭脾氣。”這句話。”
徐青暗思先生此言既是對着葉迹說的,如此可推知先生與葉迹老兒定是相識了多年,昨晚陸觀主所言果然無錯,葉迹欲殺李成姝,便是要引出神隐現身,進而求證他的真實身份。
李成姝見徐青低頭沉思,喝道:“喂,你幹啥呢?”
徐青接着道:“你還聽到甚麽了?”李成姝道:“後面我就暈倒了,沒了意識。”徐青道:“說了半天你就隻告訴我這些,我還當有甚麽奇聞怪事呢。”
站身欲走,李成姝忙道:“走甚麽走,快坐下來。”徐青道:“坐下幹嘛,你又沒甚麽事要告知我的。”李成姝道:“你也太沒耐心了罷,若不能滿足你,何必要喚你過來?”
徐青坐下不耐煩道:“你都睡着了,後面的事情你又不知曉,莫不是你醒來後聽到了甚麽?”李成姝道:“我醒來後,他們不說一句,因而沒甚麽成獲。”
言罷見徐青一副落望神情,又道:“但是我醒來之時,他們并未察覺到,以爲我還在睡夢中,故而聽到了一些驚天趣聞。”
徐青湊近腦袋急道:“快說快說,你聽到了甚麽?”李成姝道:“我記得那個老匹夫好似說甚麽“殺梁帝”之類的,然後先生一口回絕,說甚麽“殺完梁帝會使朝局混亂,百姓遭難”之類的,具體的我也聽不清,當時睡得暈乎,他們說話聲壓得極低,我也沒法子一一陳述。”
徐青眉頭緊鎖,暗想葉迹果然是在籌謀甚麽大事,竟然要殺梁帝,這是謀反造亂,雖說朝廷不仁,但絕不是靠刺殺梁帝所能解決的,如此知會适得其反。
徐青朝着李成姝緊道:“你還聽到了甚麽,快些告訴我。”
李成姝歪着腦袋,細細想了想,道:“對了,他們還提到了“蕭複塵”這三個字,還稱複塵殿下,說甚麽是先帝的遺腹子。”
徐青瞪直眼目,道:“這件事,是誰提出來的?”李成姝道:““蕭複塵”這三個字雖是老匹夫提出的,但最先提出“先帝遺孤”卻是先生。”
徐青大異,道:“先生提出的?”
李成姝點頭道:“不錯啊,怎麽了,你知道這位皇子?”徐青道:“這個我自然不知。”李成姝道:“你既然不知,爲何第一句要問的是誰提出的,而不是追問這位皇子的事情。”徐青道:“我就是想得知何人清楚這些事,好去問他啊。”
李成姝意味深長地瞧着徐青,直瞧得徐青頭皮發麻,面色卻顯得波瀾不驚。
朝李成姝道:“幹甚麽?我又沒瞞你。”李成姝道:“好罷,我不爲難你了。”徐青道:“你還聽到了甚麽?”
李成姝又歪着頭,道:“老匹夫好像提到要将這位複塵殿下坐皇帝。”徐青道:“那先生怎麽說?”李成姝道:“先生好像說自己要當閑雲野鶴,說朝廷的事與他無關,後頭的事情我便不知了。”徐青道:“就這些?”李成姝道:“就這麽些了,你還想聽甚麽?”徐青道:“好,多謝姑娘,徐青告辭了。”
李成姝忙将他喚住,道:“怎麽,這就要走了,我講這麽多,莫非是白講的?”徐青道:“你要怎樣?我又不能請你吃飯,我是客人。”李成姝道:“誰要你請我用飯了,我是想着讓你去幫我問問先生,能否收我爲徒。”徐青道:“你要學武?”李成姝道:“是啊。”徐青道:“适才你爹爹都這般說你了,你還敢學武嗎?”李成姝道:“你别聽我爹爹瞎說,他便是嘴上功夫厲害着,實則他可疼我了,隻是先生若不是不答允,便是過得了爹爹這一關也沒用。”徐青道:“你都跟了先生這麽多年了,爲何不自己去講,先生與我不過萍水相逢,相比之下,你去說定然更有力些。”
李成姝道:“倘若先生真有傳授武藝之心,也不至于直到今日我才得知先生身懷絕世武功。”徐青道:“照你這麽說來,我去陳明你的意思,更是無握了。”李成姝道:“不,你去說不一樣,你便按照我說的,去先生那裏美言幾句,他定會考慮的。”
徐青依舊不解,隻見李成姝将他往外推,口中急道:“這個時候,我爹爹會回來的,你還是快些走罷。”
徐青道:“你爹爹不是去地裏了嗎?怎麽會回來的?”
李成姝道:“爹爹會在午時前回來拿些幹糧,外加盛些井水,放入他的水壺内,不然這麽燥熱的天氣,他可要渴死了,否則我讓你午時過來,是随意講講的麽?你快些走。”
徐青會意,拿起劍鞘走出屋外,朝院門走去,卻見院門突地開了,現出一中年男子的身形,那人汗流浃背,扛着鋤頭,正要放下鋤頭,卻見徐青身置院中,面上盡顯詫色,李成姝見狀,忙急着避進屋内。
徐青一時不知該說些甚麽,不過中年男子客道:“我記得是徐少俠罷,來這裏是有甚麽事嗎?進去坐坐罷,正好我回來休息,少俠不妨多喝幾杯茶。”徐青道:“已經喝過了,不用勞煩了,徐青過來隻是尋您女兒叙叙話,也無甚麽正經事,這就要走了,不必相送。”
中年男子道:“既如此,徐少俠慢走。”
待徐青出了院子,身後傳來殺豬般的吼叫,徐青不禁笑開了口。
院子裏,中年男子扯開嗓子大吼,李成姝不得已走出屋外,朝男子道:“爹爹,小些聲,徐少俠還沒走遠呢。”
男子道:“我不管,他還能管得了我的家務事不成。”
言罷便要提起掃帚,李成姝忙奔進了屋子,口中喊道:“女兒又沒出去,爹爹爲何要罰我?”
男子道:“我讓你别出去,你就把江湖人往家裏帶?”
拾着掃帚追在李成姝後頭,李成姝慌道:“又不是女兒請他過來的,是他自己闖入院中,女兒是無辜的。”
男子吼道:“你少來這些說辭,倘若不是你勾搭在先,他會無端走進一個姑娘家,還正巧趕在爲父不在家?”李成姝道:“女兒當真不瞞爹爹的呀。”
男子續道:“今日你若不給我一個說法,我便讓你屁股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