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真的有一種力量,在冥冥中掌握着人類的命運嗎?”
提問的是一個英氣勃勃的俊公子,他有着飛揚的濃眉、深邃的桃花眼,面部輪廓卻仿佛刀削斧鑿,給人一種異樣的嚴肅感覺。
“不知道。”
俊公子打趣道:“沒想到天下間還有先生不知道的事情,這可真是奇事。”
“物極必反,什麽都知道,就是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我知道的東西很多,不知道的東西也很多。”
“先生又在講歪理了。”
“這可不是什麽歪理,而是天下間最大的道理,懂得越多,越覺得自己渺小,對天地自然就越發敬畏,可不就懂得少了麽?”
俊公子默默品了一下,道:“先生此言大是有理,學生受教了。”
狄光磊看着俊公子恭敬的姿态,不由得有些得意。
眼前這位可不是什麽小人物,漫說是一朝一代,即便放眼華夏五千年曆史,他也是舉足輕重的大聖大賢。
韓非,也稱韓非子,法家思想集大成者。
集商鞅的“法”、申不害的“術”和慎到的“勢”于一身,将辯證法、樸素唯物主義與法融爲一體,影響之深遠,堪比孔孟老莊。
就連千古一帝秦始皇,看到韓非的《孤憤》、《五蠹》,都表示“寡人得見此人與之遊,死不恨矣”。
現在的韓非還是求學的青年,無論知識底蘊還是思想境界,都遠遠沒有達到巅峰。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天下聞名的大儒荀子的學生,狄光磊能夠讓他甘心叫一聲“先生”,恭恭敬敬來求學,炒作能力可見一斑。
沒錯,就是“炒作”。
這是什麽時代?戰國!
沒有報紙、沒有電視、沒有互聯網,信息傳遞全靠嘴。
若是不會炒作,即便有蓋世之能,也很可能會“酒香也怕巷子深”。
狄光磊到了此方世界後,隻做了一件事,便成了天下聞名的“玄明先生”。
持春秋筆和大儒荀子論道、弈棋,雙方不分勝負。
孔聖人弟子三千,賢者七十二人,狄光磊身上的浩然正氣極爲精純,實力又極爲強大,雖不以儒家弟子自居,荀子卻也不會放過結交的機會。
借用儒家的勢力宣揚了名号之後,狄光磊便去了韓國。
衆所周知,戰國有七雄,秦齊楚魏燕趙韓,最終秦始皇滅掉六國,一統天下。
秦國以“遠交近攻,聯強擊弱”爲國策,最先滅掉的就是距離最近、國力最差的韓國。
韓非道:“秦國大軍壓境,先生可有退敵之策?”
“有,也沒有。”
“何解?”
“有策,但這些策略一定不會被采納,有策無策又有什麽區别?”
韓非聞言重重的歎了口氣,國小民弱,大軍壓境,韓王安卻隻知享樂,任憑奸臣把持朝政,便是風後重生,太公望在世,也無可奈何。
事實上,不隻是韓,其餘五國情況也差不多,唯獨秦國,六世帝王兢兢業業,終于爲嬴政攢下了揮劍掃六合的家底。
韓非道:“先生曾說,盡人事,聽天命,如今未盡人事,絕不該聽天由命。”
“我能給你一些指點,但朝堂之事,我不想參與。”
“不管願不願意,我們都置身在這個名爲‘天下’的權利漩渦之中,這已經無法改變。”
“如果你願意積蓄一股勢力,奪了韓王之位,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若你隻想當一個忠臣,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你死前救你一命。”
“這已經足夠了,先生可知近期的軍饷案?”
秦國大軍壓境,本該整兵應對,偏偏丢了軍饷,更加無奈的是,韓王安命令相國張開地于十日内破案,否則嚴懲不貸。
張開地的孫子張良向他推薦了韓非,韓非也願意爲國出力,怎奈事情太過蹊跷,仿佛鬼兵盜糧,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當一件事情想不明白的時候,不妨換一種思路,正着想不明白,那就倒着想。”
“倒着想?”
“沒錯,我問你,這個案子如果辦砸了,最終得利的會是誰?”
“當然是秦國。”
“隻是秦國麽?”
韓非想了想,道:“姬大将軍和張相國政見不合,若是張相國因此案受罰,他便權傾朝野,再無顧忌。
先生的意思是,此案是姬無夜所爲?這怎麽可能!他……”
“爲什麽不可能?秦國的羅網無處不在,若是羅網的人和姬無夜有所接觸,達成合作,豈不是雙赢?”
說到此處,狄光磊的語氣滿是譏諷。
戰國時期的人甚少有家國之念,楚國人可以去魏國任職,魏國人可以去秦國任職。
姬無夜若是暗中投靠秦國,爲秦國牟利,也算“盡職盡責”。
可他并沒有投靠秦國,他這麽做隻是爲了權勢。
姬無夜這個白癡沒有想過,等到韓國被削弱到一定程度,秦國大舉進攻,他這權勢還保不保得住。
這也是時代的局限性,周天子雖然失去了威嚴,但各個諸侯國想的多是當“春秋五霸”一般的霸主,有大一統念頭的少之又少。
巧的是,出身于弱國的韓非,偏偏是最支持大一統的。
韓非悶悶不樂的離去了。
狄光磊喝了一口清溪流泉,道:“來人,接着奏樂,接着舞。”
琴姬上前施了一禮,随後素手輕彈,能讓百鳥動容的琴聲響徹整個紫蘭軒。
琴姬頭上戴着翡翠色的珠钗,玉頸上戴着翠色柳葉嵌白玉珠項鏈,酒紅色的秀發長垂至腰。
腰間綴着一塊火雨瑪瑙,柳眉星眸,五官精緻,眼神平靜如脈脈秋水。
她叫弄玉,是紫蘭軒最好的琴師,也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女刺客。
弄玉的琴聲中蘊含着百靈鳥一般的靈性,歡快中透着靜谧,靜谧中透着歡快,技藝甚至還在憐秀秀之上。
這是一個戰火紛飛、百姓流離失所的時代,也是一個百家争鳴、人才輩出的時代。
即便隻是一個“配角”,弄玉的身上也帶着晶瑩剔透的靈性。
武道心、體、氣、術、勢。
本世界和黃系武俠世界非常相似,對于“心”的修行最多,其次是“術”和“勢”,對于“氣”反而不怎麽在意。
因此,本世界的高深武道沒有開山分水的強大破壞力,也沒有随手百丈的攻擊距離,輕功也不能一掠百丈,但若以精深玄妙來說,比風雲世界的武道分毫不差。
經曆過這麽多世界,狄光磊見過無數高手,但若說靈性,無一人勝得過秦夢瑤,哪怕是無名、步驚雲、聶風也不行。
唯獨在本世界,狄光磊終于見到了靈性可以比肩秦夢瑤的人物。
比如韓非。
狄光磊有些後悔,若是把秦夢瑤送到此方世界,以秦夢瑤的絕世魅力,可比什麽紀嫣然強得多了。
想到秦夢瑤,狄光磊便想到了左詩,想到了虛夜月,想到了厲勝男,想到了公孫蘭……
越是想念,便越是想喝酒。
狄光磊的身體早就是半仙之體,再加上龍、鳳、麒麟、玄龜四種神獸的精元淬煉,已經徹底擺脫了凡體,凡俗的酒喝多少都不會醉。
但狄光磊偏偏就醉了。
隻一壺清溪流泉,狄光磊便醉倒在了軟榻之上,醉得人事不知。
弄玉抱着琴,輕悄悄的離開。
她隻負責彈琴,沒有别的義務。
……
“噗通!”
狄光磊在軟塌上翻了個身,跌落在了地上,仍舊酒氣熏天,一點清醒的意思都沒有。
“咚!”
伴随着一聲微不可聞的聲響,一個滿身邪氣和霸氣的青年潛入到了狄光磊的房間。
青年衣着華麗,面目冷肅,眼中好似能夠射出劍氣,銳利的讓人不敢直視,銀灰色的頭發披散在兩肩,更添三分邪異魅力。
“锵!”
青年拔出了寶劍。
這把寶劍的造型很是奇特,劍刃兩面隻有一邊是正常的,另一邊卻如鲨魚的牙齒,充滿猙獰戾氣。
鲨齒劍!
鑄劍世家徐家鑄造的寶劍,和風胡子劍譜“十大名劍”排名第二的淵虹不相上下。
握着鲨齒劍的青年,自然是衛莊。
他已經跟了狄光磊好幾天了。
從狄光磊進入都城開始,他便跟着狄光磊。
衛莊在找尋一個出手的機會,但他找不到,哪怕是現在,他也不知該不該出手。
狄光磊打了個呵欠,道:“多好的夜色啊,要打趕緊打,不想打就走人,我還要睡覺呢。”
衛莊冷笑道:“裝醉很有意思麽?”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邪氣中帶着嚣張,非常有魅力。
見到衛莊,狄光磊覺得自己見到了年輕時的龐斑。
如果他們兩個能夠相見,應該是一件非常快意的事情吧,就是不知道最終結果是誰打死誰。
“裝醉一點意思都沒有,我是真的醉了。”
“你也會醉?”
“我不想醉的時候,泡在酒缸裏也不會醉,我想醉的時候,一杯酒就能爛醉如泥,這就叫心中有了煩心事,酒不醉人人自醉。”
“你既然醉了,怎麽知道我來了?”
“我又沒說醉了之後就會失去一切意識。”
“歪理。”
“要麽用道理反駁我,要麽用寶劍威懾我,如果你都做不到,歪理就成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