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雲，發生在四道十州的‘滴血雄鷹’案，都是你一手操縱的？”
“不錯。”
“這是你們假托厲鬼之名，針對内衛進行的一場清洗行動？”
“可以這麽說。”
“你們的目的是什麽？”
何雲閉上雙眼，不再說話。
“花了這麽多心思，設計如此精巧的計劃，殺的還是内衛，何雲，你以爲你能抵過内衛府的酷刑麽？”
何雲苦笑道：“我雖然沒有在内衛府供職，卻也看過内衛審問人犯。
單單枷刑就有：定百脈，喘不得，突地吼，着即承，失魂膽，實同反，反是實，死豬愁，求即死，求破家十種。
便是石頭人進去，也能被審成稻草人，我何德何能挨過那些刑具。”
“既然知道，爲何不說出實情？現在說出一切，本閣可以給你留個全屍，否則，你知道陛下的脾氣。”
在現代人看來，死都死了，全不全屍無所謂，反正最終都要火化。
古人對于屍體卻是非常看重的，雖然都是死，留全屍卻比不留全屍強了太多。
武則天爲了維持統治重用來俊臣等酷吏，使得武周時期奇形怪狀的刑具多不勝數。
何雲犯的事若是上報，最低也是五馬分屍，趕上武則天心情不好，怕是會被剁成肉醬喂狗。
想到武則天的脾氣，何雲吓得魂不附體，身體抖動好似篩糠。
可即便如此，何雲也是抵死不招。
在他看來，隻要能撐幾天，國師的計劃成了，他就有活命的機會。
可惜，上天不會把活命的機會給他們這種禍亂天下的惡佞。
就在今天晚上，鳳凰撬開了王知遠一位手下的嘴，得知了王知遠的部分計劃。
鳳凰當機立斷，捉拿王知遠，連同他設計的那套弑君法器一并繳獲。
……
兩份奏折擺在武則天的桌案前。
這位手握四極，腳踏乾坤的女皇帝面上沒有一絲半點笑容。
王知遠的計劃還沒執行就失敗了，身邊的叛逆也被清理掉，可那又如何？
武則天豈能不知，這個計劃的幕後黑手是她的親生女兒太平公主。
以女子之身坐上龍椅，殺的屍積如山，白骨如林，血流成河。
這其中有她敵人的血，也有她親兒子的血。
她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卻最終成了孤家寡人。
别的帝王在皇子年紀小的時候還能享受到些許家庭溫暖，武則天身邊唯有風刀霜劍。
不管是兒子李顯還是侄子武三思，都盯着她的位子，全然不在乎親情。
曾經她以爲女兒是親人，沒想到女兒也在想着如何奪取龍椅。
武則天落寞的翻了翻奏折，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兩個字——報應！
想到此處，武則天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有苦澀，有落寞，有無奈，最終全部化爲一聲歎息。
鬓邊的白發在這一刻越發蒼白幹枯，這個年過七旬的老人最終還是露出了疲态。
如果是十年前的武則天，太平公主面前已經擺上了白绫和毒酒，現在卻無論如何也下不了聖旨。
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猶自可，四摘抱蔓歸。
原來我已經老了，心慈手軟了。
武則天自嘲的笑了笑，高聲說道：“來人，傳狄仁傑進宮！”
不多時，狄公進宮。
武則天屏退左右，和狄公說了一段不會被外人得知的話。
那是武則天的心裏話。
放眼天下，能夠說一句心裏話的不是家人，而是這個一心複辟李唐的老臣。
這到底是皇位的尊貴，還是帝王的悲哀？
武則天敢說，狄公就敢聽。
他知道的秘密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已經不懼“你知道的太多了”這個殺人借口。
當然，武則天不殺狄公也是惜才。
不說狄公本人就是宰相之才，國之棟梁，狄公的學生也身居高位，占據朝堂半壁江山。
《資治通鑒：唐則天皇後久視元年》載：狄仁傑嘗薦姚元崇等數十人，率爲名臣。或謂仁傑曰：“天下桃李，悉在公門矣“。
是不是覺得眼熟？沒錯，這就是“桃李滿天下”的由來。
沒有人知道武則天和狄公說了什麽。
清晨的陽光照射進宮殿之中，照着武則天那斑白的雙鬓。
武則天沐浴在陽光之下，在這冰冷的皇宮中，陽光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溫暖。
一頂官轎在上陽宮提象門前停下，轎簾打開，太平公主走了下來。
她是來問安的，可她今天問不了。
往常時日，這裏有千牛衛駐守，今日這裏沒有半個衛士，隻有一個胖乎乎的老頭。
太平公主走上前去，笑道：“國老在這裏做什麽？”
狄公道：“陛下和老臣說了一些國事，臨走，讓老臣轉述給公主一句話。”
“什麽話？”
“這個天下，不會再有女皇帝了。”
太平公主面色大變，剛想說什麽，卻見狄公已經走開。
作爲武則天的女兒，太平公主繼承了武則天的優秀基因，才智敏銳，瞬間想明白了一切。
又是可惜，又是慶幸。
可惜王知遠的計劃失敗了，慶幸武則天不想“三摘猶自可，四摘抱蔓歸”。
回到轎子，太平公主恢複了冷靜，冷冷的看了皇宮一眼，冷笑道：“母親，你已經老了，這個天下，最終是屬于我的！”
人隻要活着，就有希望。
武則天年輕時遭遇的困苦比太平公主困難千百倍，一樣挺過來了，太平公主怎會就此一蹶不振！
王知遠失敗了，那就選擇其他的合作者。
思索時，太平公主無意間碰到了轎子裏擺放的果盤上的李子，瞬間有了想法。
我不姓武，我姓李。
我最得力的幫手，剛才不是見過了麽。
轎子緩緩地離開皇宮，回到公主府，聖旨一同到了。
随便找了個借口，奪了太平公主一些特權，不過隻涉及權力方面，财産全然不受影響。
太平公主也不在意，甚至沒有叫幕僚商議對策，安安心心在公主府“閉門思過”。
或是抄經，或是刺繡，偶爾帶着孩子去佛寺燒香，或是去道觀許願。
老實的讓人逐漸忘了，大周還有一位得寵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