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蘭的确是個擅長察言觀色的絕頂聰明人。

她判斷的沒有錯，陳風已經變了，變成了一個極冷酷極無情的人。

以前的陳風一定會憐香惜玉，可現在的陳風卻未必會憐香惜玉。

特别是拔劍的時候。

一旦拔劍，即便陳風也判斷不了自己會做什麽。

“平南王府之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公孫蘭答：“隻是略微知道一些。”

陳風問：“你爲什麽讓我調查葉孤城？”

公孫蘭答：“有人希望你這樣做。”

陳風問：“他是誰？”

公孫蘭：“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倘若你讓我說這個世上那個人最聰明，那麽一定是他！這世上什麽人的武功最高？那麽也一定是他。”

陳風：“一共有兩批人圖謀霍休的财寶，另一批人是誰？”

公孫蘭道：“正是他的手下。”

陳風道：“他沒有親自出手？”

公孫蘭道：“這世上沒有幾件事值得他親自出手，世上大部分事他根本不必親自出手，便可以達成目的！更何況有許多人随時爲他出手。”

“這許多人之中是不是包括你？”

公孫蘭道：‘如果他要讓我出手，我大概不能不出手？’

“爲什麽？”

公孫蘭道：“因爲我的一身武功大都是他傳授。”

陳風點點頭：“你能不能帶我見他？”

“可以。”

公孫蘭臉上露出了笑容，心裏也松了口氣，她道：“他曾說過，隻要你能活下來，就有資格見他。”

陳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望向遠方，淡淡道：“我希望他最好能給我一個很好的解釋。”

公孫蘭忍不住問道：“如果沒有呢？”

陳風淡淡道：“那麽他什麽都不是。”

一個人如果死了，那麽自然什麽都不是了。

以前，公孫蘭若是聽到有人說這種話，她一定會大笑不止，認爲那個人簡直就是癡人所夢。

可今日，公孫蘭卻感覺全身冰冷。

她忽然有一種感覺——如果陳風真要殺那個人，未必殺不了。

陳風真的變了。

她已完全不了解陳風了。

公孫蘭的感覺沒有錯，但也錯了。

陳風的确變了，變得和先前有些不太一樣了。

可公孫蘭也已經錯了，陳風隻不過是恢複了原本的樣貌，事實上他原本就是這個模樣。

陳風和葉孤城一戰之後，陳風忽然明白一直以來自己或許根本不算是個人。

——是人就應當有目标，而他卻從未有過目标。

美色與劍是他的愛好，卻絕不是他的目标。

他在穿越的時候，就已喪失了目标，亦或者說将目标隐藏了起來。

而美色與劍這兩個愛好被他下意識當作了目标。

從第一個世界穿越到第二個世界，從第二個世界穿越到第三個世界。

陳風在每個世界都做出了一些驚天動地的大事，在每一個世界都一舉成名天下知，可陳風一直以來都說不出的恐懼，即便有美人陪伴，也不能改變。

昔日風四娘曾在酒後對陳風說：“你隻騙女孩子的身體，而不騙女孩子的心，是不是因爲你不敢騙，害怕自己會因此而沉淪，失去你的花花世界。”

當時陳風曾認真想過這個問題，也曾嘗試去愛一個人。

可最終他沒有做到。

陳風得出結論——他做不到是因爲他是個無情的人。

可殺死葉孤城之後，他才明白，他做不到隻不過是因爲他不是人。

——一個人倘若從始至終都沒有融入所在的世界，這個人怎麽能算是人呢？他頂多隻不過是遊戲人間而已。

葉孤城之死給陳風的觸動很大，陳風明白自己從始至終都并未将自己當作一個人。

一個人既然從始至終都沒有将自己當成人，那麽自然不可能做人一樣的事情，自然也不可能愛人。

可追根究底原因是什麽呢？

以前陳風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想明白的。

可葉孤城之死已令陳風明白。

——一直以來他都在逃避。

陳風從始至終都将自己當作一個過路人，遲早都要離開，因此他一直在可以避免自己被感情糾纏，以免害人害己。

其實這種情況會随着時間而改變，最後在某一個階段，某一個時間，陳風必然能融入世界，産生一段感情，結婚生子，白頭到老！

可偏偏在這過程之中，陳風遇上了原東園。

無争山莊莊主原東園的出現使得本來已漸漸融入世界的陳風，又一次拉離開了去。

陳風、原東園兩人一戰，從而導緻的破碎虛空，對于整個世界武人來說都是一個奇迹，亦或者給天下武人開辟了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

陳風也會因爲此事，不但名動天下，即便是千百年之後，也會有人記得。

可破碎虛空也等同給了陳風當頭一棒。

陳風忽然驚醒自己原來隻不過是過路人而已，本來要融入世界的陳風，再一次遠離了世界，遠離的紅塵。

在第二個世界，陳風即便殺死了玩偶山莊莊主逍遙侯，也殺了不少奸詐邪惡之徒，做了不少轟轟烈烈的事情，可過路人的身份早已牢牢刻在陳風心裏。

他下意識和所有人保持距離。

即便是第二次破碎虛空，陳風也仍舊保持着這種狀态。

到了如今這個世界，陳風也依舊如此。

他将身邊所發生的一切都當作遊戲，他想要在這個遊戲之中改寫一些人的命運，讓一些本不該死的人活下來。

倘若不發生葉孤城的事情，陳風也仍舊會這樣繼續下去。

可偏偏平南王府一戰，葉孤城慘死于陳風劍下，這件事令晨風徹底醒悟過來。

——原來我一直在逃避。

與葉孤城一戰之後，陳風下定決心不再逃避。

他不願意再當一個過路人，他想要融入這個世界！

他不但想要融入這個世界，而且想要做以往一直想做，但從未做過的事——探究自己爲什麽會來，探究這些個世界到底存在什麽的秘密。

這才是陳風愛好美色與劍背後的目标。

一直以來都被陳風有意落下乃至于刻意遺忘的目标。

曆經三個世界，陳風終于拾起了目标。

這一刻，陳風從不是人，變成了人。

他已不再高高在上，俯瞰衆生，而是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