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十一郎會來此，不是爲了割鹿刀而來的，而是爲了風四娘而來。

前不久他見了飛大夫，知曉風四娘帶着一個陌生男子來找過他，而飛大夫提醒他道：這個人非常可怕，他若要對付你的老朋友，絕不是困難的事情。

蕭十一郎不希望風四娘出事，因此才跟來了。

随後他便見識到了陳風、風四娘如何奪刀的一系列事情，最終三人在這個小酒肆見了面。

這口天下豪傑都想得到的割鹿刀，如今已落在了他的手中，蕭十一郎從未想過奪得割鹿刀，可偏偏割鹿刀到了他的手裏。

刀入手的刹那，蕭十一郎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仿佛這口刀天生就屬于他的，刀入手，他甚至感覺人與刀簡直就是一體，不分彼此。

不過蕭十一郎并沒有貪戀這口刀，他很快将刀推到風四娘面前，他拒絕這口刀，可風四娘居然看也不看，随手将刀甩飛出去，隻說了一句話：“你幹嘛将垃圾塞到我手裏。”

蕭十一郎苦拾起這口刀，這一次他學聰明了，并沒有将刀遞給風四娘，他可以保證如若他這樣做了，這口刀一定會飛得更遠。

他将刀放在桌上，這個時候陳風已給他倒了一杯酒。

陳風對他道：“割鹿刀是有主人的，你知不知道割鹿刀的主人是誰？”

蕭十一郎搖頭。

陳風微微一笑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真正有資格當割鹿刀主人的人，自然是名滿天下的英雄，否則又有誰配當割鹿刀的主人呢？”

蕭十一郎歎息道：“我的确名滿天下，隻可惜我不是名滿天下的英雄，而是惡賊。”

風四娘露出了一抹憤怒之色，但瞧見蕭十一郎自嘲的模樣，一時之間也說不出話來。

陳風神色平靜道：“你認爲普天之下又有誰有資格得到這口刀。”

蕭十一郎沉默了一陣道：“最有資格得到這口刀的，隻有一個人。”

“誰？”

“六君子之首的無垢山莊莊主連城璧。”

陳風隻是問：“爲什麽他有資格得到割鹿刀？”

“因爲他是真正的君子，真正的英雄，而我是惡賊。”

陳風淡淡道：“這個世上也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其實背地裏是惡賊，這些事情你難道不清楚嗎？”

蕭十一郎沉默了。

他也不知道連城璧是不是那種僞君子，不過這些年來連城璧的所作所爲，似乎不像是僞君子。

風四娘插口道：“你甘心将割鹿刀送給一個你并不了解的人嗎？”

陳風悠悠然道：“現在這口刀是你的的，你無論送給誰都可以，不過我需要提醒你，這口刀隻有英雄人物才配得上，若你送給了小人，那麽就是你的罪過了。”

蕭十一郎喝了一杯酒，又盯着刀看了半晌，忽然道：“你既然明白，就不應當将這口刀交給我，我隻是個惡貫滿盈的大盜。”

他的語氣不但帶着自嘲，聲音之中還有一種說不出的蒼涼之意。

風四娘更加憤憤不平，她大聲道：“江湖上又有誰比你更英雄？”

蕭十一郎笑了笑，沒有說話。

陳風則隻對蕭十一郎說了一句話，陳風道：“你有沒有做過于心有愧的事？”

蕭十一郎本不想回答，可他感受到了陳風眼中的那一份誠懇之色，他心中湧現了一股暖流，過了半晌，才慢慢道：“我蕭十一郎雖然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但從未做過半件對不起良心的事。”

陳風淡淡道：“既然如此，那麽你自然就有資格成爲割鹿刀的主人，江湖人的評價是江湖人的評價，最重要的還是你自己怎麽看自己，當然你既然得到了割鹿刀，那麽從今以後就不一樣了。”

風四娘忍不住插言道：“什麽不一樣？”

陳風淡淡道：“割鹿不如割頭，以此刀割盡天下惡人之頭，豈不快哉？既然你得到了這口刀，你自然要做這種事。”

蕭十一郎心頭一震，目中精光閃過，沉聲道：“你以爲我會做這種事？”

陳風道：“我不是以爲你會做這種事，而是蕭十一郎一直以來都在做這種事，以後爲什麽不做這種事？”

風四娘笑了起來。

她笑容悅耳至極，一雙眼睛已滴溜溜在陳風身上打轉，過了好半晌，才止住了面上的笑容，這才道：“我終于明白你爲什麽要幫我奪刀了？”

陳風也笑道：“你認爲我幫你奪刀，是不是因爲想将這口刀送給蕭十一郎？”

風四娘眨着眼睛道：“你難道不是早已知道我會将這口刀送給蕭十一郎嗎？”

陳風笑着點頭：“我的确知道，因爲這樣一口刀，除了蕭十一郎，沒有誰有資格配得上。”

風四娘道：“難道我也配不上？”

陳風道：“美女配寶刀，也是絕配，可這口刀實在太醜了，隻有醜人才配醜刀，因此刀配不上你。”

蕭十一郎本來因陳風一席話情緒極爲激動振奮，可聽到陳風這句話，已忍不住苦笑起來。

他摸了摸下颚的胡須，苦笑道：“我難道很醜？”

陳風一本正經道：“在我眼中，天下間沒有那個男人不醜。”

蕭十一郎道：“你呢？你是不是也認爲自己很醜？”

陳風道：“我是唯一的例外。”

蕭十一郎爽朗大笑，風四娘也愉快大笑起來。

此刻，他們之間的那種疏遠之感已完全消失不見了。

這世上有些人就是如此。

有些人雖然初次見面，卻可以成爲生死之交。

有些人雖然終年見面，卻也不過是點頭之交。

風四娘、陳風、蕭十一郎都感覺彼此身上的氣息很舒服，不但不厭惡，甚至喜歡，正因如此他們雖然才見面不久，卻沒有疏遠之感。

風四娘托着腮幫，居然露出了小女孩的俏皮，用那一雙桃花眼盯着陳風，道：“你認爲普天之下什麽刀配得上我呢？”

這是刁難，可對于陳風來說沒有難度。

陳風道：“現在還沒有那一口刀配得上你，因爲你太出色了。”

風四娘嬌笑道：“你真會說話，我也真喜歡聽你說話，不過我還是很想知道你爲什麽要幫我奪刀？”

陳風慢慢喝了杯酒，悠然道：“其實我早就告訴過你了，因爲你，我才幫你奪刀，否則我又爲什麽要幫你奪刀呢？”

風四娘不相信，可瞧見陳風的神情，她似乎沒有理由不信。

她感覺陳風這種人和他一樣，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蕭十一郎也認爲陳風這種人無論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奇怪。

陳風放下酒杯，又慢慢補充了一句道：“不過割鹿刀既然到了蕭十一郎手中，我到底還有一個目的。”

“什麽目的？”風四娘認爲這才是陳風真正的目的，否則陳風實在沒有理由冒險幫她奪刀。

陳風悠然一笑，說了四個字：破碎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