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鐵花存了玉石俱焚的必死之心，要和原随雲拼死一搏。

結果他沒有搏。

也不必搏。

其實搏了也沒有用。

即便是十個他再加上兩個楚留香、三個中原一點紅等人一起放手一搏，結果也一樣——非敗不可。

倘若原随雲若要他們死，他們也非死不可。

原随雲的勢力超出他們想象，就連枯梅大師、高亞男都是原随雲陣營的人，他們又如何能勝？更何況蘇蓉蓉、宋甜兒、李紅袖在無争山莊，他們更沒有法子放手一搏。

不過他們離開了無争山莊。

胡鐵花随着楚留香等人離開無争山莊以後，腦袋還是暈乎乎的，許久沒有回過神。

過了好半晌，胡鐵花忍不住問聰明絕頂的楚留香：“他們就這樣放過我們了？”

楚留香道：“你以爲他們不會放過我們？”

胡鐵花大聲叫道：“當然不應該，我們可知道他們的秘密。”

楚留香苦笑道：“你知道又如何？别人會相信嗎？”

胡鐵花叫道：“你認爲沒有人會信我們？”

楚留香歎息道：“你認爲你和無争山莊相比，别人會相信無争山莊還是相信你？”

無争山莊是武林公認第一世家，三百年前創立至今，曆代名俠輩出，也不知道做出了多少轟轟烈烈的大事，無争山莊的威名自然不是區區一個胡鐵花能比得上的。

胡鐵花自然也不認爲自己比得上無争山莊的威名。

胡鐵花不服氣道：“加上你也不行？”

楚留香苦笑道：“你以爲我是什麽人？我在江湖上的名頭雖然不錯，可你以爲區區一個盜帥楚留香就可以比得上無争山莊三百年來的基業嗎？”

胡鐵花雖然還是很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認楚留香說得是事實。

楚留香輕輕歎息道：“我可以保證隻要我們将所知道的事情公之于衆，下一刻我們就将成爲衆矢之的，原随雲他們不必出手對付我們，我們也一樣非死不可。”

胡鐵花道：“你是說江湖中人會因此對付我們？”

楚留香點頭：“這世上崇拜無争山莊的人不知多少，承受過無争山莊恩情的門派世家也不知道多少，無論什麽人，隻要你拿不出确鑿證據，一旦你做出半點不利無争山莊的事情，即便無争山莊沒有對付你的意思，他們也絕不會放過你。”

胡鐵花非常不甘心道：“難道我們一點法子也沒有？”

“至少目前來看，我們并沒有任何法子指證原随雲。”楚留香道：“這世上隻有一個人有法子對付原随雲他們。”

胡鐵花當然明白楚留香的意思，道：“你是說陳風？他能對付得了原老莊主？”

胡鐵花對陳風的印象實在不太好，因爲他感覺陳風實在太傲了，并不符合他的脾氣。

楚留香淡淡道：“此時此刻倘若還有一個人能阻止原随雲的陰謀，那麽就隻有陳風一個人，隻不過這也絕不是容易的事情，因爲他必須面對原老莊主。”

楚留香他們雖然離開了無争山莊，但陳風沒有離開。

陳風答應和原東園交手，但不是現在，而是一年之後。

陳風給出了理由：“我還有不少事情沒有做，我還有許多地方想要去，因此我若想達到無牽無挂，無情無欲的地步，那麽我需要一年的時間，否則我們即便交手，也未必能進入以神禦意，以意控身，以身操劍的境界，如此一來，你也達不成目的。”

這是事實。

陳風唯有心神達到昔日和薛衣人交手的那種境界，才能發揮出一種絕不可能發揮出的力量，而唯有憑借這股力量和原東園交手，彼此之間所産生的力量，才可能打破這個虛空不空的牢籠，達到真正的破碎虛空。

原東園的想法雖然非常人，簡直是瘋子的想法。

不過陳風對于原東園的想法持着保留的意見。

他并不知道日後、夜帝是否真如原東園所言，已破碎虛空而去，不過依照他的看法來看，這種事情并非不可能發生。

如果以虛空不空的世界理論來看，破碎虛空其實就是打破次元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而想要打破次元，自然需要一種難以言喻的可怕的力量，這種力量不受時間、空間束縛，唯有如此才可能造成真正的破碎虛空。

這世上除了陳風，沒有任何人能如此快接受這一切，而陳風能如此快接受原東園的理論，最爲重要的原因是因爲陳風本就是莫名其妙來到了這個世界，再加上前世經過各種破碎虛空理論的熏陶。

原東園的一番話固然堪稱驚駭，可對于陳風來說，已差不多是老生常談了，雖然已許久沒有人對他這般老生常談過了。

沒有人知道一年之後會發生什麽事，可得到陳風肯定答複直呼，原東園立刻同意了，随後才有送楚留香等人離開的事情。

原東園會答應陳風，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因爲他也有許多事情要做，許多人要見，他也需要一段時間來斬斷塵世間的一切，今日那種無情無欲甚至無人無我的境界。

這段時間，陳風對原東園提出了一個理論猜想。

陳風道：“原老莊主可曾想過，即便我們成功呈現了破碎虛空，或許也隻不過從一個牢籠前往另一個牢籠，而在這個牢籠之中，想要打破牢籠，也依舊需要破碎虛空，隻不過這種破碎虛空的力量會更大而已。”

原東園贊賞道：“我的确想過這個問題，而且非常肯定正是這個結果。”

陳風皺眉道：“可你還是打算要這樣做？”

“是的。”

陳風道：“爲什麽？難道你對這個人世間沒有一丁點眷念嗎？”

“不是。”原東園道：“事實上我對這個人世間非常眷念，可我非這樣做不可。”

“我不明白。”

原東園忽然對陳風道：“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麽放楚留香他們離開嗎？”

陳風笑着道：“似乎是原随雲放楚留香他們離開的。”

原東園沒有否認：“雖然是随雲放他們離開的，但這和我放他們走的目的并不一樣。”

陳風拱手：“請指點。”

原東園道：“若是以前，随雲一定殺了楚留香他們了，因爲他們的确是很危險的人，可不得不承認這些年來他受到了你的影響，殺性沒有那麽大了，而且他認爲江湖中需要楚留香這樣的人主持正義。”

陳風笑道：“除此之外他認爲楚留香等人不可能威脅得了他。”

“這也是原因之一。”原東園道：“可我放他們走的目的就不一樣了。”

“有什麽不一樣？”

原東園道：“其實今日我本不會出現，這本來隻不過是你和随雲這孩子的争鬥而已，即便你擊敗或者殺了随雲，我也未必會出現。”

陳風道：“因此你找我交手，絕不是今天。”

“是的。”原東園道：“你的敏銳超出了我的意料，因此才有了我的意外現身，而我會在他們面前說出我所研究破碎虛空的秘密，正是想要爲天下武人開辟一條新道路。”

陳風心頭一震，道：“前輩有心将這個秘密傳之于天下？”

“不錯。”原東園道：“這世上的武人太多太多，可一心問武的人卻極少極少，而這極少的一部分人也找不到真正的出路，而我希望我能爲他們找到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倘若我真成功了，無争山莊以及我必然會被世人銘記。”

陳風請歎了口氣，直白道：“我希望前輩能成功，但我也希望前輩不會成功。”

這是很矛盾的一句話。

可原東園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