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生瑜,何生亮。
陳風、原随雲似乎都如此。
大廳中的每一個人都能聽得出原随雲言語中的慶幸與痛恨。
原随雲慶幸這世上有陳風這樣一個人,也痛恨這世上也有陳風這樣一個人。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心态。
可每個人都能理解原随雲爲什麽會存在這種心态。
原随雲不但是武林第一世家無争山莊少莊主,也是一代枭雄,無論智謀、武功都可以說冠絕江湖,加上原随雲本身又是一個瞎子。
這樣一個人注定不可能有什麽朋友,也不可能有什麽敵人。
沒有朋友沒有敵人的人,注定是孤獨的。
正如同一個人倘若什麽事情都可以輕而易舉做成而不會有任何阻礙,那麽人生又有什麽樂趣呢?
因此原随雲需要一個朋友,需要一個對手。
可這個世上有誰能做原随雲的朋友對手呢?
當然是陳風。
楚留香、中原一點紅他們都能理解原随雲的心理。
他們雖然不認同原随雲,雖然和原随雲是對頭,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原随雲也是個值得佩服尊敬的人。
他們甚至不得不承認,即便原随雲是他們的對手,他們或多或少也有些許尊敬原随雲。
陳風沒有流露出惱怒之色,他聽完原随雲的話之後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這才是你非要殺我的理由?”
原随雲道:“我一直認爲這個世上唯有你才能和我一較高下,也唯有你才能和我一争長短,更認爲你才是這個世上最強的人,而唯有擊敗了你,我才能證明自己是世上最強的人,而隻有最強的人,才有資格統轄這個江湖。”
陳風微笑道:“你似乎忘記了江湖上還有水母陰姬、鐵中棠,難道他們不比我更可怕?”
原随雲淡淡道:‘如果他們年輕三十歲,我必定會将他們當作最可怕的對手,隻可惜現如今他們已不是我眼中最強的對手了。’
陳風又一陣沉默。
沉默了很久之後,陳風才重重歎了口氣道:“你知不知道我在和石觀音、薛笑人交手之後,又和我的師尊交手了。”
原随雲有些詫異,淡淡道:“你爲什麽要問這種無聊的事情,你的行動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原随雲道:“我能活着來到這裏,也代表我已是天下第一劍客。”
這一點任何人都無法否認。
原随雲神情平靜道:“我知道你是天下第一劍客,我也知道這個時候的你比任何時候都要強。”
陳風道:“那麽你知不知道我無論什麽時候都可以和你交手,眼下這種情況之下,我非常有機會殺了你。”
“我知道。”
陳風淡淡道:“你既然知道,爲什麽還要将你的一竿子手下全部調走呢?你難不成想要和我單打獨鬥嗎?”
這一番話令楚留香等人都大爲動容。
原随雲的回答更令他們震驚不已。
“是的。”
陳風仍舊一臉平靜問道:“你爲什麽要這樣做?”
原随雲道:“你既然越過了重重阻礙,單槍匹馬來到了無争山莊,那麽我自然要給你和我單獨決戰的機會,除此之外我一直很想知道我們之間到底那個更強。”
此刻,原随雲周身忽然散發出一股可怕的氣勢,仿佛忽然變成崇山峻嶺負壓而下一樣,那氣勢之盛實在令人動容驚心。
這一刻原随雲所展現出來的本事,沒有任何人認爲原随雲不是陳風的對手。
楚留香、胡鐵花等人雖然是被原随雲親手拿下的,不過那個時候原随雲并非一個人,而且用了計謀以及大量的人手,所以他們才會被擒拿下來。
胡鐵花等人相信以他們的本事,原随雲未必是他們的對手,可如今原随雲所展現出來的這種令他們感覺窒息的氣勢,令他們不得不承認,原随雲的确是他們并沒有把握擊敗的對手。
楚留香是他們之中最了解原随雲實力之人,可這一刻原随雲所展現出來的本事,也已超出了他們的意料之外。
可陳風一點也不意外。
因爲陳風早就知道原随雲是個深藏不露的人。
這些年來,兩人每一次見面,原随雲變得越來越平凡,甚至有時候陳風也看不出原随雲到底懂不懂武功。
因此原随雲即便武學造詣已超過了水母陰姬等人,陳風也絕不會驚訝。
因爲原随雲本就是個奇才,而且也一直以來是個非常神秘莫測的人。
原随雲主動說道:“五年前你我在無争山莊相見,我并沒有把握能将你留在無争山莊,但我的武功和你絕對也相差不太遠,這些年來你的武學造詣一日千裏,但我的武功也絕對沒有落下太多,因此我可以保證以我的本事有資格和你一戰。”
陳風點頭:“我相信你有和我一争高下的本事。”
原随雲淡淡道:“我平生有兩大心願,第一,整合這個混亂而沒有秩序的武林,我希望這個武林能在我的統轄之下,能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要和平。”
陳風點頭:“我相信你能做得到,而且不得不承認一直以來你做得很好,雖然你殺了一些不應該殺的人,可你卻也救了不少不該死的人。”
原随雲道:“我的第二個心願便是要和你一争長短,既然是我要和你一争長短,那麽這場決鬥,我又怎麽可能讓别人插手呢?”
“我也相信。”
原随雲用那雙看不見的眼睛望着陳風,可他仿佛已将陳風看得清清楚楚。
不僅陳風有這種感覺,在場每個人都有這種感覺。
原随雲一字一句道:“因此今日這一戰不僅關系你我的生死,也關系到武林的變局。”
“我相信,可你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情。”
原随雲微笑道:“你是不是說我若敗了的事?”
“不錯。”陳風道:“我相信你絕對沒有把握勝。”
“不錯,我沒有把握。”原随雲回答的非常肯定:“不過你也應當知道,這一路上你在無争山莊所殺的那些人到底是什麽人。”
“該死之人。”
“不錯,他們都是該死之人。”原随雲淡淡道:“他們任何一個都是罪該萬死之人,其實即便你若死在他們的手裏,他們也一定不可能活着離開無争山莊,因爲無論如何他們的死亡都将見證無争山莊的輝煌。”
陳風輕輕拍手鼓掌。
“我似乎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相信你一定能明白。”
兩人能明白,可其他人卻一點也不明白。
陳風微笑道:“即便今日你死在我的手裏了死的也是無争山莊少莊主,而并非蝙蝠公子,既然是無争山莊少莊主死了,那麽對無争山莊的清譽來說,也沒有任何影響,反而江湖人會更佩服無争山莊。”
原随雲這個時候也拍手了。
他沖着陳風笑道:“你果然不愧是我的知己。”
陳風微微一笑道:“倘若我死了,那麽你會如何說我?你是不是會說我是這群人的頭領呢?”
原随雲毫不遲疑道::“不會。”
“不會?”
“不會。”原随雲道::“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對手,因此即便你死了,我也會爲你揚名,我會說你爲了救我和這群人拼殺,最終慘死于他們手中,而我爲你報仇。”
“這的确是個很不錯的理由。”
胡鐵花這個時候卻忽然插口道:“你們忘記了一件事。”
原随雲頭也不回:“你是不是要說你們知道這件事?”
“不錯,我們知道你就是蝙蝠公子。”
原随雲淡淡一笑道:“那又如何呢?如果我活着,又有誰會相信你們呢?因爲我是無争山莊少莊主。”
陳風也淡淡道:“如果他死了,你們也不可能将他是蝙蝠公子的事情說出去的。”
胡鐵花生出了一股寒意。
陳風也已望向了他,淡淡道:“因爲我會告訴江湖人無争山莊是爲了對付那群邪人而慘死的,因此無争山莊的清譽已久還在。”
胡鐵花冷笑道:“倘若我們非要和你做對呢?”
陳風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道:“你以爲我不敢殺你。”
胡鐵花說不出話來了。
他并不是個笨人。
他看得出原随雲和陳風之間存在一種很特殊的關系。
無論兩人是朋友還是仇敵,也都會盡力在對方死後保存對方的名聲。
這是兩人的默契。
胡鐵花真的很想笑,可此時此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他不僅笑不出來,而且也哭不出來,因爲這一刻他的情緒也說不出的複雜。
其他人也一樣情緒非常複雜。
原随雲卻在笑,道:“你不愧是我的朋友,也不愧是我的對手。”
“你也不愧是我的朋友,也不愧是我的對手。”
原随雲歎了口氣道:“隻可惜你太強了,你若比我差一點,我或許也不會對付你。”
“可惜。”陳風又看了原随雲一眼,道:“實在很可惜。”
原随雲一震:“你爲什麽要說兩個可惜。”
陳風道:“我的第一個可惜和你一樣,可第二個可惜卻和你不一樣。”
“可惜什麽?”
陳風一字一句道:“可惜我始終沒有見到原東園老前輩。”
原随雲雙手一僵,淡淡道:“你早晚會見到的。”
陳風淡淡道:“我隻想現在見到。”
陳風說完便拔劍。
劍出鞘便化作一團精芒,一道燦燦劍光橫掃而出,如穿雲裂電之勢,攻向大廳中的牆壁,正擊畫像。
沒有人知道陳風要做這件事。
相隔隻有兩丈六尺。
大廳的牆壁卻被這破空的劍光擊碎。
伴随着砰砰巨響,牆壁倒下。
一個坐在椅子上的人出現在倒塌的牆壁前。
原來牆壁之後還有玄機。
陳風望着那個仍舊在品茶的老人,拱手施禮道:“見過原老莊主。”
這一句話如五雷轟頂一般出現在所有人的腦海中。
沒有人想得到這個人居然是無争山莊的莊主原東園。
此際,原随雲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身軀也居然開始晃動不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