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笑人的劍法得自于薛衣人的傳授,所修習的是薛家劍法。
薛家劍法絕沒有任何花哨招式,每一招每一式都講究實用,能一劍斃命絕不會用第二劍。
這本就是殺人的劍法。
薛笑人雖然修習的是薛家劍法,可這些年來他在劍法上也有自己的體悟,他的劍法也已脫離了薛家劍法,形成了獨成一格迅疾兇狠毒辣的劍招。
江湖上不少和帥一帆等人齊名的一流劍客,甚至連他一招都接不下。
他的劍法固然算不上天下無敵,但在世上也極少有對手了。
此際,面對自己的哥哥,薛笑人拔出了劍。
他一把拔劍,劍就消失不見,周身都是漫天劍影。
他整個人都消失在滿天劍光之中。
他整個人都被漫天劍光籠罩。
沒有人知道他在這期間發出了多少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劍什麽時候出手。
他似乎随時出手,似乎随時都不會出手。
他在等,等待一個刺出的時機。
以前薛笑人絕不會用這樣變幻莫測的劍招和人交手的,他的劍法本來講究一記奪命。
可面對薛衣人,薛笑人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他不得不用這樣的劍招和薛衣人交手。
他希望薛衣人判斷出錯,因爲隻要薛衣人判斷出錯,那麽他才有機會擊敗薛衣人。
他隻給了自己一劍的機會,他也隻給了薛衣人一劍的機會。
一劍之後,勝負便分。
但的劍勢收而不發,他整個人也被漫天劍影籠罩。
他在等一個機會。
他想要等薛衣人對他出手,因爲倘若薛衣人先出手了,那麽他就能尋到機會。
他也在等薛衣人露出破綻。
可他不是傻傻站着等,他拔劍刹那已朝着薛衣人沖了過去。
他飛撲到薛衣人三尺間距。
他随時都可電光火石之間刺出他的殺招。
但他始終沒有發出他奪命的殺招。
因爲沒有把握。
如果對手不是薛衣人,薛笑人已出手了。
可對手是薛衣人,薛笑人不敢輕易出手。
他隻有一次擊殺擊敗薛衣人的機會,因此如何敢出手呢?
薛衣人長身而立,外人看去,他已被漫天劍光淹沒籠罩了,危在旦夕。
可薛衣人仍舊長身而立。
他的姿勢沒有任何改變,也沒有拔劍。
甚至手都沒有握住劍。
他靜靜立着,如一口劍般立着。
他在等。
等薛衣人發劍。
他也在算,算薛笑人一共發了多少劍。
薛笑人出劍極快,雖然出劍最後都變化收了回去,形成了漫天劍光,幾乎沒有人看得出薛笑人發了多少劍。
可薛衣人知道。
三個彈指間。
薛笑人一共發了一百八十八劍。
施展了三十九招。
可沒有一招是實招,都是虛招。
實招還是蓄勢待發,不敢發出。
薛衣人仍舊在等。
他又等了三個彈指。
薛笑人已發出了三百九十九劍,除了七十二招。
可薛笑人仍舊不敢一劍刺出。
他沒有把握,因此不敢刺出。
薛衣人沒有動,還是在靜靜等待薛笑人出劍。
薛笑人震驚乃至恐懼。
他想不到薛衣人居然如此冷靜,他已貼近薛衣人三尺間距,随時都可一劍刺下,薛衣人居然不出招不閃躲,隻是靜靜站着,這種事情他做夢也想不到。
可偏偏出現了。
此際,他的額頭上已冒出了冷汗。
他的劍法不亂,可心已快亂了。
一千一百一十一劍。
薛笑人終于不等了。
從始至終薛衣人不但沒有動,而且全身都非常放松,仿佛隻不過再欣賞風景而已。
可薛笑人的消耗極大,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出劍了。
再不出劍,就沒有法子最巅峰的一劍了。
因此他出劍,一千一百一十一劍的虛招之後,他終于發出了一劍。
一劍直戳薛衣人的胸膛。
滿天劍光鋪天蓋地将薛衣人淹沒,可真正緻命的隻有一劍。
比閃電還快的一劍。
閃電般的一劍刺向薛衣人的胸膛。
叮的一聲。
劍被擋下。
這一劍被劍鞘擋下。
薛衣人以劍鞘擋下劍,才出劍。
一時之間四周殺氣大生。
方圓百丈之内,溫度驟降。
薛衣人腳下的綠草也在這一刹那居然枯萎了。
這一劍仿佛已将四周的生機都吸光。
這是寂滅之劍。
這是死亡之劍。
這一劍擱在薛笑人的脖子上。
寒芒一閃,劍又回到了鞘中。
太快太快,快得如做了一場夢。
劍出鞘,又回到了鞘。
薛笑人感覺自己做了一場噩夢。
可他知道絕不是噩夢。
因爲他的脖子上還擱着一口劍。
那不是真正的劍,而劍的殘像。
仍舊可以很清清楚楚的瞧見這口劍。
劍雖然收回,殘像還在,劍意還在。
半晌,殘像才消失不見。
薛笑人癱軟在地上,苦笑不已。
他們已有三十多年沒有交手了,可這一次交手還是敗得如此凄慘。
痛苦?
薛笑人感覺自己已經麻木了,沒有痛苦。
不過薛笑人發現了一件事,他發現薛衣人居然笑了。
雖然很短暫,可薛衣人的确笑了。
薛笑人有些愕然。
薛衣人卻開口了。
薛衣人淡淡道:“很好。”
薛笑人道:“什麽很好?”
薛衣人道:“你已敢于對我發劍,這已是很好的事情。”
薛笑人不明白。
薛衣人身上那睥睨天下的煞氣忽然一點點消失不見,薛衣人一下子又變成了一個極平凡的薛家莊莊主。
薛衣人淡淡道:“劍客一定要敢于出劍,不敢出劍,就唯有敗,唯有死,你敢于對我出劍,則代表你已破了對我的恐懼,這一點很好。”
薛笑人慢慢站起身,此刻他真已經有些精疲力盡了。
他道:“可那又如何?我還是敗了,而且還敗得如此凄慘。”
薛衣人拍了拍薛笑人,以一種前所未有溫和的語氣道:“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敗了不敢勝,今日你雖然敗了,但也破了心中的魔障,你已有成爲天下最頂尖劍客的資本了。”
薛笑人心中生了暖流。
随後神情又變得有些古怪了。
他盯着薛衣人問道:“大哥,你以前不會對我說這種話。”
薛衣人沒有說話。
薛笑人想到了一個可能,一個不敢相信的可能。
薛笑人拉着薛衣人的衣袖道:“難道這一戰,你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薛衣人望着天邊,慢慢點頭:“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