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手白皙、修長、光滑,看上去簡直就如大理石一樣堅硬,而且沒有一點褶皺。
這實在不是老人的手,更不像殺人的手。
可偏偏這就是一隻老人的手,殺人無數。
殺人的是手,但也是劍。
這是一口寶劍,也是一口名劍,雖然劍不出鞘的時候,沒有任何人看得出這是一口寶劍。
劍的外表樸實無華,劍鞘所用的皮革材質也都是再常見不過的,劍不出鞘,沒有人會多看這口劍一樣,可這的确是一口殺人無數的寶劍,也是名劍。
劍因人有名而有名,而非人因劍有名而有名。
許多人都相信隻有這口劍在他的手上,才飲血無數,才成爲名劍,若在其他人的手裏,就算不上名劍。
殺人的是手,是劍,可實際上卻是人。
許多人都相信隻要他下定決心要殺人,那人就非死不可!幸好他已有十多年沒有拔劍殺人了,因此江湖一直很太平,可不幸的事他又一次準備殺人了。
這次他要殺的人是陳風。
許多人都相信陳風必然會成爲死人。
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街道長,馬兒慢慢走着,陳風坐在馬上。
四周很熱鬧,可陳風一句熱鬧的話都聽不見,街道上人很多,都是人,可他一個人也沒有看見。
他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他沒有聽見,隻是不去聽,他沒有看見也隻是不去看,他不聽不看,隻在想。
——一個人如果沉浸于思緒之中,外界的一切事情他都是注意不到的,這個時候他就已将自己與世界用一堵高牆隔開了。
陳風在想關于神水宮的事。
江湖中不少人都知道世上有神水宮這個地方,但他們也隻知道有神水宮這個地方,但不知道如何前往神水宮。
——神水宮雖然名滿天下,但知道如何去往神水宮的人寥寥無幾。
可陳風并不因此煩惱。
宮南燕告訴過他如何去往神水宮,陳風煩惱的是宮南燕。
時至今日,他也不知道宮南燕到底要做什麽?可不管如何他都希望快點趕到神水宮,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他絕不希望宮南燕從一個國色天香颠倒衆生的美人,變成了一個死人,因此他要去神水宮。
忽然,陳風停下。
他停下是因爲他感受到了一股風。
風如刀,刺骨,但最不要命的不是刺骨,而是奪魂。
這股風不是尋常的風,帶着殺氣。
唯有要命的人,才能有這種殺氣。
唯有殺人無算的高手,才能擁有這種殺氣。
街道上人來人往,每個人都可能發出殺氣,發出這殺氣的人是誰呢?
陳風隻瞧見一個人。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陳風隻瞧見一個人。
一個老人。
老人的衣着很講究,帶着青銅高冠,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非凡的氣派。
他正慢慢朝着陳風走來。
街道上的形容似乎已感受到了老人身上的氣派,因此老人走過的時候,所有人都讓開了一條寬敞的道路。
他們是無意識讓開的道路的。
正因如此,街道上形成了一抹奇觀。
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老人走過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間,而沒有人一個人闖入這個空間,甯願和其他人擠在一起從老人身邊經過。
似乎所有人都下意識認爲,一旦進入了那個空間,就會成爲死人,因此不敢湧入那個空間。
陳風不認得這個老人,但知道這個老人是爲了他而來,爲對付他而來,或許爲殺他而來。
至于老人什麽身份,他都不知道!
不過都不重要,他隻需要知道這個老人是個了不起的劍客,了不起的高手就足夠了。
兩人在道路中央停下,老人望着陳風,深邃的眸子出現了一抹厲光,他道:“你就是陳風?”
“我是。”陳風:“前輩專程爲我而來?”
“是,我爲殺你而來。”
陳風神情一點變化也沒有,聲音語氣也沒有任何變化:“前輩爲什麽殺我?”
“因爲你是陳風。”
陳風微微一笑道:“這個理由似乎已經足夠了?”
“足夠了。”老人道:“這個理由已足夠我殺你了。”
“是的,殺人隻需要一個理由就足夠了。”陳風道:“前輩是不是已準備好殺我了?”
老人愣住,他不知道爲什麽陳風要說這種話,但他還是道:“是的,我準備好了。”
陳風點頭道:“好,前輩請賜教吧。”
賜教的意思就是指教的意思,也代表你可以接招了。
話音落,陳風拔劍。
人躍起,劍刺出。
快劍。
老人神色動容,他想不到陳風居然會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出劍,不過他更想不到的是街道上的人根本沒有瞧見陳風出現,而且陳風出劍的一瞬間,兩人中間行程的空間一下子被人群淹沒了。
此時此刻兩人和街道上的所有行人沒有什麽不同。
無論什麽人想要在這種地方快速且順利出劍殺人,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可陳風已将劍發了出去。
他的的确是快劍。
劍刺出,無影無蹤,完全看不見劍,什麽都看不見。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形容根本看不見陳風出手。
他們甚至認爲陳風和其他的行人一樣,隻不過是在街道上閑逛而已,他們做夢都想不到陳風已發出了奪命的一劍,刺向那個老人的要害處。
老人雖老,反應也很快。
老人想不到陳風居然敢人滿爲患的熱鬧長街出劍,更想不到陳風的劍能快到長街之人察覺不了,而且還如此暢通無阻般的殺向自己,但他也一樣出劍。
拔劍無聲,出劍無光,劍快無影。
兩人在人群之中來來回回走過,發出奪命的劍法。
任何人都看不見他們所發出的劍,因爲他們的劍實在太快。
他們出劍的過程之中有諸多的變數,每一種變數都可能令他們發出的每一劍都被阻攔下來,不但可能喪失原本的威力,甚至于根本擊不中目标。
可兩人在人群之中出劍并沒有遇上任何阻礙。
他們的劍想去哪裏就去那裏,想刺向對方的某個部位,便刺向對方的某個部位,雖然他們四周人很多,變數很多,可對于他們兩人來說,這些人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樣,這些人根本沒有法子阻攔他們發劍,更沒有法子阻礙他們施展各種可怕的殺招。
他們的出劍保持着一個原則:殺人,而不刺劍。
他們的每一劍都爲了殺人而出,不去觸碰對方發出的劍。
正因如此,他們已交手了十來招,劍與劍并未發生一次碰撞,每一次劍與劍要碰撞的時候,他們就改變了出劍的方位角度速度,再一次給對方緻命襲殺。
這也導緻于他們出劍對方看不見,他們的交手對方也聽不見看不見。
他們一刻也沒有停頓,甚至速度根本沒有降下來,隻是對對方發出奪命之劍。
這場決戰兩人所展現出來的劍術之高,雖然算不上是世上最巅峰的劍法,可他們交鋒所處于的環境,卻是一場史無前例的環境。
古往今來有記載的江湖決鬥之中,從來沒有一場決鬥如他們一般在鬧市長街之上如此對決,而來來往往行人居然難以瞧見。
僅此一點,兩人的劍術造詣之高已超出所謂的江湖高手已不止一籌。
不過他們的決鬥還是被看見了。
先被聽見,随即被看見。
兩人出手十九招。
第十九劍刺出的時候,他們已難以再改變收回刺出的快劍,兩劍交擊。
一聲如鷹唳般的聲音響起。
不少人注意到了,因此他們瞧見了陳風、老者拔劍出手。
驚恐,尖叫。
人群如蜂群一般的散開,熱鬧的長街一下子冷清下來,至少陳風、老者四周如此。
但陳風、老者根本沒有看,他們也根本不去在意,他們隻有眼前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