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卷起無數枯葉,飄灑在氣勢恢宏的山莊門前。
四周一片寂靜,連半點人聲也沒有。
無論誰瞧見這一幕都很難想象這處地方正是公認爲武林第一世家的無争山莊。
天下第一武林世家是無争山莊,正如同天下第一劍客是薛衣人一樣,沒有任何争議;事實上即便江湖人懷疑薛衣人不是天下第一劍客了,也不會有人認爲天下第一武林世家是無争山莊。
可有一件事,任何人也都不得不承認。
如今的無争山莊,早已沒有昔年的風采了。
三百年前,原青谷建無争山莊于太原之西,這無争二字,非是他自取的,而是天下武林豪傑的賀号。
隻因當時天下,已無人可與他一争長短了。
自此之後,無争山莊名俠輩出,在江湖上也不知道做出了多少轟轟烈烈,令人側目的大事。
隻是近五十年,無争山莊已沒有了多少驚人之筆,可江湖人對無争山莊也還是尊敬的很。
昔日薛衣人鋒芒最盛,最會惹事的時候,也沒有敢去無争山莊一較高下,已足矣知曉無争山莊的威名有多麽的響亮。
雖然無争山莊近五十年,沒有什麽驚人手筆,可天下第一武林世家,仍舊是無争山莊,沒有任何世家能取代。
嘎吱一聲,山莊的大門打開了,走出來了一個老仆。
老仆提着掃帚,清掃山莊前的落葉。
他隻不過是無争山莊一個非常尋常不過的老人,不過他卻見證了無争山莊的輝煌,也見證了山莊的沒落。
他對山莊忠心耿耿,可自認能爲山莊做的事情實在太少太少了,不過他還是盡一切力量做好份内的每一件事。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山莊打掃得幹幹淨淨,令前來拜訪的客人們,不要小瞧了無争山莊。
雖然他也知道自老爺喜好吟詩作賦,遊山玩水之後,山莊就已極少有客人了,更在山莊之時交給少莊主之後,無争山莊更是門可羅雀,不會有什麽人拜訪了,可他還是一絲不苟的做着盡力能做的一切事情。
今天他也和往常一樣,清掃着門前飄落的樹葉,不過今天和往常卻也不太一樣。
雖然已是辰時,可門口有大片大片的白霧,忽然老人瞧見一道身影出現在白霧之中,下一刻就立在無争山莊的大門前。
這人的年紀非常年輕,負手而立望着大門口高高懸挂的無争山莊牌匾,看了半晌,才緩步走到老人面前,拱手道:“在下陳風,想求見少莊主。”
老仆微微一怔,随即想到了什麽,問道:“少俠和薛衣人薛大先生是什麽關系?”
陳風微笑道:“正是家師。”
老仆聽完也不再說什麽了,非常熱情的爲陳風帶路。
名門世家的規矩一向不少,無争山莊的規矩雖然不多,卻也絕不會太少,若是其他人來了,免不了在這裏等待一番,等通報之後,才會知道是否允許進入。
可陳風是例外。
準确來說不是陳風是例外,而是陳風沾了師尊薛衣人的光。
許多老江湖都知道,薛衣人和原東園原老莊主交情匪淺,當年薛衣人行走江湖,鋒芒畢露,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曾有幾次都要釀成群起而攻之的局面,若非原老莊主發話,恐怕也不會有如今的薛衣人了。
正因爲薛衣人和原老莊主有這樣一層關系,陳風才能不用通禀,就入得了無争山莊。也正因陳風是薛衣人的弟子,因此極少離開無争山莊的老仆才知道陳風的身份。
無争山莊的少莊主叫原随雲。
江湖中有許多人都知道原随雲,原因也隻不過是因爲原随雲是無争山莊少莊主,也注定是要執掌天下第一武林世家的莊主。
原随雲出生之後,江湖人便對原随雲寄予厚望,不少人希望原随雲能挽回無争山莊江湖日下的頹勢,使得無争山莊再一次煥發光彩。
幼年時的原随雲就已展現出非凡的天賦,是個不折不扣的神童,不折不扣的天才,許多人都相信隻要原随雲成長起來,必定是武林中的風雲人物,甚至帶領無争山莊更上一層樓,也未必沒有可能。
隻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沒有人想到原随雲居然一夜之間變成了瞎子,自此江湖人對原随雲的希望變成了失望,最終也漸漸失去了對無争山莊的關注了。
沒有人認爲一個瞎子領導的無争山莊,會有什麽大建樹,不少人甚至認爲如今的無争山莊雖然還是天下第一武林世家,可原随雲執掌無争山莊之時,或許擁翠山莊、南宮世家可能取代無争山莊,成爲天下第一武林世家了。
無争山莊對于江湖上的風評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的,可無争山莊似乎根本不知道,原東園老莊主仍舊四處遊山玩水,隻喜歡風花雪月,而不涉江湖之争。而失去了關注的原随雲也慢慢成長爲一個風雅儒雅的年輕人。
不少來過無争山莊,見過原随雲的人都暗暗可惜,暗自同情原随雲,他們相信如果原随雲沒有雙目失明,必定是個非凡人物,隻可惜。
陳風随着老仆慢慢走進無争山莊,他一邊走一邊思忖。
他想了許多的事情,但想得最多的,還是原随雲。
他很好奇如今的原随雲到底是什麽人。
忽然陳風聽到了一陣悠揚的琴聲,琴聲是從一間雅緻的小院傳來,而老仆則正将陳風帶往那個小院。
老仆将陳風帶到小院前,就離開了。
陳風立在院外,就瞧見了,坐在涼亭中撫琴的原随雲。
輕聲悠揚悅耳,極爲出塵。
原随雲的氣質也是潇灑飄逸,非凡絕倫。
漫天狂風,卷起一片片落葉,陳風來到原随雲面前。
琴聲忽然停頓,原随雲已起身對陳風拱手。
陳風神色微變,道:“原兄似乎并不像瞎子。”
瞎子最不喜歡别人說自己是瞎子,可原随雲似乎根本不在意,而且滿臉微笑道:“我也不希望自己是瞎子,隻可惜我偏偏是個瞎子。”
他雖然承認自己是瞎子,可語氣卻并不傷感,而且似乎說不出的愉快。
世上的瞎子大都是痛苦的,可他似乎一點也不痛苦。
陳風:“爲什麽原兄知道我來了呢?”
這句話的原話是,如果原兄不是瞎子,爲什麽知道我來了呢?陳風省略了前半句,但意思原随雲自然明白。
陳風随風走來,完全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不是瞎子的人,又怎麽可能知道呢?
原随雲笑着給出了解釋,他道:“普天之下能走路完全不發出聲音的人,不超過十個,但閣下就是其中之一。”
陳風笑道:“因此你也沒有聽見?”
“沒有。”
“可你知道我來了。”
“我會知道,隻不過是因爲我感受到一股鋒銳逼人的劍氣,以及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氣,因此我才知道有人來了。”
陳風深深看了原随雲一眼,歎息道:“說實在話,我現在有些佩服你了。”
原随雲微笑道:“可我卻有些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麽?”
“爲什麽閣下的身上會有殺氣呢?”
陳風歎息道:“其實你應該明白的話。”
話音落下,劍光一閃,閃電般刺向原随雲的咽喉。
這一瞬間,原随雲已沒有說話的機會,隻有動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