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一點紅認爲自己該死,敗就是死。
他敗了,就該死。
劫後餘生的中原一點紅臉上還是冷冷淡淡,神情沒有任何變化,他冷冷看着陳風,冷冷地道:“你收劍之前,應當做一件事。”
“什麽事?”
“殺了我。”中原一點紅:“我剛才若能殺你,你絕對已是死人。”
陳風點頭:“我知道。”
中原一點紅冷冷道:“你既然知道,就應當殺了我。”
世上陳風這樣花錢殺自己的人不多,中原一點紅這種人也絕對不多,這個世上絕沒有幾個人能如中原一點紅這般求死。
世上幾乎所有人都想要拼命活下來,甚至于爲了活下來,他們可以出賣一切;可中原一點紅不一樣,中原一點紅似乎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似乎随時都可以去死。
這種人世上的确不多。
可陳風不奇怪,因爲他知道中原一點紅就是這種人。
陳風微笑道:“因爲我知道你是這種人,因此我不殺你。”
中遠一點後皺着眉,冷冷道:“我不明白了。”
“你當然不明白,因爲你不是我,你怎麽可能明白我呢?”陳風微微一笑,忽然問了中原一點紅毫不相幹的人,他道:“你知不知道當今天下第一劍客是誰嗎?”
中原一點紅冷冷道:“自然是你的師尊薛衣人,自從他擊敗李觀魚之後,雖然無數劍客想要從他手上奪走天下第一劍客的名頭,可沒有人能做得到。”
“不錯,這個世上的确還沒有人做得到,即便他退隐江湖已足足二十四年,他仍舊是公認的天下第一劍客。”
中原一點紅不得不承認這事實,可他不明白,爲什麽陳風會提起這種事。
陳風已繼續說了下去道:“一個練劍的人如果不想成爲天下第一劍客,正如同一個好色的男人不想天下第一美人睡覺一樣,都是絕無可能的事情,你同不同意我的話?”
中原一點紅當然同意,因爲他同樣是練劍之人,從他握住劍的那一刻,他就已想要成爲天下第一的劍客了,他相信陳風一樣。
不過他雖然點頭,可沒有插言,隻是繼續聽。
他知道,陳風一定會繼續說下去。
陳風果然繼續說下去。
陳風淡淡道:“可一個人若成了天下第一劍客之後,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中原一點紅忍不住問道:“有什麽不一樣?”
陳風淡淡道:“隻有一點不同,天下第一劍客沒有對手,而不是天下第一劍客的人,是有對手的。”
這當然是事實。
不是天下第一劍客的人,想要成爲天下第一劍客,自然要擊敗天下第一劍客,因此自然有對手;成爲了天下第一劍客得人,沒有人能擊敗,自然也沒有對手。
可陳風爲什麽要說這種廢話呢?
中原一點紅還在等,等陳風的回答。
陳風很快又接着說了下去,陳風道:“師尊他老人家縱橫天下,自從與擁翠山莊的李觀魚李老前輩交手之後,便沒有遇上一個稱得上對手的劍客了,也正因如此他在正當盛年的時候才退隐江湖,因此沒有對手實在是很痛苦的事情。”
中原一點紅眼中閃過精芒,冷冷道:“你當然不想和你師尊一樣痛苦。”
“是的。”陳風淡淡道:“雖然我必定會成爲天下第一劍客,我不喜歡太早寂寞,更不希望太早退隐江湖,可倘若偌大個江湖沒有一個值得我出手的對手,那麽我便也非退隐江湖不可。”
中原一點紅冷笑道:“你還未入江湖,便已想到退隐江湖,不認爲說得太早了嗎?”
陳風微微一笑道:“自然不算太早。”
“憑什麽?就憑你是天下第一劍客薛衣人的弟子?”
“不是。”陳風淡淡道:“因爲憑我是陳風,因此我有資格說出這種話。”
他的語氣雖然平淡,可言辭之中帶着一種絕對的自信,仿佛偌大個江湖真沒有那個人有資格當他的對手了。
中原一點紅不贊同陳風的話,可他沒有資格反駁,因爲他敗了,一個敗者又有什麽資格反駁勝者的話。
“你不殺我,是因爲你不希望未來寂寞的太早,是麽?”
“你的劍法雖然比不上我,但我看得出假以時日,你必然是個很不錯的對手。”陳風微笑道:“你這樣的對手死一個少一個,現在殺了你實在太可惜了。”
“現在你不殺我,下一次我卻會殺了你。”
陳風微微一笑道:“假若你真殺了我,我希望你爲我做一件事。”
“什麽事?”
陳風道:“去一趟薛家莊。”
中原一點紅冷笑道:“你要讓薛衣人爲你報仇?”
他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陳風微微一笑道:“我無論死在誰的手上,師尊都不會爲我報仇,他一向認爲江湖人死在江湖人手上,本來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更何況江湖人就必須做好随時去死的準備,我要你去薛家莊,隻不過是因爲我若不死,必然會返回薛家莊找他老人家一戰。”
中原一點紅臉色第一次又了變化。
“你要和薛衣人一戰?”
陳風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擊敗天下第一劍客,又如何能成爲天下第一劍客呢?如果你若殺了我,我希望你劍術大成之後代替我去找他老人家一戰,奪下天下第一劍客的名頭,也不枉費我死在你的劍下。”
陳風停頓了一下,随即又笑着道:“可我相信我絕不會敗,這世上,沒有誰能擊敗我。”
他的身上又流露出那種睥睨群雄的氣息,仿佛天下真沒有任何一人是他的對手一樣。
這一刻,中原一點紅沒有露出譏诮之色,他眼中反而露出了佩服之色,可很快又變成了冷酷無情的眼神。
中原一點紅欣賞陳風,佩服陳風,但更要殺陳風。
隻有陳風這樣的人才值得他殺。
他盯着陳風,一字一句道:“我答應你,有朝一日你必定死在我的劍下。”
陳風笑了笑,道:“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中原一點紅轉身,穿窗而去,消失在茫茫長街上。
陳風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下,留下了一張足矣付賬的銀票,消失不見。
一個人,一口劍。
一個平凡的人,一口平凡的劍。
陳風提着他的劍,入了這個群雄璀璨,絢爛奪目的劍。不過在江湖上闖蕩之前,他去了一個地方,一直想去但沒有機會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