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從青禾鎮入手，摸排邑縣？”雲芷低聲詢問。
此時小二已經上好了菜，一桌子清粥小菜，讓人提不起什麽食欲。
雲芷自斟了一杯茶，看着裴明。
裴明接過趙俊才盛好的梗米粥，推到雲芷面前。并将瓷勺塞進雲芷手中，一面示意她喝粥。一面道，“青禾鎮與邑縣之間，每日往來人員頗多。許多邑縣百姓爲謀生計，白日裏會到青禾鎮碼頭做工，夜晚再回邑縣休息。如此頻繁的人員往來，城門管控極松。守門的官兵，未必會仔細看我們的關蝶。我們便不容易暴露身份。可以悄無聲息的，先入邑縣探個究竟。”
“陛下要我們喬裝打扮，爲的就是方便暗訪。我們自然，要将這個‘暗’貫徹到底。”
雲芷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很自然的接過裴明手中的瓷勺和粥碗，一勺一勺慢慢喝了起來。
因爲實在沒有胃口，她吃的很慢。
裴明将青花瓷碟裏面裝着腌蘿蔔推到她面前，“你嘗嘗，這是柳州特色小菜，水晶蘿蔔。是用十八種香料腌制的，清脆爽口。”
雲芷聽話的夾了一塊放進嘴裏，其實味道并沒有什麽特别，但她很領情，做出一副及其好吃、及其受用的樣子來。
這幅乖巧懂事的樣子，讓裴明覺得很是熨帖。
呂英在一旁一副磕到的表情，目光時不時的在二人之間穿梭。
馮魁和趙俊則在忙着搶盤子裏的雞腿。
一頓飯，也算吃的愉快。
酒足飯飽，正要回各自房間休息的時候。街上，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女人和孩子的哭聲中，夾雜着一陣粗粝的男聲。
因爲說的是方言，又太過嘈雜，雲芷等人一句沒有聽懂。
馮魁最好熱鬧，此時已經跑到了樓下，擠進了人群中。
身後跟着被裴明派下去打探消息的趙俊。
顯然趙俊的八卦細胞沒有馮魁豐富，半天才左推又躲擠到最前面。
衣冠也早就被人擠到淩亂，一面慌張整理衣物，一面湊近身邊群衆，詢問着什麽。
雲芷則起身，站在二樓窗邊探出頭來向下望。
隻見圍觀群衆緊密團結在一起，圍成了一個小圈。
中間空地裏，癱坐着一個年輕婦人，懷裏抱了一個三四歲大的男娃娃，隔着一步開外，站着三四個壯漢，各個兇神惡煞，爲首的正一臉怒意的說着什麽。
徽州方言，雲芷聽不懂。
一線吃瓜失敗後，雲芷拉住了來收拾碗筷的小二。指着窗外問道，“這是發生了什麽事啊？”
小二一副從容淡定，見怪不怪的樣子。“讨債的。”
“讨債？”雲芷挑眉，興趣更濃。
高利貸暴力讨債？雲芷又探出半個身子，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裴明站在一側，見她的動作十分危險，伸出一隻手來将她撈了回來，肅聲道，“老實站着！”
雲芷被他死死攥着手臂，想要逃脫卻也不能。隻能将目光頭像店小二，“你們這裏難道每日都有讨債的？”
“那怎麽可能？”小二眉頭一挑，一副受了侮辱的表情。“倘若日日都有這樣上不得台面的事兒，咱們青禾鎮的名聲怕是要壞了。”
“可我瞧着，你對這事不覺稀奇啊。”雲芷老老實實的站在裴明身側，看向小二。
小二也探頭看了一眼樓下，眸中透出幾分無奈和憐惜，歎了一口氣。“這母子倆，近日來确實被催了幾次。”
雲芷又仔細瞧了瞧樓下落難的母子倆。他們身上的衣物雖然有些髒和皺，但面料卻是上好的。女人身上雖未戴钗環耳飾，但發髻梳的極爲考究。
小男孩胖墩墩的手臂上，挂着一對好看的小銀镯，銀镯上各綴了幾隻小鈴铛。随着他小胖手的晃動，在伶仃作響。
瞧着氣度，應也是出自小康之家。
“她男人，本來是邑縣縣衙的書吏……”小二低了聲音，說到這又覺得不妥，顧自收了聲音，擺擺手，“罷了罷了，你們是外鄉人，也不知道我們這裏的情況，說了也是白說。總之，這對母子着實可憐。那讨債的，也忒黑心了些……”
說完，便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好，走了。
留下雲芷和裴明兩人心裏上不上，下不下的，疑惑重重。
此時，樓下的沖突已經暴力升級。讨債的壯漢越說越激動，已經上前來揪住女子的衣領将她拎了起來。
嘴上更是不幹不淨的罵了幾句。
馮魁最恨男人打女人，按奈不住沖了出去，罩着打人壯漢的肚子就是一腳。
雲芷正好在窗邊看到這一幕，拉了裴明道，“不好，魁兒又莽撞了！”
雲芷擠進人群的時候，馮魁已經和幾個彪形大漢打的不可開交。
而趙俊則好整以暇站在一旁觀戰。
見雲芷過來，面上一曬。
忙解釋，“這幾個人，皆不是馮捕快的對手……”
雲芷的目光中帶了幾分冷意，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趙俊。便俯身将癱坐在地上的年輕婦人拉了起來，一旁的呂英則将糯米團子一樣的小男孩抱了起來。
那婦人顯見的是驚吓過度，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呆愣愣的看着雲芷，臉上有挂着淚痕。
她身量不高，才剛剛到雲芷的肩膀，皮膚緊緻而光滑，即便是此刻發絲淩亂，臉上也蹭了灰塵，極不體面，但仍能瞧得出眉眼之間的俊秀。
再看她緊緊攥着随身包袱的手，指尖圓潤，皮膚細膩，保養的極好。
這應該不是普通村婦。
“你欠了他們多少錢？”
雲芷見那些讨債的壯漢，一副兇窮極惡的樣子，不禁好奇。
那婦人一通道謝後，用袖口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怯怯懦懦道，“原也不過是借了十兩付客棧房錢，等我家官人來接。可誰知道，這一等就等了月餘，銀子越滾越多，眼下已經滾到了幾百兩。我身上能當的都當了，實在是還不起了。”
一面說着，一面又紅了眼眶。抱過來呂英懷裏的孩子，見他哭鬧的厲害，又手忙腳亂的安撫。
馮魁此時已經将三四個彪形大漢統統治服，雙手環胸一臉桀骜的看着滾在地上呻吟的壯漢。“老子生平最見不得男人欺負女人，今日算是給你們一點教訓。”
話音剛落，圍觀群衆便爆發起一陣雷鳴般掌聲。
雖然幾乎沒有人願意見義勇爲，但作爲看客卻都能盡職盡責。
馮魁很是得意的甩了甩頭，踢了一腳離他最近的壯漢。“還不快滾！”
那壯漢素日裏蠻橫慣了，哪裏吃過這樣的虧，心中雖然不服，卻自知打不過馮魁，隻好爬起來招呼同夥灰溜溜跑了。
臨了還不忘恨恨對馮魁道，“你等着，我們東家不會放過你的！”
馮魁不以爲然，聳了聳肩。
走到雲芷等人身邊，那年輕婦人便千恩萬謝的給馮魁扣頭。
倒叫馮魁紅了臉，忙将人拉起來。笨拙的撓撓頭，“都是舉手之勞，不足挂齒。”
二人寒暄過後，雲芷問道，“他們口中的東家是誰？”
年輕婦人搖了搖頭，“妾身也非本鎮人士，并不知曉。”
“那你是哪裏人呢？怎麽一個人帶着孩子外出？”呂英繼續詢問。
那年輕婦人瞧了瞧周邊圍觀還未散去的人群，似乎有些爲難。
雲芷瞧出了她的顧慮，便道，“我們也是外鄉人，途經此處，正好在這家客棧落腳。”一面說着，一面回手指了指方才出來的客棧。“夫人若不嫌棄，不如與我們一道回客棧略坐一坐。
那年輕婦人見雲芷等人皆是氣度不凡，又聽得出他們是京城口音。小心問道，“諸位可是京城人士？”
“我家少爺确實是在京城經商。”雲芷指了指裴明。
那婦人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裴明身上，見他面色冷峻，氣度不凡，有些畏懼的收回了目光，看向雲芷。“求姑娘，帶我們母子一起進京。”
一面說着，一面跪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