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家的藥鋪,就在西市草帽街口最顯眼的地方。
前臉是座二層小樓,做藥材生意,後面是個二進小院,住着林氏一家和幾個外地學徒。
因爲昨日死了女掌櫃,今日藥鋪停業,店門緊閉。
雲芷和馮魁将馬拴在路邊石上,并肩繞過小樓,找後院小門。
西市街上人多且雜,早有眼尖的瞧見官差上門。街坊鄰裏,迅速互相通氣。
這邊雲芷還沒叩開林氏家門,身後已經集結了一群圍觀群衆。
“這狐狸精慣愛勾三搭四,有今天也是活該。”人群中,傳來一陣刻薄女聲。
雲芷回頭,見一粗布衣裙,尖嘴猴三的中年婦人精神抖擻,撥開人群擠到最前面。
抻長了脖子對雲芷和馮魁喊道,“官爺,這死去的林氏慣愛擺弄風情,自打她男人去年沒了,爲了生意便不少勾搭男人。
前日,我還瞧見後街教書的白先生進了她的屋。保不齊她肚子裏的孩子就是那姓白的!”
“劉嫂子,你可不要亂說影響官爺辦差!”
旁邊一個方臉婦人,斜睨那劉嫂子一眼。“白先生飽讀詩書,爲人謙和守禮,是春晖齋最有德行的先生,是林氏的表兄。
表兄來看表妹天經地義,怎麽到你嘴裏就成了見不得人的苟且了?
況且,誰不知道,白先生被禮部侍郎家瞧上,要說給他們家的三小姐了。誰會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和寡婦牽扯不清?”
劉嫂子也不甘示弱,豆眼瞪的老大,“誰知道表兄表妹是不是從前就牽扯不清。
若不然,這白先生做什麽這麽大了還不娶妻,好好的老家揚州不呆,偏要北上京城,在表妹家門口教書?”
“整個草帽街誰不知道劉大哥垂涎林氏美貌,劉嫂子說這昧良心的話,不會是爲劉大哥洗脫吧!”有人隐匿在人群中,拔高了聲音。
可惜這公鴨嗓實在太有辨識度,片刻那劉嫂子便從人群中揪出一個身着深色長衫的瘦弱中年男子。
這劉嫂子委實潑辣,對着那人的臉啐了一口。
“呸,還不是那林氏搔首弄姿勾搭我家劉大?你個殺千刀的潑賴,鎮日裏泡在林氏的藥鋪裏,恨不得把眼珠子粘在那蕩婦身上。要我說,你們倆早就勾搭成奸,你就是那殺人奸夫!”
“别血口噴人!”男人躲閃不及,厭棄的抹了一把臉,尖叫,緊接着便親切的問候了劉嫂子的祖宗十八代。
原本雲芷以爲能從群衆的議論中得到些有用線索,沒想毫無有用信息,最終還演變成了一場罵戰。
簡直忒沒素質!
馮魁粗聲粗氣喝止衆人,此時林氏家的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一個小小腦袋從門縫裏探了出來。
幹瘦的小臉上一雙眼睛滴流圓,轉了一圈,見是兩個官差,這才将門打開,露出整個身子來。“兩位官爺,可是爲家嫂的案子來的?”
少年身量不高,白淨清瘦,一雙眼睛生的十分好看,透着一股機靈勁。
既然稱死者嫂子,此人必定是林氏未成年的小叔子,李仲林。
雲芷憐惜他十幾歲的年紀就要擔起家中重擔,對他點了點頭,很是客氣。“還有些事情需要進一步了解一下,你母親可在家?”
少年的目光從雲芷和馮魁身上略過,掃了一眼後面看熱鬧的人群,垂了頭把雲芷和馮魁讓了進去,又迅速将門關上,十分沮喪。
“大嫂出事以後,娘就病了,這會剛吃了藥睡下。官爺有什麽事情要問,就問我吧。”
少年一面說,一面将雲芷和馮魁讓進了正房的花廳内,親自招呼了茶水。
雲芷四下觀望,屋内陳設質樸,未見什麽值錢的古玩,堂内高懸匾額上書“耕讀醫馨”,匾額之下懸挂了藥王孫思邈的畫像,下設梨木條案上香爐香灰高積,供果新鮮。
顯然,每一天都有人燒香禮拜。
見雲芷隻是打量屋内,并不問話,馮魁又老實的坐着看向雲芷。李仲林便瞧出了名堂,親自端了茶遞給雲芷。
“我家中兄長常年在外采買,母親又年老體弱,家中大小事務皆由嫂子辛勞操持。自打去年大哥出門,在懷雲山一帶失蹤以後,杳無音信。
嫂子憐惜我年幼,更是一力承擔了生意上的大小事務。家中裏裏外外全靠她一人。
這些年來,她爲我們李家付出諸多,如今卻慘遭橫死,請大人一定要緝拿真兇,替我嫂子做主。”少年郎滿眼懇求,語氣中盡是悲傷,神态自然,眼神堅定,毫無惺惺作态之意。
小叔子是不知道嫂子懷了身孕,還是感情真的已經深厚到能夠原諒她紅杏出牆了?
聽到懷雲山,馮魁一口熱茶噴了出來,“你說,你大哥是在哪兒失蹤的?”
“懷雲山啊。”
雲芷側頭看向馮魁,用眼神詢問。
馮魁湊到雲芷耳邊,“你不在的這些天,有許多人口失蹤案,失蹤地段都在懷雲山。認真推算來說,這李家大郎豈不正是第一個失蹤的人?”
“懷雲山有匪寇?”雲芷頗爲驚訝。
“沒有,”馮魁搖頭,“懷雲山就在城西京郊,天子腳下再大膽的匪寇也不敢在這占山爲王啊。”
“那是頗有一些蹊跷了。”雲芷沉思,轉頭又問李仲林,“你嫂子素日裏和誰來往比較密切?”
據雲逸風的前情提要所說,死者死于自己的卧房内,門窗沒有毀壞痕迹,必定是熟人作案。
李仲林道,“我嫂子是個本分人,除了相熟的親戚外人概不引屋裏來的。”
“包括住在府上的幾位學徒嗎?”
李仲林點頭。
“那位姓白的表少爺,可常來府上?”
雲芷問的直白,倒叫李仲林紅了臉。
這臉不是因爲害羞紅的,而是因爲憤怒。
他有些激動,“大人莫要聽那劉大娘胡扯,她家劉大是出了名的潑皮無賴漢。因某日來我家藥鋪買藥,恰巧看見了我家大嫂姿容俏麗,便生了歹意。欺負大哥失蹤不在家中,我又年幼,無人庇護,便日日前來滋擾。
白二哥是大嫂嫡親舅舅家的表兄,曾爲了大嫂出頭,狠狠揍過那劉大,打的他三日沒下了床。那劉大娘必定心生怨恨,才這樣無故攀咬的!”
真是寡婦門前是非多,雲芷扶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