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桑田,枯榮輪轉,生死壽夭,俗世種種,皆有盛衰之變,肉眼可見,青絲化白發,紅顔作白骨,肉眼難見的,卻是生機衰亡,以及氣數之變。
氣數?
人當真有氣數?
玄之又玄,可又有幾人知曉此二字之真假。
說得出,看不見,也摸不到。
氣數,若依那相書所言,無外乎氣運,命數。
而自古以來,但凡命數不凡者,無不是背負驚人運勢,最後成爲絕頂高手,睥睨天下,成大名,做大事,名震江湖。
縱古觀今,江湖上早已是豪傑輩出,天驕無數,浩若煙海,難以數清,可生來不凡者又有幾人?
不多。
甚至是極少,星空浩瀚,星辰無數,可真正能耀眼璀璨的,卻也不過廖廖數顆。
他便是其中之一。
天生的聖者,劍中之聖。
世人隻知“聖靈劍法”獨步江湖,隻知“劍聖”之威名,卻少有人知,他很少笑,不,應該說是不笑,自二十多年前,與那人一戰之後,他便再也沒笑過。
但他并非是因敗而不笑,而是因沒有對手,因爲他從未真正的滿足過,他的心不滿足,他的劍也不滿足,何況,無名已故,這個江湖,更令他不滿足了。
他并非是什麽貪婪的人,之所以變得難以滿足,隻因自出世起,他就已得到太多,而那些世人苦苦追求的東西,他生來就已擁有。
論身份,他乃“無雙城”之少主,更是孤獨家的長子,若無意外,他極有可能繼承城主之位,成爲一方霸主,别人想要的名利,在他眼中,與糞土無異。
論武功,他劍骨天成,體内生來便孕有一縷劍意,出世之日,更生異象,萬劍齊鳴,更令人震驚的是,那在“無雙城”寶庫沉寂了數百年的“無雙神劍”更是在其降生時大放璀璨光華,尚未握劍,已心意相通,多少劍客苦苦追尋的“人劍合一”,他生下來的那一刻就已達到,何等的驚世駭俗。
有的人,生來就已屹立頂峰。
他便是這樣的人。
他生來就不會笑,所見所學,唯“劍”之一字,看書要看劍譜,練字隻寫“劍”字,眼中也隻有劍,心中更是隻剩劍,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爲習劍,他毅然放棄城主之位。
五歲握劍,隻因遭遇兇險,竟引來“無雙劍”自行護主,得劍無雙。後七歲他已遍習天下劍譜,學無可學,無人可教,九歲成名,名震江湖,十三歲已至當世劍道頂峰,而悟無上劍道,自創“聖靈劍法”,劍道修爲至此超凡入聖,真正超脫凡俗,自此無敵于天下。
他便是劍聖。
獨孤劍。
何等劍道可爲聖?
天下無雙。
而現在,他便在一座古刹之前。
古刹破落,草木凋零,其實原本尚是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的景象,可就在他來之後,無情的人,無情的劍,像是感受到他體内那股勃發的無情劍意,所有一切便在那肅殺的氣機下,變得衰敗起來。
“彌隐寺!”
斑駁的匾額上,落着字迹斑斑的三個字,金漆已是剝落,難看醜陋。
不過,看這寺廟的大小,不難想象,昔年這座古刹何等的香火鼎盛。
可惜,連天地都有春秋枯榮,區區一座俗世小廟,又怎會一成不變。
古刹門前冷清,天空下着微雨,滿地的落葉,好在有一灰衣僧者,正拿着笤帚,低頭專心的掃着地。
“是你!”
看見那僧人,劍聖狹眸立凝,滿頭銀霜般的白發盡皆如狂蛇般激起。
他道了一聲“好”,聲如擂鼓,将那寺廟上空的雨氛都悉數碾散。
“你早就知道我會來?叫你師傅出來!”
灰袍僧人一停手中笤帚,擡眼說道:“獨孤施主有所不知,自昔年一别,家師便已于寺中坐化,至今已快五十餘載了!”
一聽自己要尋的那人竟已圓寂坐化,劍聖瞬間瞪目立眉,宛如一隻即将發怒的老獅子,但看到面前的和尚,他卻又一變神色。
“看來,你是早就知我會來,特意在此侯我,莫非,是僧皇老和尚臨終前吩咐你的?我記得你,你叫不虛!”
灰袍僧人膚色蠟黃,垂目合掌道:“正是小僧。小僧在此,也确實在等候獨孤施主!”
劍聖目光如電,左右一睨“彌隐寺”,冷淡道:“你遣散了寺中弟子,莫非是要攔我?可知我所爲何來?”
不虛歎道:“施主癡劍成狂,當年是爲求敵而來,如今自然也是爲求敵手而來,但小僧雖得“因果轉業訣”,卻也心知非你對手,故而,不敢阻擋,但卻想以命相阻,阻施主求敵之心!”
劍聖白眉一皺。
“又是這套說辭,當年僧皇這般,如今連你也這般,不過,你卻擋不了我,就是僧皇在世,也擋不了我,當年如此,現在亦如此,此生,自我入世以來,除卻無名,方知世間竟另有可與我匹敵之人,焉能無動于衷!”
“我的時間不多了,自敗于無名之後,我枯坐二十餘載,等的便是在這最後的時間,能再遇一位敵手,讓我酣暢一戰的對手,現在,你卻叫我罷手?”
不虛說道:“昔年施主與無名一戰,雖敗,卻也可稱未敗,敗的乃是劍,人卻未敗,酣戰之下,倘若、”
怎料說到這裏,卻被劍聖不耐煩的打斷了。
“輸就輸,敗就是敗,哪有什麽倘若如果,你隻需說出那人在何處,少說廢話!”
不虛卻還是不疾不徐的口吻。
“當年你與無名一戰,雖敗卻未死,可與此人一戰,你必死無疑!”
“哈哈哈哈!”
獨孤劍口中爆出一陣狂笑,眼中卻露殺意,森然冰冷。
“你是說我會敗?”
“不錯!”
不虛語氣鄭重,不卑不亢的回道。
“因爲你所挑對手,已是非人,而是一位蓋世人魔,斬不得,殺不得,死不得,也傷不得,乃是這世間最可怕的存在之一,亦是将來最匪夷所思的存在。而且,他已鑄了四柄奇劍,得盡天地造化,但尚未功成,而你此去,會化作他鑄劍之物,不但是你,那神,那魔,都會成爲他祭劍之物,屆時四劍出世,便預示着這世間滅世之戰的開啓,所以、”
“呵呵,要不是知道你不會說妄言,我還以爲你在誇我呢,但是,你覺得你能阻止他?還是能阻止我?原來如此,四劍之下,看來要以這世上那幾位什麽神魔來祭劍!”
不虛和尚悚然一驚,身軀一震,繼而面露苦笑,神情慘然,他扭頭望去,但見那如絲細雨中,正靜靜地站着一個人,一個身着青衣,拖着長長白發的人,但他卻瞧不清對方的容貌,就見那人的面孔上像是罩着一團無形的晦澀黑洞,讓人迷失其中,隻有一雙眼眸,以及眉心那冰魄似的寒星隐隐泛光。
雨氛之下,劍聖也已看見,或者說,他早已在來人開口前察覺,四目相對。
二人間的虛空,宛似憑空炸起陣陣驚雷,一團團奇花火焰,赫然在二人目光的相接處亮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