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飛揚。
樓下吵的厲害,人聲鼎沸。
盡管已吵了多時,但蘇青還是有些不太習慣這般嘈雜紛亂的氣氛,想他孤身獨行多年,身邊突然熱鬧起來,一時間竟有種不适應,所以他隻讓陳二操持着樓下的事,自己待在樓上。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寒。
蘇青坐在一張襯着雪狐皮的紫檀椅上,摩挲着左手上的扳指,又看看細長剔透,如玉似冰的一雙手,仿佛嗅到窗外飄來一股梅香。
這個時節,卻也該寒梅吐豔,風雪飄香。
視線落向窗外,眺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恢宏府邸,蘇青如水的眼泊多有變幻。
人離家的再久,也終究都有歸處,他的歸處又在哪裏?
“這江湖啊!”
這時候,那股梅香居然像似更濃了一些,香風掠起,襲人口鼻。
一條曼妙倩影,自“興雲莊”款款而來,蓮足邁動,撐傘而行,像是那人就是一朵盛開的梅花,所過之處,香風四起。
蘇青搖搖頭,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不好,花太香了,反倒顯得有些形于外的庸俗,真正的梅花香可不是這般的,過了。
非但蘇青嗅到了,連客棧裏的人也都嗅到了。
嗅的他們迷了魂,失了魄。
因爲,這是個女人。
一個足以令全天下男人爲之瘋狂的女人。
“咯吱!”
身後響起推門聲,陳二恭敬的站在門口。
“怎麽?”
蘇青望着雪,頭也不回的輕問。
陳二道:“幫主,林仙兒求見!”
他一怔,旋即笑的玩味。“呵呵,看來這是把注意打到我的身上了!”
“也罷,閑的無聊,便去看看這自己跳進來的魚兒,能蹦跶個幾下!”
……
樓下這會突然靜了下來。
堂内,血迹已清洗幹淨,屍體也都處理完了。
那女人進了客棧,收了傘。
美目流盼,四顧之下,她似在尋找着什麽,等瞧見樓上傳來腳步聲,這才翹首張望,仰起的雪頸白的像是鴿子胸前的羽毛般,滿堂的男人,也不知道多少人看的氣血贲張,目色發赤,喉頭幹澀的直吞口水。
這個女人穿着一身如雪的衣裙,白的不染塵埃,就像是她的那雙眼睛般,令人銷魂動魄,事實上,她全身無一處不令人銷魂,但唯有這雙眼睛最獨一無二,仿佛世上獨有的美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來第二雙。
這是一雙能令人癡颠瘋狂,引人犯罪的眼睛!
置身在一道道飽含貪婪、欲望、占有的目光下,這個女人,就似一隻受驚的兔子般,嬌軀似在輕顫,但她的眼神,仍舊清澈期待,親切大方,仿佛是世上最溫柔、最純潔的姑娘。
可當樓上的人,一步步走下來後,她那雙世上獨有的眼睛,已注定淪爲平凡,連她的人,都似變得普通、黯淡,她身上所有的目光,這會全都移到了别處。
落到了蘇青的身上。
連日來的奔波,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休息了一下,洗去了風塵,刮去了胡茬,束起了頭發,一襲青袍的他,背後披着狐裘,這會一步步,居高臨下,像是從天上,走到人間。
那個女人在看他,他也在瞧着這個女人。
不得不說,武林中人的眼睛并沒有瞎,這個被稱爲“江湖第一美人”的林仙兒,确實是人間絕色,蘇青隻覺得自己用花來形容她,實在是辱沒了她。
這個女人,比花還要嬌媚動人。
這便是林仙兒。
她看見蘇青的第一眼,眼瞳已是一顫,眼波流轉,她那牛奶般的臉頰似是紅了紅,害羞腼腆的宛若一個不谙世事卻又情窦初開的小姑娘。
“唉,這地方,魚龍混雜的,你不該來!”
蘇青似是歎息她一個女子,卻涉足此地。
林仙兒的臉更紅了,她嫣然一笑,又似有些手足無措,欠身行了一禮,道:“聽聞蘇先生爲除梅花盜願耗費家财,如此俠義之舉,仙兒早已仰慕多日,今日聞聽先生歸來,特來一見,還請勿怪唐突!”
連聲音都動人極了。
見蘇青并未立即應他,她一咬唇,羞澀道:“蘇先生不請我去樓上坐坐麽?”
蘇青雙手揣袖,一聽此言,腳下一頓,站在樓梯中腰,瞧了瞧這個女人,他笑容溫和道:“既如此,林姑娘還請樓上一叙!”
說罷,又轉過身,上了樓。
林仙兒立時臉頰嫣紅的如能滴出水來,害羞的埋着頭急步趕上,噔噔噔上了樓。
客棧裏,在座之人,瞧的眼都紅了,蒙上一層赤色,不知是羨慕還是妒忌,可卻無人敢造次生事,前車之鑒,那幾個死不瞑目的短命鬼可還剛埋不久,誰也不想步了那幾個人的後塵。
樓上。
蘇青前腳剛進屋,後腳便起歡快的腳步,一陣香風呼的襲來,幾乎貼着他的身子。
等蘇青轉身望去,林仙兒已是羞怯極了,眸光躲閃。
“林姑娘……”
蘇青正要開口,林仙兒卻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先生莫非很讨厭我?怎得稱呼這般生分?”
蘇青笑了笑。“哪該如何稱呼你?”
林仙兒脈脈的凝視着蘇青,一雙眼睛好似會說話,她道:“先生叫我仙兒便可!”
“仙兒?呵呵,好,仙兒!”
聽到蘇青應了,林仙兒歡喜的似是得到了什麽寶貝,輕盈的一轉,裙擺一揚,宛如舞姬般輕靈如飛鳥,飄也似的掠進了屋中。
雅間裏面擺置的極爲簡單,而前不久還引得無數人爲之瘋狂的那十口紅木箱子,這會竟被棄之如履般堆放在牆角,好似無言的訴說着主人的不屑一顧。
林仙兒在屋子飛快轉了一圈,張着小嘴,眼露訝色。
蘇青輕道:“怎麽?莫不是覺得我這裏素簡的厲害?”
林仙兒臉一紅。“那也要看是誰在這裏,你若是在這裏,對我來說,已比宮阙樓台都要好上千百倍!”
此刻,她已是用了“你”、“我”相稱。
她柔聲道:“不過,你這屋子裏的東西,足以建造出宮阙樓台,怕是天底下的人都稀罕極了!”
林仙兒的視線落在那十口箱子上。
見蘇青并未說什麽,她笑的開心極了,眸光忽動,卻是瞥見一旁案幾上的東西,那是兩張雪白的宣紙,上面各自畫着一個東西。
“這是劍?”
素手一探,這個女人隻似進了自己的家一樣,已将兩張紙抄入手中。
蘇青混不在意,仍是一副溫吞平靜的脾氣,他笑道:“這是刀!”
“刀?”
林仙兒望着紙上的古怪兵器,有些不解。
那圖紙上的兵器刀身稍稍彎出一絲弧度,不似尋常鋼刀那般厚脊闊口,反倒狹長如劍,隻有單邊開刃,白柄黑鞘,迥異于林仙兒對刀的認知。
蘇青點點頭。
另一張紙上則是畫着一柄筆直的劍,長劍并無劍锷,劍柄劍身渾似一體,細且長。
“這才是劍!”
林仙兒奇道:“江湖上可有這樣的一對刀劍?”
“還不曾!”
蘇青又搖搖頭,他望着眼前的這個女人,輕聲道:“不過快了,我這一對刀劍若出,勢必天下大震,江湖皆驚!”
“咯咯!”
林仙兒蓦的發出聲銀鈴似的嬌笑,她咬了咬嘴唇,近乎耳語般低聲道:“先生難道沒看見你眼前站着個活生生的人麽?何必這般上心兩張廢紙,明日如何也是明日的事,何不珍惜眼前,何況……”
她話有深意,眼神已有迷離,似是泛着水汽,口吐蘭香,說到最後,似已說不下去了。
蘇青迎着她那雙的銷魂眼睛,歎道:
“珍惜眼前?人啊,确實該珍惜眼前!”
被他目光一掃,林仙兒這會脖頸上都泛起一抹嫣紅,口中“嘤咛”一聲,像是貓兒在叫。“你已明白我的心意了麽?”
蘇青悠然笑道:“我明白,你想說你喜歡我,但喜歡一個人,并不意味着做一些事才算喜歡,今夜,我已約了故人喝酒,你若真喜歡我,不妨留下來與我們共賞夜景,聊到天明!”
林仙兒先是一呆,緊接着眼圈一紅,道:“你莫非以爲我是那種随便的女人?我如此做,隻是不想嫁給那殺死梅花盜的人,我隻盼先生能幫我一幫,若如此,仙兒便是把身子給了先生也無妨,隻求莫要讓我嫁給我不愛的男人!”
蘇青也瞧着她,道:“難道我與樓下那些男人不同?”
林仙兒破涕爲笑,她抿了抿嘴。“先生之貌,如若天人,且身懷俠義之心,自然例外!”
蘇青目光閃動。“我要如何幫你?”
林仙兒這會又已恢複了先前的笑,她紅着臉。“我已知道梅花盜這兩日便會來找我,你明晚趁着夜深時,可來我閨房一會,守株待兔,屆時便可一舉将他擒下,你就可名利雙收,還能、還能得到我!”
蘇青似是想了想,思量了一番,他道:“如此,也未嘗不可,不過——”
他看向林仙兒,盯着對方的眼睛,溫和笑着擦了擦這個女人眼角的淚珠,柔聲道:“你既然說喜歡我,其實我也想讓你幫我辦件事!”
林仙兒笑的很開心。“你說,我一定替你辦到!”
蘇青邊替她擦着淚,捋着青絲,輕聲道:“我要你從興雲莊裏,幫我找到一本書,這本書名爲憐花寶鑒,在林詩音的手裏,一天的時間,你找得到麽?”
四目相對,林仙兒眼神已變得幽幽,語氣亦是幽幽:“好,那,一言爲定!”
蘇青這會卻笑道:“那位找我喝酒的人來了!”
林仙兒道:“是誰?”
蘇青笑了笑。“李尋歡!”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