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嗓音沙啞地問道：“你說什麽？”
記憶中，當初他參觀開發天元大陸這款遊戲公司總部時，見到那位研究人員那已經印象模糊的人影，逐漸和眼前的人重疊。
“很難相信，對不對？”中年研究員不以爲意地攤了攤手：“原來那樣的梅林後背，居然是這麽一個毫無風趣的中年人。
呃，看起來可能還有點呆呆的。”
“不，沒有……”
“你的眼神已經說明一切了。”
“呃……”
李元急忙端起咖啡，小咪一口，來緩解尴尬。
“也不知道是我的本性如此，還是把内心的少年寄托在梅林身上。總之，我和梅林，完全就像是兩個人一樣。”
中年研究員說起這時，兩眼逐漸呆滞，怔怔出神：
“說起來，相比起這種千篇一律的工作，還是梅林的人生讓人感覺精彩許多。
在那裏，我可以呼風喚雨，我可以按照我的本心做事，能勇敢的去愛一個人，去好好做自己。
更重要的是，梅林比我帥很多吧？”
他捋了捋自己稀疏的頭發：“那一頭飄逸的頭發，可是我自從踏足這個行業以來，最大的夢想呢……”
“那不也是你自己嗎？”
李元想不到該如何去和眼前的男人溝通。
明明他就是梅林，可他卻總有一種放不開的感覺。
“是的，那也是我。如果可以的話，我好想那個世界成爲我最終的夢想——
梅林打敗了強敵，執掌規則，然後便找個小村莊，像個普通人一樣，教導孩子們魔法，引導他們走正确的路。
在那裏，作爲執掌規則，‘王’位格的梅林，可以與天同壽，甚至是可以稱之爲‘至高神’的存在。
我能根據自己的心意，自己的道德觀，來判定一件事情的好壞，幫助或是擊打他人。
在那裏，我是無所不能的。”
中年研究員娓娓道來：
“可這不可能啊，這個世界的創立之初，就不是作爲理想鄉而存在的，那裏是訓練場、是修羅場。
是培養人類如何和‘靈’征戰的地方。
而梅林的存在，正如當初我所說的，不過是先驅者，是用屍骨爲你們鋪路的。
梅林的死，是确定的，完全已經編排好的劇本……”
“這樣你不累嗎？”
李元問道。
“累啊，怎麽能不累？褪去梅林那一層光環，我也不過是人罷了，一個會受到激素、情緒影響的人罷了。
我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堅強……原本以爲我看到你的時候，會十分理智的将一切都托付出去，不過現在，卻感覺到心中一陣陣悲涼。
的确，我爲未來創造了可能，但無論是梅林，還是我埃爾羅，都已經沒有未來了。”
李元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該如何出言安慰。
過了一會，他才環顧了下四周問道：“那這裏，連接着的真實世界的研究室嗎？”
“不是。這裏是阿瓦隆的核心。”
和中年研究員搖搖頭：“外面的那個世界，是用來模拟構造天元大陸整片大陸的數
據，這裏是管阿瓦隆的，隻不過我将其布置成了這樣罷了。”
“數據……那麽一大塊的大陸，就是通過一個個數據構造起來的？”李元扯扯嘴角道。
“不，不止是那麽一塊的大陸，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們的宇宙，就是通過這樣的數據，展現給我們看的。”
埃爾羅搖搖頭。
“展現？”
“沒錯，展現。”埃爾羅回答道：“構築我們現實中理解的大陸，按照科學的角度來說，最基本的單位是粒子，按照玄學的角度來說，是‘炁’。
聽起來這兩者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但實際上，我認爲很有可能描述的，是同樣一種東西。
而在這基礎上，我們有質世界的誕生，就是在一次次碰撞中發生的。
碰撞的本質，你可以理解爲數據的重構。最終産生了恒星、行星，還有宇宙中的漂浮物等一切有形有質的物體。
然後如果條件合适的話，有形有質的物體中，開始衍化出生命，新的生命——
這個過程有沒有外在的力量幹預，我們暫且不論，總之在‘物質’的層面上，是數據的再一次重構。
重構的數據誕生了多種多樣的物體，如花，如草，還有動物，人類……
不過人類是不同的，人類還有更重要的組成層面，那就是屬于以‘靈子’，你也可以理解爲以魔力爲基礎，構成的‘靈魂’。”
“嗯……能理解。”
李元點點頭，在經曆過天元大陸的生活後，要說對于這點還有什麽疑惑的話……
要麽就是頂級的天才，要麽就是傻子了。
“兩種構成物質的基礎不同，所以便産生了不同的特性。在‘靈’的世界中，區分爲‘凡’和‘靈’。”
中年研究員繼續說道：“你聽的沒錯，在人的身上，存在着‘凡’的特性，也存在着‘靈’的特性。
這就是人類的特殊之處了。
當然，這不至于說隻有人類才能進行‘凡’和‘靈’位格之間的轉換，不過的确，人類在‘凡’的位格中，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且在衆多凡俗生命中，是最早誕生了這個意識的。
雖然直到二十二世紀，還有超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認爲這中東西很扯淡，包括我在内——
在真正接觸到‘靈’的存在之前。”
“總之，按照現在的理解，‘靈’的層次是在‘凡’的層次之上，沒錯吧？”
李元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因爲構築‘凡’層次的規則，隻是最基礎的規則，所以‘凡’就會在限定在層層規則之下，無法突破。
而‘靈’的規則，是更高級，更神秘的規則。所以便可以利用，甚至無視許多看似不可逾越的規則，比如說我們穿牆而過等等之類的，這在‘凡’規則下，是行不通的。
嗯，準确的來說，限定‘凡’的規則，就是在三維，包括三維空間以下的規則。
‘靈’則是涉及到更高維的規則……或許這麽來解釋也未必合适，至少直到現在，我還沒有真正想明白，裏面的奧秘。
不過也正是因爲如此，才能吸引着我窮盡畢生之力去追尋。”
說到這裏，中年研究員撓撓頭：“呀，扯遠了。總之，在這點上，‘靈’的規則和‘凡’的十分相似：物質的組成，本質也是數據的重構。
不，也不能這麽武斷的說，應該說至少數據重構也能讓‘靈’特性的物質，按照既定的方式展開。
而阿瓦隆就是我的研究成果之一。”
“所以，你帶我來到這裏的目的是……”李元環顧了四周，心中暗暗驚歎，這才是真正的阿瓦隆嗎……
“把這一切交給你。”
中年研究員語氣毫無波瀾地說道：“接下來，由你成爲阿瓦隆的主人。
包括後面阿瓦隆的推演、開發，我都會留在這裏。以你的才能，隻要學習了解完這些知識，做的未必會比我差……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古神語的推演，我也是通過阿瓦隆的計算來完成的。
通過無數次成功失敗的推演，掌握其要表達的意思，再經由自身對規則的理解，去感悟，去觸摸，然後最終得出結論……
算了，這些事也不需要我多唠叨什麽，等你把這裏的東西都接手後，你自己就會知道該怎麽做的。”
“可是你……”李元擡起頭，盯着他看了一會。
中年研究員他眼神渙散，沒有聚焦，在跟他說話，卻更像是自言自語：
“我嗎，呵呵，沒什麽，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不用爲我傷心，也不用爲我難過，這不過是我存留在這裏的一道殘念而已。
當時隻不過想以這樣的狀态去面對你，就這麽做了。”
說到這，他從椅子上站起，插在褲兜兜裏的手抽出，看了眼手中的鍾表，又塞了回去，擺出一個很土的姿勢：“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也是時候該讓自己放松下……這些年，我也累了。”
他說完，扭頭走向研究所的大門，不急不緩走上那三級台階。
嗤的一聲，研究所的大門向着兩邊打開。
“埃爾羅！”
李元忽然沖他喊道。
中年研究員停下腳步，駐足片刻，從褲兜裏抽出手，背對着他揮了揮，頭也不回地走出門，走向那片幽深的黑暗中，逐漸消失了身影。
直到他看不見他許久，李元才緩緩吐出一口氣，靠在中心的操作台上，緩緩閉上眼睛，任由眼角的淚珠劃過……
…………
拜恩帝國，魔神教總壇。
地下室。
被列爲最核心的區域，甚至連紅袍祭司都不允許踏足的地方，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兩道人影穿梭在冗長幽暗的甬道中，直到那扇建在地下城中，最巨大的石門前停下腳步。
這時，其中一道手持骷髅法杖的人開始詠唱，石門中間發出隆隆的聲音，上面砂礫簌簌而落，最後向着兩側打開。
裏面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宮殿，宮殿頂部有一抹亮光透入，像是傳說中巨人的劍。
看起來這裏的宮殿是倚着天坑而建。
兩人步入其中，在那亮光落下的地方停下。
這裏建着巨大的祭壇，祭壇上，擺放着一顆猙獰恐怖的腦袋。
雙目緊閉。
“我們的神，什麽時候可以蘇醒？聖師大人。”
那手持骷髅法杖的人問道。
“快了。”
邊上一身黑色鬥篷的男子伸出下方刻着無數黑色文字的手，在祭壇的結界上輕輕觸摸着：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