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十七個年頭上，張角回了烏山縣一趟。

随行的，有他的一個義弟，喚作張梁的。還有幾個弟子，一個叫做管亥，一個叫做張曼成，還有一個叫波才的。

張角如今，修爲已極是強橫。

已近乎于混元金仙，天仙的路子都要走完了。

模樣還是當初那年輕模樣，隻是滿面的滄桑。

這些年，張角做了很多，但也有很多做不到的。做到的，自然是極高興的，但做不到的，眼睜睜看着，就是一種煎熬。

所以才會滄桑。

他得了師父大德真人傳授的黃天道經，有了神通妙法，很快回到冀州家鄉。最初打算從鄉黨、黔首入手，暗暗集會、以黃天道經的妙法喚醒他們的反抗意志。

但卻失敗了。

被當地的縣尊發現，如果不是反應及時，剿滅便是定局。

于是張角轉換思維，開始以另一種面目，去接近殘酷的統治階層，表現出與他們一樣的特質，實則在暗中，在這種假的殘酷特質之下，做着自己的事。

他用法術結合利益，将當地的官員籠絡，然後得到了棄殺嬰兒的權力，便裝模作樣的棄殺嬰兒，實則暗暗已經把這些嬰兒救走，在暗中教導。

不得不說，師徒之間，真個是一脈相承。

這些嬰兒，現在最大的，最有出息能耐的，就是張曼成、管亥、波才這幾個。

麻木的人民棄殺嬰兒，但做父母的，又于心何忍？律令如此，小民反抗不得，隻能忍着痛苦。

這就是張角機會。通過營救嬰兒，他漸漸将黃天的理想傳遞出去。并在這些年，終于喚醒了許多麻木人民的腦子。

在嚴密的構架之下，張角的組織迅速擴張，他救了很多很多的嬰兒，喚醒了很多很多的麻木黔首，并在被籠絡的越來越多的官員的掩護之下，囤積糧草、打造兵器，做好了暴力反抗的一切準備。

其實這些，修爲到了混元金仙級數的，都能看出一些蛛絲馬迹——從氣運的層面。

但不知怎的，太夏天朝的中央朝廷，沒有反應。

張角琢磨了一段時間，恍然大悟——那妖人國師，就是來敗壞太夏的。而他張角做的一切，現在看來，也是爲了敗壞太夏！

所以在這個時期這個階段，恐怕那國師，是樂見其成。

張角也樂的如此，隐隐有一種默契在裏面。

——顯然是敵對的，但目标似乎相同。

張角在暗中組建的勢力，這十幾年，竟然在這種默契的配合之下，幾乎傳遞到整個冀州——作爲北域的一州，這片廣大的土地上。

到現在，張角的話，比冀州牧都管用。

這便是一個瓶頸了。張角發現，他一旦向冀州之外延伸，便會遭到立刻打擊。這說明，冀州一州之地，便是那國師妖人的底線——顯然，國師雖然樂于見到張角敗壞太夏，但沒想過把張角養到不能收拾的地步。

張角明白了這個道理，暫時便作蟄伏，并于内部構建黃天。

黃天初成，張角便借内中之妙，掩飾了自己行蹤，然後帶着義弟張梁和三個最有出息的弟子，回到烏山縣，尋找師父大德真人，祈望從師父這裏，得到指導。

站在曾經那片崖上，張角淩風而立。崖頭上的風很大，吹的他樸素的袍子獵獵作響。

“師父！”

張角對着虛空拜倒。

常威的影子出現在空氣裏，露出一個笑容：“凡十七年，看來我的三徒弟已有所成果。”

便那影子一卷，卷了幾人，霎那不見了蹤影。緊接着，一個模模糊糊的陌生的影子，就出現在這裏，望着虛空，露出一絲疑惑。

待張角回過神來，便已是常威那改造了廢棄道觀、養育了上萬嬰兒的小院中了。

一眼看到滿地爬的嬰兒，張角知道是怎麽回事。張曼成這幾個，頓時感同身受。

常威就笑盈盈的坐在一塊蒲團上，幾個毛孩兒在身上爬來爬去，咯咯地笑着。

張角眼眶泛紅：“師父。”

常威擺了擺手，把身上的毛孩兒撤下來，一個個擰耳朵：“去去去，去一邊玩，老師有事。”

張曼成幾個，隻是淚光泛着，笑着。

就像他們小的時候一樣，張角也是這麽帶他們的。

邵麗雯連忙過來，把孩子們帶走。

常威便上下打量幾個，微微颔首，笑道：“不錯。”

張角對常威，有着不同一般的孺慕。在他生命的最關鍵的時候，是常威給了他生命，是常威讓他的理想點燃了光彩，給了他希望。

他叩首，良久不起。他的義弟、徒弟們，都叩拜着，良久不起。

常威笑呵呵的，把他們扶起來。

接着便是聊天，什麽都聊。

圍坐着，這一說，就是十幾天。好似有說不完的話。

最後說起現在的困難，張角道：“老師，國師那妖人雖樂見我反抗太夏，但卻也限制着弟子。一旦我有向冀州之外傳道的意圖，便會迎來雷霆打擊。太夏的力量，仍不是弟子所能抗拒的，隻盼老師教導，讓弟子找到方法。”

常威笑着，沒有說什麽，隻是對一旁一直沒說話的娜塔莎道：“去叫小一小九過來。”

然後才對張角道：“要改換世道，需四處燎原。那妖人限制你于冀州，可見是有計劃的。那麽你便不出冀州就是。先抓緊時間内壯。”

言語間，就有兩人跟娜塔莎來了。

一男一女。

女孩兒目中空空，隻有兩點明光閃爍，卻沒了肉眼。以至于她姣好的容顔，顯得有些奇異。

男娃則是個頭角峥嵘的，原來有精怪血統的。

一個是小一，一個是小九。

小九有個名字，叫武曌。她生來，有一雙厲害的眼睛，蘊陰陽之本力，日月于眼中。本當是個‘有用’的，不至于被棄殺于嬰兒坑。但縣尊看上了她這雙眼睛，便教挖了去，安在自家孩兒身上。

于是失了眼睛的女嬰，就被棄殺于嬰兒坑。

常威養大她，告訴她，她的本源，不在于一雙眼睛，而在于她生命的本質，在于她的真靈之中。所以失了眼睛，也不算什麽。那隻是皮肉而已。

這丫頭今年十七，早将重新于本源之中，激發了真靈玄妙。雖沒了眼睛，但眼眶中，比有眼睛還要厲害的不知多少倍。

這丫頭的修爲，比起張角，也隻差了一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