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追雲叟


英瓊要傳法,沈繡不接受,她也有自己的理由。

峨眉,乃修行正道第一大派,作爲峨嵋弟子,沈繡若棄了峨眉之法,而轉修英瓊傳授之法,某種意義上講,是背叛師門。

常威的法門,與此界的法門,在本質上有很大的差異。要如英瓊一般不懼人道因果,就須得徹頭徹尾,改換法門。

也就是說,不能兼修。

能兼修倒還沒什麽。

很多修行中人,在外頭撞了機緣,得了其他法門,好的法門也修一修,沒毛病。但徹頭徹尾,棄了自家根本法,轉修他派法門的,沒有。

有也是背叛了師門的。

所以沈繡有理由不接受,英瓊便也無可奈何。她總不能要求沈繡背叛師門吧?

這裏大軍便要開拔,兩個修行中人,随同軍隊一道,奔赴觀音嶺,阻擊獻賊。

卻說沈繡來軍營尋英瓊之前,去了附近城鎮,教與峨眉有世俗牽扯的勢力幫忙尋找李甯。

李甯此時在何處?

兩年前,因緣際會,李甯與女兒英瓊遇到常威,英瓊拜在常威門下,他自一人,便來了蜀中,尋找結義兄弟周淳。

也是運道,李甯乘船過巫峽入蜀之時,正好遇到周淳。

兄弟二人見面,各自感慨激動,你一言我一語,互述這些年的遭遇。

當初齊魯三英,李甯、楊達、周淳,意氣相投,結爲兄弟,一起行走江湖,行俠仗義,不亦快哉。

但天有不測風雲。某年,東虜入寇,一支偏師竟打到齊魯,幹銀擄掠,無惡不作,屠城裹民,罪無可恕。

三兄弟仗劍暗殺,與東虜軍隊周旋。楊達死在東虜騎兵攢射之下,李甯、周淳被虜軍沖散,至此三兄弟陰陽兩隔、天各一方。

周淳找不見李甯,隻好帶着女兒周輕雲入蜀,隻因蜀中還算安穩,與當初李甯想的一樣。

也是一路跋涉,行俠仗義,說來比李甯當初,也就早了一年。大抵李甯帶着英瓊遇到常威之時,周淳也剛好帶着周輕雲抵達蜀中。

這結義兄弟二人,果然連際遇也堪堪類似。

李甯帶着英瓊遇到了常威,英瓊拜在常威門下。周淳帶着女兒周輕雲遇到了峨眉的仙家,周輕雲拜在峨眉仙家的門下。

“輕雲拜入峨眉,我在峨嵋山下,受了峨眉劍仙白谷逸老前輩青睐,随老前輩修了幾手法術、劍術。前些時日,聽說舊日一對頭,竟在蜀中作惡,我當初一時心軟放過此人,卻沒想到不曾改過自新,害的許多女子遭難,是我的過錯,我便下山來,尋這賊子。”

周淳當初在南直隸走江湖時遇到一個叫毛太的賊人,本當殺了此人,一是當初心軟了一下,二是旁人勸說,這才放了他,但也教毛太發下誓言不再作惡。

已是許多年前的事,都快忘了。

可不久前,他正随白谷逸修行之時,白谷逸忽然告訴他,有一樁因果需要下山了結,才知道那毛太又冒出來,還變本加厲,害了許多良家女子。

周淳深爲自責,忙别過白谷逸,負劍下山尋毛太,要殺了此賊,以了因果。

從峨嵋山上下來,周淳費了些功夫,抓住些蛛絲馬迹,一路追尋那毛太,不想竟追出蜀中,仍沒有找到此賊,卻與李甯相遇,不得不說是緣分。

李甯也說了自己的經曆,包括帶着英瓊多年浪蕩江湖,在荊襄遭遇獻賊匪兵,又如何遇到常威這位神仙,如何英瓊拜在神仙門下雲雲。

這兩個結義兄弟,遭遇頗爲類似。各自聽罷都忍不住感慨連連。隻道是因緣際會。

找到了周淳,又得知毛太此賊惡迹,李甯便與周淳結伴,一道去尋毛太。兜兜轉轉,在荊襄與蜀中交界一帶打了小一年的轉,也沒逮着此賊。

沒奈何,兄弟二人猜測,也許那毛太又回了蜀中,便又轉回蜀中。幾個月仍沒有抓住那毛太的尾巴。

周淳便去尋白谷逸,兄弟兩個見了白谷逸,隻道是尋了一年多,也沒找到毛太的蹤迹,不知該怎麽辦。

白谷逸隻雲淡風輕,道是時機未至,還需努力。

兄弟兩個就在峨嵋山暫時按捺下來,轉眼便是半年。這段時間,白谷逸也指點了一下李甯。

這天,白谷逸迎着朝霞吞雲吐霧,修持完畢,便喚來正在不遠處谷中切磋劍術的李甯、周淳二人。

白谷逸道:“而今天下紛紛,人道離亂。我聽說肆虐荊襄、淮南的獻賊引兵西顧,挾裹亂兵入蜀。此間必定有一場大戰。”

聽聞此言,結義兄弟兩個都忍不住點了點頭。

但不明白白谷逸要說什麽。

随後便聽他道:“我修行中人,不敢涉足紅塵,不敢沾染人道因果。但你二人則不然。”

雖然傳了兩個各自一些法術、劍術,但并未傳授根本法。李甯、周淳,本質上講,還不是修行中人。

話裏話外的意思,有的事,他白谷逸不能坐,但周淳和李甯卻能做。

兄弟二人心中已若有所悟。

便聽白谷逸繼續道:“有許多邪魔妖道,因機緣不足根性淺薄,法爲旁門,所修左道,勤修苦練無望成仙,便鑽研邪法,做出惡孽。每逢戰亂之時,便有這等貨色,或推波助瀾,或插手其中,制造一場場戰亂,以便搜集精血魂魄。”

然後便說出意圖:“那張獻忠殘暴無常,屢屢屠殺生靈,料來必有邪魔妖道潛伏左近。我要你二人下山,前去那戰場,若見有邪魔妖道害人,誅之以正天道。”

言罷,又道:“我觀李甯面相,此行當有喜事。周淳之因果,也當在此行之中得以了結...”

正言語間,就見一道劍光落下,散開露出一個乖巧女孩兒來。

這女孩兒先與白谷逸見禮,拜道:“師爺爺。”

又才對周淳喚了聲爹爹,與李甯叫了伯父。

原來是周淳之女,峨眉門人周輕雲。

這裏剛見了禮,又一道劍光飛來,有人呼喚:“周師妹,等等我!”

落地是個童子,滿面傲氣。

卻是峨眉掌門,号稱乾坤一氣妙一真人的齊漱冥之子,齊金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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