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修道士口中的緣，機緣。
又正好應了常威之前對這女孩兒的一點可惜。
所謂心中一動，因果便起。見這女孩兒毫不猶豫，生生拜倒，常威再不拒絕——這女孩兒殺伐果決，又機敏伶俐，雖然走錯了路子，但現在扭轉還來得及。
便道：“起來吧。”
李英瓊并不起來，磕頭道：“願爲神仙童仆，請神仙恩準。”
常威哈哈大笑：“好個機靈的小鬼頭。也罷，童仆之言無需再講，便做個記名的弟子，打理我這茅廬内外的清潔，可好？”
“師父！”
李英瓊歡喜一拜，站起來，規規矩矩。
三言兩語之間，就拜了師。李甯此時才回過神來，張嘴無言。
怎麽回事？怎麽就拜師了？
我該歡喜嗎？該跳起來嗎？
這就好像那些傳說一樣——某某進山，忽然遇到神仙，然後就得了什麽寶物、什麽仙法，看起來很突兀的樣子。
但這就是機緣啊。
機緣這種東西，本來就是這樣的。突兀隻在表面，因果、運數，才是牽連其中的關鍵，凡人看不到罷了。
要說這裏的因果關系，第一層無疑是常威剛剛那一丁點可惜，心動了一下，應了李英瓊的運數。更深層次的，卻是——常威如今，傷勢已複，并且道行更近了一寸。
本該立即觸發引信，去那禹餘天先天妙境。可觸發之下，方知時機未到。
他需要在這個世界做點什麽，等時機到了，自然便可以去禹餘天。
既然要做點什麽，顯然需要一個插足點。而李英瓊，便是送上門來的插足點。
随後幾日，李英瓊父女便在這茅廬附近住了下來。父女兩個自己動手，在旁邊建了座木屋住下。
這幾天，還有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艾能奇一去不回，占領了襄陽的張獻忠便陸續派了幾支部隊過來，卻都在小鎮外全軍覆沒。
常威吹的那口氣，一直繞着小鎮徘徊。對小鎮的居民絲毫沒有影響，但賊匪一來，皆被吹死。
到了常威這樣的境界，一舉一動，法則随行。除非他收回那口氣中的神意，否則千百年，那口氣也不會散去。殺戮刀兵，永不加于小鎮。
當然，若來了比常威更厲害的角色，破了常威的道法，那便不提。
幾日相處下來，漸漸熟悉。
李英瓊這小姑娘整天跟着常威轉，常威在茅廬内打坐靜修，她在旁邊也跟着打坐，常威出來轉悠，她也跟着轉悠，如影随形。
李甯發現，常威這個仙家，除了雲淡風輕了點，其他跟普通人好些沒有什麽區别。
言語交談，也是輕松愉快。
李甯恍然發現，托庇于仙家，在這亂世之中，或許是真安甯。但他又放不下另外的事。
此行本當去蜀中。一則是爲了給李英瓊一個安甯的成長環境，二則是聽聞三弟周淳的行蹤在蜀中出現過。
當初齊魯三英，義氣兄弟，失散多年，而今一直念念不忘。
這天傍晚，常威在山梁上練氣，李甯便來做别。
他道：“能遇到大德真人，是李甯父女僥天之幸。小女拜在真人門下，真人隻管教訓打罵便是。”
又道将要離開，不舍雲雲。
常威笑道：“英瓊在我門下，我自看顧。你有事，即去。早晚英瓊修行有成，自會找你。若得閑暇，也可來此處看她。”
“多謝真人，李甯感激不盡！”
翌日，晨光中，常威看着李英瓊送她父親出山。
李英瓊雖年紀不大，卻是個耐得住寂寞的。李甯離開後，半年多時間，常威沒有教她什麽。但她絲毫不急，每日按部就班，該怎麽辦怎麽辦。
倒是在山中打獵遊竄，偶爾得些寶貝。上千年的人參，或者金玉靈材之屬，不得不說，這女孩兒的運數，真是非常了得。
半年即過，常威才着手教道。雖未收爲親傳，但這方宇宙，也就這麽個弟子，記名跟親傳，除了名分不同，其他差距不大。
常威的教導方式，一直以來都是先教理論。如同星靈子一般無二。
便在山崖上開了個石窟，置了許多書籍。但并不包括具體的修行之法，而是一些理論性的典籍，叫李英瓊誦讀。
每日還挑揀着考校。
根性深厚的修道苗子就是不同。那些晦澀的，難以理解、難以背誦的典籍，在李英瓊這裏，雖然也有那麽點難度，但隻要稍作努力，都不是問題。
每天考校的時候，常威提出關鍵的地方，李英瓊答上了，常威就給予詳細的解說。
答不上，便不解說。
如此，轉眼已到第一場雪。
大雪紛飛，覆壓天地。女孩兒悲天憫人，道：“也不知多少人會凍死在大雪之中。”
常威笑道：“王朝末世，烽火連天。天災連着人禍，你道如何處置？我聽說仙家高來高去，遠離凡俗，看紅塵紛紛，俱不理會。你覺得怎樣？”
英瓊猶豫了一下，道：“仙家神通廣大，難道不能驅散大雪，平複天災嗎？”
常威道：“驅散了大雪如何？平複天災又如何？世間真相，天災不過是其表象而已。驅散了大雪平複了天災，卻還有人禍。便平複了人禍，若不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也隻治标不治本，徒勞無功。”
常威怎不知這下界的問題所在？下界的世界胎膜壞了，天災自然頻頻無度。而世界胎膜的損壞，根源在天庭，不弄翻了天庭，便是修修補補，等天庭大軍再至，又是白忙活一場。
英瓊想了想，道：“師父，我聽人說，隻争朝夕。又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根源在哪裏，我不知道，知道了可能我也無能爲力。既然如此，旁支末節雖治标不治本，但爲什麽不能做呢？一樣可以做呀。”
常威哈哈大笑：“說的好。”
便道：“那你以爲，該從哪裏做起？”
英瓊想了想，道：“史記伍子胥列傳雲：人衆者勝天。我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祖宗聖賢披荊斬棘，面對的環境比現在惡劣的多，卻也能漸漸壯大。所以當務之急，應是平定人禍。”
道：“人禍既定，集萬衆之力，天災便也未必不能戰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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