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甯很不喜歡這些所謂的上等侍女,所以說完之後,便轉身走了回去,但也談不上多讨厭,正如他所說,上等下等,都是侍女,正如整個人類,不論身份尊貴,境界高低,都是人類。
但侍女分上等下等,人類亦分三六九等,所以有些人死了便死了,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影響,甚至對周圍的人也沒有任何影響,古往今來,都是常态,誰也不能改變什麽,但安甯就是不喜歡這種感覺,他覺得整個天下,應該是人人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的……
如果真是那樣,就沒有人非死不可,同樣的,也沒有人不能死,那或許才是縱橫劍之真意。
看似矛盾,其實不然。
或許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做到那種“無人不可殺”的意境。
“無人不可殺,無地不可去,無事不可爲”是安甯理解的縱橫劍,“無處不可去”不難理解,特别是從無涯書院回來之後,又在風小雲的聖地中有了那種掌控天地的感覺後,安甯便完全理解了這層含義。
隻要手中有劍,自然無處不可去。當然,理解是理解,要做到還是很難,最起碼安甯如今的實力根本就不允許。
“無人不可殺”的意境就比較難理解,若是惡人也就罷了,可若是善人,又如何不可殺?
但此刻,安甯似乎有些理解了。
“殺”,并不是見人就殺,而是殺該死之人,沒有善惡之分,因爲即便是善人,也會做錯事,隻要該死,就改殺,隻論是非,不論善惡,而自己手中的劍,便是用來衡量的尺子。
因爲沒有人非死不可,自然也就沒人一定不該死,隻要錯了,就該殺,自是無人不可殺。
縱橫劍就在那裏,無人不可殺!
而這種意境,安甯雖然已經理解,但并不全面,同樣以他如今的境界,一樣無法做到。
至于最後一種“無事不可爲”,安甯至今爲止,都沒有任何頭緒。
楊端雨聽着安甯的言語,同樣滿心震撼,她實在想不明白安甯究竟是怎麽從朝陽湖活着出來的,難道這個安甯的實力已經強到讓整個朝陽湖都忌憚的地步?
這當然不了能,因爲這世上,絕沒有如此年輕的歸玄鏡強者,再說就算是歸玄鏡,就算真能從朝陽湖走出來,也絕不可能讓朝陽湖如此尊崇,除非是歸玄鏡之上的神門鏡,隻是那種境界的人物,幾乎隻存在于傳說。
當然,她畢竟隻是一個下等侍女,有很多東西,自然不是她能夠接觸和理解的。
抛開所有的想法,她開始去幫安甯準備明天拍賣會的事宜,反正不管怎麽說,安甯既然參加拍賣會,那自己就能拿到分紅,那自己的弟弟,也就能進入仙門修行,就算不能進入青陽宗那樣的千門,進入一些三流宗門總沒有問題。
讓他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拍賣會上,安甯一口氣買了很多東西,幾乎隻要是品階不低的藥材,都被他全部收入囊中,而且除了拍賣大會上的藥材,仙渡上的藥材幾乎都沒他全部買走,總價達到了數百萬靈石,這一天下來,到她手裏的靈石就有數萬之多。于是之後的日子,她更是盡心盡力,處處小心謹慎,生怕出一點差池。
終于在第六天的時候,安甯說要提前離開仙渡,需要楊端雨開啓傳送陣法,之後給了她一份書信,笑着道:“讓你弟弟拿着這封信去青陽宗,進入青陽宗沒有問題,至于能有多大的成就,隻能看他自己的努力和天賦。”
楊端雨接過,感激涕零,幾乎泣不成聲,問道:“公子,我們還會見面嗎?”
安甯笑着道:“若是我不死的話,你到青陽宗,應該是可以找到我的。”
楊端雨點了點頭,爲安甯開啓陣法。
安甯進入陣法之前,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就這樣被陣法傳送到地面。
安甯落在地上,仰頭看着雲海上的仙渡,輕輕呼出一口氣,然後取出楊端雨給他準備的地圖,确定了大緻位置和大緻方位,直接禦劍而起, 向着北方而去。
有些相識,是好事,有些則不然,就比綠冰紅雪。
……
傍晚,采信門。
一個老道人正在給門中弟子講授道法,突然一名弟子氣喘籲籲的跑了上來,開口道:“師尊,山下來了個男子,說是您的朋友,要在宗門借宿一宿。”
老道人皺眉道:“本座的朋友?張什麽樣子,叫什麽?”
這名弟子思索了一下,回道:“一個偏瘦的男人,背着桃木劍,不像道人,三十歲不到,好像叫安甯。”
老道人點了點頭,突然驚呼道:“叫什麽?”
這名弟子吓了一跳,開口道:“安甯。”
老道人腳步一個踉跄,幾乎摔倒在地,之後急得在原地不停打轉,一個勁的道:“完了完了完了……”
一名道人走了過來,不解道:“師父,怎麽了?”
老道人慘然道:“那個安甯來了。”
這名弟子也皺起眉頭,微微思索後說道:“咱們采信門如今也沒什麽家底,他就算來了也拿不走什麽,依弟子看,師父不妨做足禮數,他到時候也不好意思出手。”
老人點了點頭,凄然道:“隻能如此了。”
說完向着山下走去,腳步看起來有些失魂落魄,哪有往日的神仙風範。
山下,安甯等了一會,就看到采信門老掌門走了下來,便笑着道:“老真人許久未見,身體可還硬朗。”
采信門掌門李東羊笑着賠笑道:“還好還好,有勞安公子記挂,實在讓貧道受寵若驚。”
安甯笑着道:“北上去見個朋友,剛好路過,當初沒經過老真人允許,冒用采信門兩次名聲,自是要表示一下晚輩的歉意,正好天色已晚,想在采信門吃個便飯,老真人應該不會吝啬得一頓飯都不給吧?”
老掌門心中苦澀,一頓飯?若真隻是來吃飯的,别說一頓,吃個一年半載都沒問題,可關鍵是你真的隻吃飯?
安甯似乎知道這位老掌門的心思,笑着道:“隻吃一頓便飯,休息一晚就離開,再說了,我安甯雖然窮,但還沒到饑不擇食的地步,采信門什麽時候跻身千門了,晚輩或許真會将主意打到采信門頭上。”
老掌門愕然,同時也算是放松下來。
這話聽着确實讓人不舒服,但此刻這位老掌門聽到這樣的話,卻心情舒暢。
安甯果真隻是在采信門借宿一宿,老掌門顯然不放心,不僅讓兩個弟子盯着,自己也盯着,好在這安甯吃了晚飯之後,便将自己關房中鼓搗丹藥,最多就是調侃自己那位女弟子幾句,第二天一早,果真就這樣下山而去。
不僅如此,還指點了自己那兩位不成器的弟子一些,最後留下了一卷品階不俗的符法,說是爲當初借用采信門的名聲道歉。老掌門原本是不像拿的,但那位弟子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老掌門便悻然接下。
安甯此舉,是想跟采信門徹底了斷,今後毫無瓜葛,看起來是境界高了,瞧不起采信門這樣的小宗門,不希望這樣的小宗門借着自己的名聲四處招搖撞騙,但對采信門來說,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碼,從今以後,安甯都不會再出現在采信門了。
安甯這段時間走得并不快,也并非一直都是禦劍,天黑了就會找地方歇腳,然後鼓搗一些丹藥。
蔣師給他的時間隻有三個月,在這三個月之内,他不僅要将想做的事情做完,還得将所可能用到的一些丹藥準備好,畢竟一旦開始曆練,根本沒有這個時間,而很多時候,丹藥便是活命的保障。
在仙渡之上,安甯幾乎将所有的家底都變成了藥材,有點孤注一擲的嫌疑。
放在以前,安甯絕不會一次新将所有錢财都花完,最起碼要留着一些應急,但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弄不好真可能身死道消,那麽錢财留着,也就沒了任何意義。
除此之外,安甯有些害怕見到綠冰紅雪,雖然他如今已經把公孫琴殺了,但對綠冰紅雪來說,已經沒了任何意義,就像安甯心中的愧疚,并不是殺了一個公孫琴,就能消失的。
山谷中,安甯緩步走入,提着一壇酒,是南陽帝國有名的寒潭香,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紙錢香燭和瓜果。
數年沒人來,山谷已經長滿了樹木荊棘,根本沒有路可走,安甯便直接禦空而行,然後落在一座山丘之上。
兩座墳還在,雖然長滿了雜草,但因爲當初施了符箓的緣故,并沒有遭到太嚴重的破壞。
安甯落在墳前,看着已經長了青苔的墓碑,緩緩坐下,燃了香燭紙錢,将供奉之物擺好,這才将酒拿出來,全部灑在墳前,柔聲道:“近來一直東奔西走,四處逃亡,也沒時間來看你們,今天我來,就是想跟你們說一聲,公孫琴已經死了,雖然我知道如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但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們一聲。”
“這段時間,我急着撇清一些關系,但發現有很多事情,不是說撇清就撇清的,就像有些事情,不是說放下就能夠放下,以前我覺得這會影響道心,劍心,現在才知道,原來這才是入世劍,所以隻要我不死,就會一直讓你們活在我的心裏。”
他舉起酒杯,笑着道:“來,讓我們再喝一杯,這次之後,如果我能活着回來,一定再陪你們姐妹喝酒。”
說完一飲而盡,低頭的時候發現不遠處長着一棵桃樹,還很小,安甯便站了起來,走到這棵桃樹的旁邊,取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的将桃樹挖出,然後種在墳前。
做好這一切之後,安甯笑着道:“我去了桃源山,雖然沒見到莫青青,但看到了很多桃樹,開了漫山遍野的桃花,美極了……去過了龍鱗海域,在海底曆練了三年,幾乎每天都會死……去了無涯書院,跟李小白偷了好多竹筍……去了極北之地,安靜如今身體的情況雖然還沒有解決,但最起碼還活着,而且已經是一位聖人了……”
安甯将這些年去過的地方,做過的事,見過的人,一一述說,不在乎有沒有人聽。
就這樣待了差不多半天時間,安甯才起身離去,在安甯離開的時候,有微風浮動,小小的桃樹輕輕搖曳,似有人溫柔撫摸,低聲呢喃……
桃源山有桃木,驅魔,鎮邪,安魂。
離開山谷之後,安甯便直接南下,因爲所剩時間已經不多,所以要去天道山,就必須得乘坐仙渡,而整個南陽帝國唯一可以通往神龍帝國的仙渡隻有溪山渡口,所以必須得去一趟漠北。
而去漠北,最快的依舊是仙渡,所以要先去一趟北台州,剛好顧家就有通往西山渡口的仙渡,正好可以順道去一趟顧家。
雖說自己跟顧家隻有仇沒有恩,但這些年,确實是北台州顧家的幫扶,讓青陽宗少了很多麻煩,雖說是交易,兩家都從中獲得了好處,但面子上的功夫,還是得做做,若是沒機會也就算了,既然剛好路過,去看一眼,總沒壞處。
不是因爲顧傾城,而是因爲顧青鳴。
雖說如今顧傾城是顧家家主,但青陽宗這些能一直得到顧家的資助,顧青鳴肯定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見過了綠冰紅雪之後,安甯幾乎沒有任何停留,大多時候都是禦劍而行,有時候甚至連夜趕路,到了顧家的時候,原本的三個月時間,已經用掉了一個月。
顧家大廳,顧傾城正整理手中事物,顧青鳴走了進來,笑着道:“我聽說安甯回了青陽宗之後,去了一趟朝陽湖,據說把公孫琴給殺了。”
顧傾城放下手中的事情,皺眉道:“公孫琴不是聖人?”
顧青鳴點頭道:“去年就已經跻身聖鏡了。”
他笑着道:“沒想到這麽短的時間,安甯竟已變得如此可怕,顧家當初跟青陽宗結盟,是顧家這麽多年,做的最正确的選擇,看來你當這個家主,對顧家來說,确實是一件幸事。”
顧傾城冷哼一聲,“你不必嘲諷我,我知道我跟安甯的差距,但我爹的仇,我還是會報。”
顧青鳴微微一笑,問道:“怎麽報?如今青陽宗的實力可不比顧家差,顧家能有現在的局面,很大程度是借助青陽宗的名望,或者說是借助安甯的名聲。而你如今不過才踏月鏡而已,撇開安甯的境界不說,他如今既然已經能夠斬殺聖鏡,甚至能從聖地之一的朝陽湖離開,你有機會?”
顧傾城陰沉着臉,恨聲道:“總有機會的,修行境界終究有盡頭。”
顧青鳴一愣,笑着道:“家主還真是毅力可嘉,看來家主最近癡迷修行,也是受了安甯的影響,倒也不是壞事。”
他看了顧傾城一眼,笑着道:“其實家主要想報仇,也不用等到大道盡頭,不然得多少年後,千年?還是萬年,亦或是更久,我倒是有一計。”
顧傾城沒有說話,而是看着顧青鳴。
顧青鳴笑着道:“你何不嫁給他算了。”
顧傾城臉色冰冷。
顧青鳴急忙道:“你想啊,你要是嫁給他,夜夜睡在他的身側,他就得夜夜防着你,就算沒有機會,也能讓他備受煎熬,萬一你們要是再有了孩子,他還得防着這孩子長大了會不會找他報仇,可他還得全心全意的教導這個孩子,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他還隻能捏着鼻子忍受,我覺得這可比殺了他好多了。”
顧傾城冷聲道:“滾!”
這時候一名顧家強者走了進來,行禮道:“家主,長老,青陽宗安公子來了。”
顧傾城和顧青鳴都是一愣。
顧青鳴起身道:“這家夥還真是不禁念叨,我看他真是想咱們家主大人了。”
說着,雙眼不由得看向顧傾城胸前,啧啧道:“但凡是個正常的男人,都受不了啊,怪不得讀書人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就算是聖人,也難逃呐。”
他看着顧傾城問道:“是一起去還是我自己去?”
顧傾城起身道:“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強到何種程度了。”
說完直接向着外面走去,将顧青鳴甩在了身後。
顧青鳴笑着道:“看來咱們這位家主也不是真的隻有仇恨嘛。情仇愛恨,相互糾纏,才是樂趣。隻可惜……可惜,可惜啊!傾城?傾國也比不上那一朵桃花。”
顧家大院,安甯剛剛走入院子,就看到顧傾城和顧青鳴走了過來,便笑着道:“幾年不見,顧家主還是那般‘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個不同’。”
顧傾城冷聲道:“你來做什麽?”
安甯笑着道:“剛好路過,有些想念當初枕着山峰而眠的感覺,就想看看有沒有機會再嘗試一下。”
顧傾城眯眼道:“你找死?”
安甯啧啧道:“怎麽,當了家主,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信不信老子一巴掌把你打回原形?”
顧傾城冷哼一聲,但明顯氣勢已經弱了下去。
安甯向着顧青鳴走去,對着顧傾城冷聲道:“看來是我想多了,你這種人就是不能給好臉色。”
顧傾城一愣,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