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偏僻的小鎮中，一個中年壯漢突然七竅流血，暴斃身亡，死相凄慘。

這事實在太過詭異，好端端的一個大老爺們，怎麽說死就死了？鄰裏鄉親便都圍了上來，指指點點，議論紛纭，都不是什好話，這讓死了人的一家更覺難受。

沒多久，有兩個背劍挎葫蘆的男子走入人群，人們一看這兩人的裝扮像是那種斬妖除魔的高人，便急忙讓開。

兩人隻是看了那七竅流血而亡的屍體一眼，隻聽那身穿白色長袍背着鐵劍的男子道：“看來要加快速度了。”

那穿青色長衫背着木劍的男子點了點頭，臉色顯得有些沉重。

然後背着木劍的男子掏出一些金銀遞給那個淚如雨下的婦人，柔聲道：“好生安葬了吧。”

婦人接過金銀，哭得更加傷心。

兩人很快便匆匆離去，衆人再次聚在一起，議論紛纭……

天地蒼茫，寒風呼嘯，用不了多久，怕是又要下雪了。

一條山道之上，安甯心情越發沉重，這一路追來，這已經是第四個人了，雖然不是他們殺的，但跟他們并非完全沒有關系，若不是讓那頭魔物逃脫，也就不會死掉這些人。

李小白開口道：“預料之中，不必介懷。”

安甯沒有說話，半晌後問道：“還是沒有蹤迹？”

李小白點頭道：“隻能确定大緻方位，要想找到，除非它下一次出現，不過這一次，肯定不會再讓它逃了。”

安甯點了點頭，繼續前行，心情依舊沉重，這也就是說，至少還要再死一個人。

兩天後，兩人又出現在一個小城之中，走向一座府邸，卻被人攔着不讓進入。

李小白看着一個身穿黃衣的少女，沉聲道：“你們府上真有魔物，再不讓我們進去，怕是又要讓它逃了。”

少女冷哼道：“我爹就是修行之人，什麽妖魔鬼怪敢來我家？你們這種人本小姐見得多了，就是混吃混喝的江湖騙子，也不睜大狗眼看清楚，這是什麽地方。”

安甯沉聲道：“跟她廢什麽話。”

說着直接向着府中闖去，那少女想攔，卻發現根本攔不住，急忙喊道：“來人！”

一群護衛沖了上來，将兩人團團圍在院子中。

那少女追了上來，還在那喋喋不休，安甯懶得理她，直接問李小白：“在哪？”

這些人确實都算是身強力壯，适合那頭魔物栖身。

李小白指了指正廳，正好一個男子走了出來，沉聲道：“怎麽回事？”

李小白開口道：“就在此人身上。”

安甯皺着眉頭，那少女并未騙人，這男人确實是一名驚鴻鏡修士，而且是以拳法入道，體魄自是不俗，按照李小白的說法，此人不及入微，正是那魔物最好的栖身之所，可如何才能将那魔物弄出來，就成了難題，總不能直接出手把這人鎮殺了吧？

李小白開口道：“反正都要死，早死晚死罷了。你怕出手，我來。”

安甯皺眉道：“沒有别的辦法？”

那少女則是跑到漢子身邊，冷聲道：“爹，就是這兩個家夥說我們府上有妖魔。我看他們……”

話未說完，李小白已經一劍斬下，同時開口道：“我先用浩然劍氣壓制，你可以嘗試下用符法将它驅逐出來，若是不行，便隻能斬殺，否則一旦讓它逃了，還是要死人。”

安甯瞬間出現在少女身邊，一擡手，少女便整個向後飛了出去，穩穩當當的站在院子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看着這一幕。

安甯右手取出俞洪熙送的那支毛筆，快速勾勒，瞬間便出現了一道符文，然後直接撞入漢子的身體之中。

可那頭魔物并未有離開的迹象，顯然是知道逃不掉，索性賴在這漢子體内，讓安甯投鼠忌器。

安甯沉聲道：“還是不行，就沒别的辦法？”

李小白搖頭道：“我們書院的秘法，向來是遇魔除魔，見妖斬妖，驅逐妖魔的術法，是真沒有，如果你沒辦法，就隻能連人一起殺了。”

安甯陷入爲難。

道門倒是有驅魔伏妖之法，可他也沒學啊，而且都是些需要借助寶物才能施展的秘法，比如收妖的乾坤袋，而且多是針對妖族，針對魔族的秘法其實很少。

其實道門也注重于直接斬殺妖魔，倒是佛門擁有不少收服妖魔的辦法，所以道門中多有戰魔台，鎮妖塔之類，不像佛門要普渡衆生，善惡異族皆衆生，多是以點化超度爲主，而不會直接鎮殺。隻可惜當下情況緊急，又去哪找一個佛門中人？

李小白看安甯爲難，沉聲道：“讓開。”

安甯看着這漢子一眼，呼出一口氣，向後退了出去。

李小白雙手結印，院落上空有劍氣凝聚，但見李小白右手伸出，猛然往下一壓，劍氣凝聚的巨劍直接斬下，而在這一劍之下，什麽妖魔鬼怪，都無所遁形。

隻見黑氣騰騰，不斷被劍氣淨化，而一聲聲凄厲的嘶吼不斷傳出，瘆人至極。

等到所有黑氣全部消失，院子中便隻剩下浩然正氣，李小白收了長劍，松了一口氣。

那少女此刻緩過神來，慘呼一聲，卻連個哭泣的屍體都沒有。

李小白不爲所動，看着安甯道：“走吧。”

安甯看了那少女一眼，點了點頭。

兩人向着外面走去，那些護衛見過了兩人先前的手段，哪還敢阻攔，急忙躲向一旁，倒是那少女不知道從哪找了柄劍，沖了上了，直接就朝着李小白砍去，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反彈出去，摔在泥土之中。

李小白笑着道：“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慈悲心腸。”

安甯苦澀道：“畢竟是因我而起。”

李小白撇嘴道：“你們這些道門佛門之人就是這樣，相信什麽因果，做起事來便束手束腳，一點也不利落，你看我，就沒那麽多顧忌，什麽牽絆因果，一劍斬之。”

安甯淡然一笑，兩人走出院子。

李小白踏出院子之前，轉身對着那少女道：“你爹被妖魔纏身，就算我不出手，不出幾個時辰，他也會死，而那魔物還會繼續害死其他人，所以我殺他，也是在救别人。但你爹終究是我殺的，你若是要報仇，大可到無涯書院尋我，我叫李小白。”

離開院子後，安甯皺眉道：“你既然不怕因果，幹嘛還要告訴她？”

李小白歎息道：“怕她以後活着沒意義。”

安甯一愣。

李小白繼續道：“必死之人，我自然不在乎，但活着的人，不一樣。讀書學劍，本就是要爲天下不公讨個公道，本就是要爲萬世開太平。這也是我家先生說的。”

安甯皺眉道：“跟青陽宗那位三長老說的，倒是有些相似。”

李小白吃驚道：“你們道門中人，也有人能說出這番話來？”

安甯搖頭道：“雖然不同，但意思差不多。”

李小白啧啧道：“我還一直以爲你們道門中隻求修身養性，隻顧自己證得大道長生呢。”

安甯随口道：“你們書院難道不是？”

李小白搖頭道：“當然不是！我們讀書學劍，可不單單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天下人，或者說，我們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仗劍行千裏，微軀敢一言，可不隻是說說而已。當然了，并不是所有讀書人都這樣，畢竟這天下，讀書人太多了，爲了功名，爲了錢财……什麽都有的。”

安甯點頭道：“那些人，或許算不得真正的讀書人。”

李小白點了點頭，開口道：“其實你的劍跟我的劍，有着異曲同工之妙，但總覺得哪裏不對，所以我才讓你跟我去無涯書院，說不定見了我家先生，你在劍道上會有更大的領悟。”

安甯點了點頭：“我也是看了你的劍之後，才答應跟你去無涯書院的，其實我雖然學了縱橫劍，但一直也沒學明白。我那位師父跟你這位先生比起來，差了太多太多了。”

安甯确實覺得很迷茫，随着境界越高，在劍道上的一些領悟越高，就越是感覺自己的縱橫劍有很大的缺點，或者說根本不是真正的縱橫劍，就好像不知道爲何握劍，更不知道爲何出劍，所以就不知道自己出的究竟是何劍。

安甯當初在義門關跟那位三長老一席對話，感觸頗多，覺得有些類似于縱橫劍之劍意，可一直也沒找出其中關聯的點，如今看到李小白的劍意，又隐隐有了那種感覺，所以之前才會有所猶豫，因爲他不知道自己爲何出劍。

那感覺就像……拔劍四顧心茫然。

這些年安甯走了很多地方，其實一直沒有一個堅定的目标，或者說一個明确的信念，一開始學劍，隻是簡簡單單的想要成爲一名劍仙，去找莫青青，後來一路北上，殺了不少人，但也隻是想要保護安靜周全，将安靜送到極北之地之後，一路南下，安甯其實都是茫然的。

所以他的劍，沒有佛門的慈悲，倒是有幾分道門的無情，但其實都是被魔族和妖族逼着，并非安甯真正想要的劍意，更不是縱橫劍本身的劍意。

天涯之前悟劍，看似領悟了真正的縱橫劍，但其實隻在劍本身，隻是知道了何謂縱橫劍，卻沒有找到屬于自己的劍，也就不知道自己負劍爲何，拔劍爲何，出劍又是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