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樂陽倍感委屈,甚至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她沒想到自己此生竟然有機會親眼見到齊家的老祖宗,一位聖墟境的強者。更沒想到這位活了幾千年的老祖宗,竟然扛不住那漢子的一劍。
這位老祖宗從地裏爬出來的時候,渾身是血,她剛準備上去行禮,就被這位老祖宗一巴掌摔了出去,半邊臉頓時腫了起來,那位從小到大都守護着自己的老前輩,更是被這位老祖宗直接卸掉了一隻胳膊!
她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隻是踹了安甯兩腳,怎就遭受了這樣的無妄之災。
她捂着紅腫的臉頰,恭送着那位老祖宗離去,心裏對那個叫安甯的家夥,怨恨到了極緻,所以她越發堅定做皇帝的心思,她要殺盡這天下所有的修士,讓世上從此再無山上人,更沒天上人。
或許是因爲過于激動,捂着臉頰的手掌動了一下,便是火辣辣的疼,她再也忍受不住,淚水嘩啦啦的流下來。
已經隻剩下一條手臂的灰衣老者走到她身邊,伸出僅剩的一隻手掌,輕輕爲她拭去淚水。
翌日。
那位平西王世子并未來找安甯的麻煩,又或者是他還沒能查出安甯的落腳之處,對此,安甯樂見其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小白說要去東邊,去看天底下最大的海,臨行前還讓安甯考慮他昨晚的提議,結果屁股上挨了安甯一腳。
小乞丐說要繼續留在鎬京,找機會将那半塊玉佩交給皇帝,還說等他當皇帝了,讓安甯一定來找他,要官給官,要地給地,要銀子給銀子,要美女給美女。
安甯便給了小乞丐一些銀錢,說是借的,等小乞丐當皇帝了記得還給他,而且要算利息,小乞丐便欣然接下,對着安甯抱拳道:“山水有相逢,後會有期。”
對于小乞丐的身份,真假安甯并不在乎,小乞丐能不能活着見到那位皇帝,以後能不能當皇帝,安甯也不在乎,至于能不能還上他的錢,他更不在乎,隻是相逢即是緣,能幫一把是一把。
皇城往東,離開鎬京,五裏外便是晴雪山,也是整個南陽帝國最大的仙家渡口。
安甯兄妹與李小白和小乞丐分離之後,一路向東,也沒遭受到任何阻攔,按理來說以那位世子爺的身份地位,他們不該走得這般順利才對。
而且昨晚那一戰,除了那位公主殿下和灰衣老者,想必鎬京裏很多強者都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可能無動于衷。
安甯不由得想起昨晚皇城發出的異動,當時那股氣息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隻是礙于那位灰衣老者,安甯不敢貿然前去查探,現在想想,昨晚的異動或許真跟自己有關。
至于是誰,想來想去,好像也隻能想到自家那位便宜師父。
經過這些年的成長,安甯越發覺得蔣師的深不可測,妖族魔族要殺自己,是因爲縱橫劍,滄瀾山願意出面緩解自己和玄都山的矛盾,如今看來,想必也是因爲縱橫劍。
一冊縱橫劍就帶着這麽多秘密,更何況傳授自己縱橫劍的蔣師。
隻是自從上了青陽宗,便再沒遇到蔣師,這麽多年危機四伏,幾經生死,也沒見這位師父出面幫過自己,或許那家夥早就已經忘記還有自己這麽一個徒弟了,所以雖然有所猜測,但安甯并不能肯定那就是蔣師。
一直到離開鎬京,安甯都憂心忡忡,真正踏出鎬京之後,安甯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漢子,拿着一根煙杆,站在護城河邊上,似乎正在等他。
正是蔣師。
青陽一别,近五個年頭,這是他第一次遇到人間蒸發一般的蔣師。
安甯直接拉着安靜跑了上去,跪下便拜,“安甯拜見師父!”
蔣師笑着道:“起來吧。幾年不見,你小子成長得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快。”
安甯起身,想要強行擠出幾顆眼淚,讓這漢子知道自己是如何的想念他,奈何實在爲難,便索性道:“您還好意思說呢,把我丢在青陽山這麽多年不管不顧,哪有你這麽當師父的。”
蔣師呵呵道:“怎麽?老子教了你本事,還要照顧你周全,真以爲老子是你爹啊。不妨告訴你,登峰鏡之前,你小子是死是活,老子都懶得搭理,沒點本事,還跟人好勇鬥狠,死了也是活該,那一冊縱橫劍,就當老子上茅房忘帶紙,掉茅坑了。”
安甯撇嘴道:“那您昨晚幹嘛出手?”
蔣師随口道:“剛好碰上,手癢順手而已。”
他接着道:“還有,别以爲老子是等你,實在是因爲你這妹子……嗯,很不一般!好了,說不定以後成就比你還高,不好嘛……”
他擺了擺手,“算了,跟你說也是白說,有些東西你現在沒能力知道,也沒權利知道。反正來都來了,就再幫你小子一把,給你這妹子一絲劍氣,關鍵時候保命,當然,也能幫她遮掩氣息。”
說完雙手掐訣,安甯隻覺得天地突然靜止,然後有一柄無形長劍自蔣師雙手間浮現,化作絲絲縷縷的白氣,向着安靜的眉心蔓延而去。
随着這些劍氣進入安靜的眉心,安靜面色瞬間蒼白如紙,身體中更是有什麽東西在拼命掙紮,發出凄厲的咆哮。
等到劍氣全部消失,天地再次恢複清明。
安甯看着周圍,行人依舊,并無任何異樣。
蔣師似乎知道安甯要問什麽,開口道:“這魔物與她一體同生,隻能壓制,所以我也沒辦法,當然,我可以直接滅殺這頭魔物,不過魔物死,你這妹子也會跟着形神俱滅,如果你沒意見,我現在就可以出手,爲蒼生除掉這個潛在的危害。”
安甯急忙道:“師父您老人家走了這麽遠,昨晚還替弟子收拾殘局,現在又損耗這麽多劍氣,肯定是累壞了,弟子沒能孝敬你也就罷了,哪還敢勞煩你再出手呢?”
蔣師随口道:“老子精力好得很。”
安甯嘿嘿道:“是是是,您老當益壯,生龍活虎,天下第一,不過這事就免了。”
蔣師瞪了安甯一眼,開口道:“行了,沒見你這麽拍馬屁的,現在就算是窺天鏡強者,也看不出她身體的異樣,至于窺天鏡以上,就算查探出來,有這抹劍氣,也不會輕易出手。窺天鏡以下嘛,你小子自己想辦法。”
安甯連聲道謝,這一下,可算是真的毫無後顧之憂了。
蔣師接着道:“原本打算等你登峰鏡之時幫你一把,現在看來沒這個必要,所以你什麽時候真正窺天了,再跟别人說是我的徒弟。還有,上了淩雲飛渡,可就是另一片天地了,那才是真正的生死旦夕。不妨告訴你,老子可不止你一個徒弟,天賦毅力比你出色的少說也有七八,無一例外的,全都折了。所以你小子要是哪天也死了,隻能怨你命不夠硬,壓不住這縱橫,老子就再重新找一個。”
安甯笑着道:“師父,要不您老也給我一點劍氣?這樣我也能活命,你就不用再去禍害别人。還有,您看你都年紀一大把了,看是看不出來,可一千年應該是有了,萬一哪天就翹辮子了,那您這一身通天本事也就沒了個繼承,豈不冤枉?”
蔣師淡然道:“你要是再不滾,老子不介意現在就宰了你,再宰了你這妹子,明天就重新找個徒弟。”
安甯擦拭着雙眼,“那徒兒可就告辭了,您老多多保重,找徒弟就免了,多多歇息,争取多活幾年。”
一劍從天而降,安甯屁滾尿流。
好家夥,這才是劍仙一劍。
安靜覺得,這對師徒,都挺沒規矩的。
一個不怕把師父氣死,一個不怕把徒弟打死,一個敢說,一個敢打。
安甯很開心,前所未有的開心。
師父就是師父,終究還是疼愛弟子的嘛。
安靜有了那些劍氣,也就等于徹底沒了危險,安甯也就完全沒了後顧之憂。當然,這隻是暫時的,要想徹底解決安靜的問題,還是得到那什麽極北之地,玄海之淵,而且連蔣師都沒辦法解決的問題,自然是無比棘手的問題。
然後就是蔣師最後那一劍,雖然将安甯打了個半死,但也将安甯自修煉以來出現的所有問題都給打沒了。
問題雖小,這麽多年,這麽多個境界,堆積起來,确實不容小觑,沒有這一劍,安甯根本發現不了這些堆積的問題。
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強行窺天積攢下來的毛病,雖然被莫青青用鴻蒙醫典化解了大半,剩下的依舊不容小觑。
挨了蔣師這一劍,才算是真正的劍心通透,而且安甯日後就算再次強行窺天,也能做到收放自如,不會再強遭反噬。
蔣師看着兄妹兩離開視線,搖了搖頭,幽然道:“小子,真不是爲師吓唬你,修行到了某種高度,真會死的,能不能繼承爲師這兩劍縱橫,隻能看你自己的造化。須知窺天容易,造化難呐。”
他仰頭看着天際,眯眼道:“天妒英才嘛!”
說完,他身體一下沖上天際,破開雲海。
這一日,天門大開,有漢子過天門而不入,而是對着天門内斬下一劍。
晴雪山下,安甯身軀一震,前所未有的舒坦,就像身上某種無形的束縛,被徹底斬斷。
這才是真的沒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