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池的臉色就像是一塊吊在空氣中吹了好幾天的豬肝。
原本山水秀麗的玄都山,此刻盡數淪爲一片焦土,雖未傷一人一屋,但那份荒涼的景象,讓整個玄都山看來就像一個笑話,最可恨的是那頭九嬰不僅燒了玄都山,還吸走了玄都山半數以上的地脈之氣。
這也就是說,玄都山短期之内很難恢複往昔面貌,若是不加以人工修複,僅剩不多的地脈之氣很快就會枯竭,玄都山也将從此淪爲寸草不生的荒蕪之地。
燒山而不傷人損物,這是一種赤裸裸的侮辱!而他陸池以及整個玄都山偏偏隻能承受這種侮辱,倒不是玄都山留不下一頭窺天鏡的兇獸,而是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而且那個叫莫青青的女娃身後,是百聖之一的桃源山。
他陸池可以不給天禅寺面子,卻不能不給桃源山面子,否則玄都山迎來的就不僅僅隻是燒山那麽簡單了。
所以面對縱火的罪魁禍首,他陸池不但要忍,還要笑臉相送。他真有些後悔沒有聽那位天禅寺高僧的勸阻,放過那個叫安甯的家夥,隻是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然而這件事并未因此而結束,讓陸池更沒想到的是因爲這場剿殺,在未來短短數十年,玄都山六百年的基業連遭重創,徹底毀于一旦。先是被一個以玄都山爲名的家夥一劍毀去懸挂了六百年的招牌,又被一個叫柳煙緣的女孩“不小心”踩了一腳。
當然,這是後話。
莫青青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都沒來得及跟安靜見上一面。将安甯放在官道上後,便踩着九嬰向着東南方向而去。
安甯覺得挺知足了,還能再見,本身就挺好。
安甯沿着官道一路向東,手揉着額頭,傻樂呵。莫青青在臨行之前,觸不及防的在他額頭上啄了一下。
京州。
處于京州與燕州的邊界,一家驿館中,老和尚一臉錯愕,感歎面前這位女施主的食量驚人。
他實在有些好奇的問道:“女施主就一點不擔心家兄?玄都山創派至今雖然不過六百載,可勢力遠非南方的清風觀和青陽宗強多了。”
安靜夾了一根青菜,伴着碗裏的米飯吃完,放下碗後搖了搖頭,開口道:“擔心,可我又幫不上忙,而且我知道哥哥一定會沒事。”
老和尚笑着點了點頭,吟誦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跟家兄一般,皆非常人。”
說完他起身道:“家兄想必已經快到了,女施主且先歇着,貧僧前去恭迎。”
安靜仰頭問道:“你要找我哥打架?”
老和尚搖搖頭:“說說法。”
安靜點了點頭,“不打架就成。”
安甯還未進入京州,就看到了一個老和尚向着自己慢悠悠的走來。在這老和尚身上,安甯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當先行禮道:“晚輩安甯,見過大師。”
老和尚雙手合十,駐足笑道:“早聽師弟提起安施主,今日一見,果然器宇不凡。阿彌陀佛!”
安甯急忙道:“前輩謬贊,晚輩惶恐!”
老和尚接着道:“安施主此來,應該已經見過桃源山的少主了吧?”
安甯點頭道:“她去了滄瀾山。”
老和尚點頭道:“滄瀾山能否跻身一百零一聖地,這位桃源山未來的莫山主此行之後,必然會有個結論。阿彌陀佛!”
安甯也問道:“大師已經見過舍妹?”
老和尚點頭道:“跟安施主一樣,是個身懷大機緣之人,隻是……”他沒有往下說,而是轉移道:“施主此行北地,前路迷茫,又何必執着?”
安甯笑着道:“順其自然,但求心安,何謂執着?”
老和尚歎息一聲,“施主可知,此行若有差池,便将陷萬民于水深火熱?當日施主能放百姓入義門關,可見施主心懷仁義,如今又怎可因一己私欲,不顧千萬黎庶之生死?”
安甯臉上的笑容消失,淡然道:“我非聖人,裝不下這千萬百姓。生死無畏,但求心安。大師若是要攔我,隻管出手便是。”
老和尚搖了搖頭,站到一旁,開口道:“施主既然堅持,貧僧也不再多說什麽。阿彌陀佛!”
說完雙手合十,微微低首。
安甯拱手道謝,繼續前行。
老和尚幽幽道:“世間萬般苦,皆有相生,由心生……放不下執着,求不得自在,入不得我佛門清修之地……于佛無緣,于法無緣,于我滄瀾山無緣……既非聖人,我滄瀾山于聖地亦無緣矣!阿彌陀佛!”
老和尚說完,就此坐下,一坐七年!
安甯順着安靜的氣息找到了安靜所在的驿館,對于這些滄瀾山的高僧,安甯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上次的玄空是如此,這次的玄明也是如此。
所以同樣是僧人,安甯更喜歡曼陀山的那對師兄弟一些,一個不說話,隻動手,一個話賊多,還會偷偷去瞧柳煙煙。安甯覺得這樣的僧人,才更有人氣一些。
安靜看到安甯安然無恙,喜笑顔開,上前問道:“哥,那個大和尚真沒跟你打架?”
安甯笑着搖頭道:“他要是動手,我肯定就見不到你了。你吃了?”
安靜點了點頭,“大和尚付的錢。”
安甯點頭道:“嗯,以後有機會再還給他,天色不早了,你先休息一晚,明天一早趕路。”
安靜點頭上樓休息,安甯便要了一些酒食,開始狼吞虎咽。連日苦戰,确實需要飽餐一頓,也需要好好睡上一覺。有了莫青青那一把火,玄都山礙于桃源山,應該不會再出手,短期内應該不會再有什麽危險。
關于莫青青的事情,安甯并未跟安靜說,想來是怕安靜對這個未來嫂子有什麽芥蒂。
正如安甯所說,他不是聖人,自然不能免俗,自然會存着一些小心思,哪怕他知道莫青青有苦衷,哪怕他知道安靜不會在意這種事。
翌日。
兄妹兩重新雇了一輛馬車,繼續向東。
雖然已經進入京州,但安甯更加不敢大意。京州作爲整個南陽帝國最繁華的地界,自是卧虎藏龍,上次跟随那位公主殿下的老馬夫,就是證明。
除此之外,京州因爲擁有淩雲飛渡,更是無數宗門大佬彙聚之地,運氣稍稍差一些,說不定就會撞上一位窺天鏡強者。
安甯雖然有着桃源山的桃木劍,但終究隻能再用一次。
這般走了兩日,兄妹兩認識了一個很有趣的人,一個讀書人。
因爲有了幺姑那位表哥作爲前車之鑒,安甯對這些外表彬彬有禮的讀書人沒什麽好感,所以當他發現這家夥騎着一匹馬跟了他們一路,便覺得這家夥肯定是對自家妹子有所企圖,正準備戲弄一番,這家夥卻搶先過來跟安甯打招呼。
經過交談,安甯發現這個叫李小白的讀書人跟幺姑那位表哥并非一路人,雖然也沒什麽好感,但好歹也不厭惡。
李小白除了一匹馬,還背着一柄劍,腰間挎着一個酒葫蘆,要不是那一身讀書人的裝扮,到真像個縱馬飲酒,仗劍行俠的江湖劍客。
這天中午,安甯兄妹停在道旁的一家面館歇腳,李小白便也跟着停下。
三人走進面館,當李小白見識了安靜的飯量之後,瞪大一雙眼睛,拉着安甯小聲道:“公子一看就是家境殷實。”
安甯随口道:“何以見得?”
李小白便道:“令妹這飯量,一般人家可養不活。”
這話說得雖然小聲,但安靜俨然已經聽到,臉色微紅,瞪着李小白道:“我又沒吃你家的。”
李小白尴尬一笑。
安甯随口問道:“李公子是要進京趕考?”
李小白一愣,有些難以置信的反問道:“安公子沒讀過書?”
安甯搖了搖頭,“幼時家貧,讀不起書。”
李小白吃驚道:“不能吧?”
安甯點頭道:“實話。隻是長大後勤勤懇懇,運氣不差,賺了點錢,這才将舍妹接回,準備好好遊覽一番。”
李小白便信以爲真,開口道:“科舉有春闱秋闱兩種,公子所說的進京趕考,一般稱之爲殿試,由皇帝陛下親自主考,多在四月舉行,所以稱之爲春闱。至于秋闱,又叫鄉試,由當地布政使司舉辦,多在八月,是以稱之爲秋闱。此刻正值夏日,并非考試時節。”
安甯點了點頭,“原來讀書也有這麽多門道。”
李小白點頭道:“那可不?不過我跟公子所知道的讀書人不一樣,我讀書可不是爲了功名,而是爲了找尋這世間的真理。”
安甯贊揚道:“李公子好志向。”
李小白嘿嘿笑道:“其實在下也沒讀過幾本書。先生常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所以我就想着先走上他一萬裏,再去讀書,肯定要強很多。”
安甯已經吃好,看着安靜也已經吃完,便起身道:“李公子慢慢吃,我們先走一步。”
李小白一愣,看着桌上光顧着說話還沒來得及吃的面條,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跟十幾天沒吃飯似的,幾下就将一碗面條全部塞進肚子中,然後付了錢,急忙騎着馬追了上去。
李小白追上安甯兄妹之後,開口道:“你們反正也是出來遊玩,不妨帶上在下同行?”
安甯回道:“你若是願意,自然可以,隻是要提醒公子,跟着我兄妹二人,可随時都可能丢了性命。”
李小白一抖背上的長劍,将腰間的酒壺取下,飲了一口,豪氣道:“可别瞧不起讀書人,我是一名讀書人不假,但我也是一名劍客。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他很快笑着解釋道:“先生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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