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一進門就看到了安甯,還以爲自己看錯了,确定無疑之後,快速轉身,撒開腳丫子就要跑路。
要知道,當時他們面對的可以是一頭龍鳴鏡巅峰的大妖,就算是登峰鏡強者,都不敢輕易招惹。這家夥不僅沒死,還生龍活虎的出現在這裏,是個傻子都知道這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年輕人,不好惹!
他現在隻期望安甯沒有認出他,否則就當時他做出的事情,今天這條老命就得徹底交代。原本還指着這次能夠借着那位有琴真人的仙風,撈取一些好處,現在看來,能夠保住這條老命都是萬幸。
他才将身體轉過去,耳邊就傳來那少年不緊不慢的聲音:“當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在下與道長還真是緣分不淺呐。”
老道士暗叫一聲“該死”,然後慢慢的轉過身來,一張老臉難看至極,如喪考妣,哪還有當日那份神态不俗的仙人氣态。隻是他很快便賠上笑臉,賠罪道:“貧道有眼無珠,還望小友……不!隻要你能放了我,你今後就是我爺爺。”
原本彎腰大笑的柳煙煙聽到這句話之後, 瞪大雙眼,滿是錯愕。
怎麽說你好歹也是活了一百多年的清風觀老神仙,對一個能當你孫子的孫子的人叫爺爺,也喊得出來?你看看我,跟安甯那可是生死大仇,不死不休的那種,自己連一聲執事師兄都懶得喊,都是直接叫名字,可比你有骨氣多了。
柳煙煙搖頭歎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原本對這老道人僅存不多的那點好感,在此刻蕩然無存。
客棧中人數本就不少,此刻全都看着這老道士,指指點點。
對于别人的言論,老道士完全不在乎,雙眼隻是觀察安甯的表情變化,一旦感受到一絲殺意,他絕不會猶豫,轉頭就跑。
安甯也被這老道人的舉動弄得有些錯愕,還沒開口,就有一個赤着腳的大和尚走了進來,注意力頓時被這大和尚吸引。
這和尚體型身高都很誇張,相當于兩個成年男子的體型,赤着上身,渾身上下都是界限分明的肌肉,左手臂上挂着一個鐵圈,脖子上挂着一串大大的佛珠,一雙銅鈴般的巨目盡顯威嚴。
安甯見過不少和尚,想眼前的這種,還是第一次見。
大和尚進入客棧之後,直接向着角落裏還空着的桌子走去,坐下後直接提起桌上的茶壺,壺嘴對着嘴就咕噜咕噜的往肚子裏灌,看得許多人心驚肉跳,要知道那可是滾燙的開水啊。
大和尚灌了半壺水,似乎覺得還不過瘾,撿起桌上點菜用的簿子,拿起筆蘸了口水,畫了幾個圈,然後就如雕像一般坐着一動不動,似乎連眼睛都不會眨。
安甯看了一會,便将眼神放回老道士身上,笑着道:“上次的事情是個誤會,老前輩做得沒錯,若是換了晚輩,做得還不如老前輩好,也算是老前輩給了晚輩一個教訓。”
老道士看着安甯确實有化幹戈爲玉帛的意思,急忙拿出一件東西放在桌上,然後在安甯的對面坐下,嘿嘿笑道:“小兄弟這般大度,貧道當然不能小氣,這是貧道偶然得到的一件寶貝,全當賠罪了。”
安甯有些好奇,并沒有直接打開包裹着物件的布塊,而是看了老道士一眼。
這老家夥心眼太多,不得不防。
老道士似乎知道安甯的擔憂,自己伸手解開布塊的繩結,是一枚雕刻着虎頭的大印,不知用什麽材質打造,全身散發着瑩瑩光輝,特别是那雕工,簡直出神入化,其上虎頭栩栩如生,神态氣勢活靈活現,光是盯着,就能感受到一種百獸之王的威嚴。
安甯皺了皺眉。
東西是好東西,有什麽作用姑且不論,若是拿去賣掉,價值必然不菲。
可這老家夥什麽時候都在想着坑害别人,這東西若是安甯收下,客棧裏這麽多人可都看着,麻煩必然不小,甚至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安甯笑着問道:“真給我?”
老道士點了點頭。
安甯便将布塊重新捆上,将這東西收下,卻并沒有直接放入紫檀木盒子中。
老道士見安甯收下,便起身告辭,安甯也不攔着,目送老道士離開客棧,然後重新看向那個大和尚。
出家人忌葷腥酒色,這大和尚似乎并沒這個講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而且吃相粗鄙,很快便灑了滿胸脯的酒水油污。
安甯還發現這大和尚不僅吃相難看,食量更是驚人,不僅吃了三四斤牛肉,還喝了三壺酒。
這大和尚吃完之後并沒有離開,而是閉上雙眼,又恢複之前的紋絲不動。
有幾人走進客棧,左右看了看,很快便将目光放在大和尚身上,然後走上去,其中一人道:“喂,和尚,吃飽了就把位置讓出來。”
大和尚置若罔聞,不爲所動。
說話之人一看就是個脾氣不好的主,見大和尚沒反應,嘿了一聲,對着手底下的人命令道:“給本公子扔出去。”
聽到這句話,安甯搖了搖頭,感歎這男子空長了一身好皮囊,卻毫無半點眼力見,這大和尚能赤腳走了這麽遠,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主,這也是他進門之後能引起安甯一直關注的原因之一。
然後接下來的一幕,更是讓安甯倒抽了一口涼氣。
兩人一左一右抱着大和尚的手臂,想要将之架起,大和尚卻紋絲不動。兩人對視一眼,準備同時發力,大和尚一雙巨目突然張開,抱着他手臂的兩人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直接飛了出去,一人将客棧窗戶撞了個窟窿,一人摔在客棧大門左側的角落處。
大和尚猶不罷休,高大的身形一下站起,一拳砸在發出命令那名男子的臉上,這男子發出一聲慘嚎,鮮血就着牙齒當場飛了出去。男子方才跌倒在地,大和尚又是一腳,直接踹在這人的小腹,男子的身體搓着地面向後滑行,所過之處雞飛狗跳,桌翻凳倒。等這男子的身體終于停下的時候,已經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這大和尚出手實在迅捷狠辣,哪有半點出家人的慈悲心腸。
那些個護衛侍從短暫的錯愕之後,轉身落荒而逃,哪管得上自己主人的生死。
大和尚重新坐下,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柳煙煙看着,滿臉欽佩。
這才叫高手風範嘛,别說剛剛離開的不要臉老道士,就是身邊的安甯也不能相比的。
沒多久,外面傳來雜亂的聲音,客棧裏的人們頓時沖了出去,原本擁擠不堪的客棧,一瞬間變得空空蕩蕩的。
大和尚也跟着起身,有意無意的看了安甯一眼,然後走了出去。
外面的動靜一看就知道是那位有琴真人引起的,柳煙煙有些坐不住了,将眼光投向安甯。
安甯似乎并不着急,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喝了一口,看得柳煙煙恨不得一甩手給他拍掉,但還是耐着性子問道:“安甯,要不我們也去看看?”
安甯放下茶杯道:“我又沒攔着你。”
柳煙煙一愣,一雙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她覺得安甯反正已經交了房錢,就他那摳摳搜搜的樣子,肯定是不會丢下自己跑的,便站起來,抱着那把長劍小跑着離開客棧。
看着柳煙煙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安甯也站起身,跟着離開了客棧。
街道上,人潮擁擠,使得整個街道如同河床般托着人流,而引發這場洪流的,是一個頭頂道冠的女人,應該就是人們口中的有琴真人了。
安甯看到這女冠,覺得有些驚豔,他一直以爲有琴真人是個老妪般的存在,卻沒想到這麽年輕。她看起來也就二十五六,樣貌清麗脫俗,背負一把古琴,加上她身着青色道袍,頭頂雙魚圖道冠,更顯超凡脫俗。
安甯看着周圍簇擁的人群,才發現大多都是一些男子,看來這些人并非是真的來聆聽道法,而是爲了一睹這位仙子的仙容。
人流突然停下,因爲在街道中央,一位赤着雙腳的大和尚站在長街中央,擋在了這位仙子的面前。
有琴真人停下腳步,對着大和尚打了一個稽首,柔聲道:“有琴見過沉默大師。”
大和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然後伸出一隻手掌,像是向這位有琴真人讨要什麽。
有琴真人搖了搖頭,開口道:“大師明知《無雙指訣》是家師遺物,大師又何苦爲難有琴。”
大和尚依舊沒有任何言語,而是雙手合十,剛好将他胸前的巨大佛珠拉了起來,他雙手驟然分開,串聯佛珠的絲線頓時崩斷,無數珠子四散飛出,卻不落地,而是圍繞着大和尚飛速旋轉。
安甯眉頭微皺,在人群中尋找柳煙煙的位置。
這兩人差不多都是龍鳴鏡實力,若是打起來,圍觀之人必然遭殃,柳煙煙自然也不例外。
大和尚屈指一彈,一顆佛珠直接向着有琴真人激射而去。
也不見有琴真人有何舉動,她身後的古琴出現在身前,她同樣是屈指一彈,彈的不是佛珠而是琴弦,琴聲響起,急促而刺耳,那顆佛珠竟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從中切開,沿着有琴真人的身旁兩側激射而去,街道上頓時發出一連串慘呼。
人們此刻回過神來,頓時四處逃竄。
大和尚繼續屈指輕彈,一顆顆佛珠接連飛出,将空氣撕裂,如同一道道利劍。
有琴真人手掌一翻,古琴憑空橫放胸前,她雙手搭在琴弦之上,十指如飛,一道道音波不停蕩出,以她身體爲中心,地面上的石闆如蛛網般碎裂,不斷向着四周蔓延。
一些實力強的,向後快速退出,避開兩人戰鬥的餘波,而大多數前來湊熱鬧的百姓便沒了這麽好的運氣,霎時間人仰馬翻,慘叫連天。
安甯沒有後退,腳踩七星,不斷避開那些碎裂之後四處激射的佛珠,出現在驚慌四措的柳煙煙身前,心念一動,玄靈傀出現在二人身前,如同一尊金甲神人般擋下那些狂風驟雨。
柳煙煙看到安甯,似乎有些尴尬。
安甯直接将她拉起,幾個起落,便拉開了十多丈距離,也沒有藏着掖着,那柄桃木劍直接出現在腳下,兩人就這麽禦空而立,看着下方的戰鬥。
龍鳴鏡強者之間的對決并不多見,有幸遇上,無論對眼界還是心境,都有很大的好處,特别是對柳煙煙而言。
同安甯一樣禦空的還有不少人,先前的老道士就在其中。
柳煙煙看着那些同樣禦空而立的人們,又看了看身邊的安甯,第一次覺得這家夥有了些高手風範。
金甲小人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安甯身前。
安甯根本沒時間去顧及玄靈傀的損壞程度,雙眼盯着下方的兩人,同時開口道:“認真看。”
柳煙煙跟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
下方兩人的戰鬥很是具有神仙手段,沒有武夫的拳打腳踢,也沒有戰場兵士的拔刀相向,隻是一個彈着佛珠,一個彈着古琴。
大和尚身側的佛珠越來越少,有琴真人身前的古琴則是越發光芒剔透。
終于,佛珠盡數消失,有琴真人身體周圍的石闆也徹底蕩然無存,她雙手停下彈琴的動作,輕輕按在琴弦上,那些琴弦卻依舊劇烈顫抖。
大和尚雙手合十,依舊沒有任何言語,赤腳踩在那些碎石與瓦礫上,一步一步離去。
有琴真人呼出一口氣,手掌輕輕翻轉,古琴重新背回背上,看了一眼淪爲廢墟的長街,又仰頭看着天際那些禦空而立的人們,最後眼神落在安甯身上。
柳煙煙對上這位有琴真人的眼神,有些心悸,奈何此刻浮空而立,桃木劍實在太小太短,根本不敢移動絲毫。
那位有琴真人的眼神讓安甯有些疑惑,便驅動桃木劍落下,拉着柳煙煙向着先前那家客棧的方向走去。
柳煙煙回過神之後,仰頭看着安甯,問道:“那個神仙姐姐認識你?”
安甯搖了搖頭。
柳煙煙低下頭,若有所思。
這時候,那位有琴真人卻追了上來,打了一個稽首之後笑着道:“公子身上的天師印可否賣給貧道?”
安甯一愣,不解道:“什麽天師印?”
有琴真人指了指安甯身後的包裹。
安甯似乎想到了什麽,略有沉吟,柳煙煙卻突然道:“是那個老道士送給你的東西吧?”
安甯瞪了柳煙煙一眼,沉聲道:“就你聰明。”
柳煙煙吐了吐舌頭,低下頭去。
安甯取出那方雕刻着雄師的印鑒,問道:“真人說的可是此物?”
有琴真人點頭道:“此乃清風觀鎮觀之寶天師印,數年前不小心遺失,家師與清風觀有些交情,施主不妨賣與貧道,由貧道轉交給清風觀,施主得了好處,貧道也算替家師還了清風觀人情,施主意下如何?”
安甯看着手中的印鑒,陷入思索。
友情真人看安甯并未直接拒絕,繼續道:“清風觀一直在尋找此物,公子将其帶在身上,隻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貧道願意拿出五十塊靈石,施主若是想好了,可在明日之前到北邊的平陽驿館找貧道,因爲明日一早,貧道就要動身前往青陽宗了。”
柳煙煙突然道:“你要去青陽宗?”
有琴真人一愣,點頭道:“聽說青陽宗出現了一位劍道天才,僅入微境就将《無痕劍訣》修煉至第八式,貧道此次就想去會會這位青陽宗大師兄。”
柳煙煙瞪大雙眼,盯着安甯,不敢說話。
有琴真人繼續道:“實不相瞞,貧道來自月音府……”
她還沒說完,安甯便點頭道:“原來如此。”
友情真人一愣。
安甯笑着道:“不瞞真人,我們正是從青陽宗來的。”
有琴真人的表情有些驚訝,很快笑着道:“原來是青陽宗的師弟,倒是貧道眼拙了。”
說完再次施禮,安甯便回禮。
柳煙煙也學着安甯的樣子回了一個禮。
有琴真人繼續道:“既然是青陽宗的師弟,那這方天師印貧道就不插手了。”
安甯笑着道:“我也是偶然所得,既然是清風觀的東西,此次南下便替師姐轉達給清風觀。”
有琴真人不再多言,又行了一禮之後轉身離去。
回到客棧,柳煙煙實在忍不住好奇,便開口問道:“安甯,那個什麽月音府很厲害?”
安甯随口道:“以前五師兄跟我說過,在南方的修行界有這樣一個說法,‘青陽劍,月音琴’,是跟我們青陽宗齊名的大門派。”
柳煙煙點頭道:“我知道,‘青陽劍’就是無痕劍,‘月音琴’是她身上那把琴。”
安甯搖了搖頭,道:“‘青陽劍’是無痕劍沒錯,但‘月音琴’指的則是一種指法,就是先前她用來擊退那名大和尚的手法。”
柳煙煙點了點頭,輕聲道:“那是挺厲害的,不過跟我們青陽宗的《無痕劍訣》比起來,還是差遠了。”
安甯再次搖頭,笑着道:“這就錯了,以前我也覺得《無痕劍訣》高深莫測,九劍齊出翻江倒海,今天見了這《無雙指訣》,才知确實與《無痕劍訣》不相上下,怪不得月音府前後不過三百年,卻能一躍成爲西南州最強大的修真聖地,這位有琴真人此去青陽宗,說不定真能讓大師兄遞出九劍。”
柳煙煙瞪大雙眼,“這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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