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甯的左臂已斷,不動還好,一動疼得滿頭冒汗。
他先是取出一顆止疼的丹藥吃下,然後找了兩塊差不多的木闆,扯下本就破碎的衣服,用嘴和右手撕成布條,用以固定左臂。
做好這一切之後,看了看四周,左臂夾着桃木劍,右手拿起那串念珠,将封靈扶到驿道一個相對隐蔽的角落,做完這一切他已經累得氣喘籲籲。
如今不僅沒了小金剛體魄,體内靈氣更是完全枯竭,若不是自小練就的堅韌體質,恐怕此刻都很難支撐着站起。
封靈的氣機雖然已經被老和尚穩定,但傷口還在流血,而且造成傷口的并非一般物件,其上妖氣萦繞不去,要想止血,就必須先祛除妖氣。
安甯坐在封靈的身前,有些爲難。
封靈突然發出一聲呓語,似乎是因爲疼痛,所以眉頭微微皺起。
安甯晃了晃腦袋,開口道:“師姐得罪了。”
說罷,摒除心中雜念,伸手解開封靈的衣服,随着衣衫盡褪,饒是安甯心無雜念,此刻也不免覺得口幹舌燥。
此刻的封靈,再無往日拒人千裏之外的冷豔,她雖意識模糊,但也知道此刻面臨的情形,潛意識的咬着紅唇,原本蒼白的臉上平添一抹紅霞,毫無遮掩的嬌軀在微風中輕微顫抖,如雪般的肌膚散發着瑩瑩清輝,誘人想要觸碰,撫摸……
安甯額頭汗水更勝,晃了晃腦袋,咽了一口唾沫,拿出那隻原本就是封靈送的紫檀木盒子,找出一些能夠去除邪祟的藥物,堅守本心,開始爲封靈處理傷口。
随着時間不斷過去,安甯額頭上汗水越來越多,徹底清理傷口之後,又拿出早已研磨成粉的神合草根部,小心翼翼的灑在封靈前後兩邊的傷口之上。
随着藥粉吸收,傷口開始以極快的速度收攏,饒是安甯早知神合草的藥效,但此刻親眼所見,也暗暗心驚。
安甯正準備給封靈穿上衣服,那串念珠中突然出現一股青煙,萦繞在安甯身體周圍,一個帶着極度誘惑的聲音在安甯耳邊響起,“這麽好的可人兒,你就甘心就這麽放跑了?”
安甯拿着衣服的手一頓,雙眼開始變得迷離,右手有些顫抖的向着封靈的臉頰伸去,呼吸也越發急促。
“來吧,撫摸她,擁抱她,占有她,什麽妙法仙道,怎及這魚水之歡的美好。”那個女人的聲音繼續響起,帶着無窮無盡的誘惑,不斷将人拉向深淵,也可能是快樂的彼岸。
安甯的手指已經觸碰到封靈的臉頰,因爲汗水的緣故,她的臉頰有些濕潤,可就是那種觸感,讓人愛不釋手。
他的手指很溫柔,輕輕的在臉頰上劃過,觸碰她誘人的紅唇,順着頸部繼續向下……
“大膽妖孽!”
安甯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個按刀而立的女孩,猛然驚醒,一甩腦袋,快速撿起衣服蓋在封靈的身上。
綠色煙霧并未消散,而是繞開安甯,将封靈籠罩起來。
安甯眉頭緊皺,看着那串念珠,冷聲道:“再不住手,休怪我讓你神魂俱滅!”
空氣中傳來咯咯一笑,“奴家倒想知道憑你現在的情況,如何教我神魂俱滅?小哥哥也真是無趣,這麽個可人兒就在眼前,你就不動心?既然小哥哥你不知情趣,那奴家便看看這小妮子能守得住幾分。”
說完,綠煙消散,順着封靈的口鼻進入身體。
安甯擔憂道:“你做什麽?”
沒有回答,也不用回答,因爲安甯已經知道這妖物要做什麽。
封靈本就意識模糊,此刻一雙眸子更是迷離,臉頰上的紅霞更勝,本就氣若遊絲的她竟是擡起雙手,将安甯先前蓋在她身上的衣服輕輕扯下,紅唇微啓,輕飄飄的道:“小師弟,我喜歡你,我不要什麽大道,隻要你。”
安甯咽了一口唾沫,心慌意亂,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他很清楚,再這樣下去,肯定要出事。
慌亂之下,以手做刀,驟然敲在封靈的後頸之上,讓封靈徹底昏迷過去。
微風吹拂,四野寂靜。
那些煙霧再次出現,盡數回到那串念珠之中。安甯松了一口氣,撿起衣服,快速給封靈穿上。
念珠中傳來幽怨的聲音:“好狠心的家夥,虧得奴家好心好意,想讓你二人共赴雲雨,體會這人間大樂趣。”
安甯看着那串念珠,卻無可奈何。
以他現在的情況,别說能不能毀掉那串念珠,一旦念珠被毀,誰也不敢保證那頭蛇妖就會重獲自由,屆時他跟封靈兩條命都得交代。
安甯有種感覺,若是自己先前受這蛇妖蠱惑,那麽毀的不僅僅是封靈清白,那頭蛇妖也會獲得意想不到的好處,甚至可能直接擺脫十八顆菩提珠的束縛重獲自由。
安甯想不明白爲什麽已經被鎮壓其中的蛇妖,卻依舊能夠興風作浪,更想不明白爲什麽那老和尚要将這串念珠送給他,是不知道這蛇妖的手段還是有意爲之?
安甯想不出來,便起身将封靈背起,撿起桃木劍之後看着地上的念珠,猶豫再三還是撿了起來。
一來,老和尚說了這串念珠或許可以幫他渡過劫難,這老和尚實力通天,應該不至于诓他。二來,将這念珠留在這裏,誰知道鎮壓在裏面的蛇妖會不會有什麽其他手段,萬一給她逃出來,遭殃的還是自己。
這一戰,兩頭大妖不僅提到了桃源山,還提到了縱橫劍,必然是知道桃源山的存在,也知道蔣師的存在,可知道了之後,更加堅定他們殺自己的心,這其中必然有着某種聯系。
既然這蛇妖能說話,帶在身邊,旁敲側擊,說不定能知道些什麽。
如今雖然已經丢了佛門小金剛,好不容易構建的道基也徹底坍塌,原本入微鏡的實力也十不存一,但并非沒有收獲。
修行如登山,登到了半山腰,山突然塌了,又重新回到地面,不代表你沒登過山,那個高度還是在那裏,這是不會改變的事實。
然後就是安甯對劍道的感悟,再加上本身的禦劍手段,對戰龍鳴鏡強者不敢說,龍鳴鏡之下,安甯基本立于不敗之地。當然,若是被人近身,别說龍鳴鏡,一名普通的靈體境就能要了安甯的命。
能夠活命,本就是運氣,還能領悟縱橫劍之劍意,白撈了一件佛門寶物,擒獲一頭登峰鏡大妖,已經算是賺了,隻可惜讓另一頭逃了,還有就是封靈的大道前途,也算是徹底斷了。
按照老和尚的說法,封靈此生隻能止步龍鳴鏡,也不知道她轉醒過來,能否承受?
安甯如何也沒想到,在那種時候,封靈竟然會救下自己,否則她也不可能同時承受兩頭大妖的重擊,所以安甯覺得這筆賬還是得算。
既然封靈已經無望登峰,那就隻能由自己替她去算,不僅跟念珠裏的蛇妖算,還要跟那頭逃走的豹妖算,更要跟整個南方妖族算。
隻是暫時這筆賬肯定是算不了了。
安甯跟封靈遭遇兩頭大妖,差點喪命,玄都這邊也不好受,近千名妖族同時發動襲擊,不僅負責押送糧草的将士損失過半,玄都跟餘堂也都受傷不輕,那位三師兄的右臂跟安甯的左臂一樣,此刻用兩根木條固定,吊在脖子上,大師兄手中那把劍則是已經完全崩斷。
看到安甯和封靈返回,玄都面色沉重,但總算松了一口氣。
相遇之後,稍微整頓一番,便押運着糧草繼續前行,至于雙方遇上了什麽人,發生了什麽事,雙方都隻字未提,因爲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都還活着,重要的是得盡快将這批糧草送入義門關。
日出而行,直到天黑才歇,走到哪便在哪布防休整。
經過這一場戰鬥,這支兵士都知道了青陽宗衆人的實力,不敢再有任何心思,全心全意将心思放在防守上。
封靈重傷昏迷,由大師兄照料并負責值守,原本應該是三人輪流,但這位大師兄覺得安甯和餘堂都受了傷,應該多休息,二人也并未拒絕。
修行之人,别說一夜不睡,就算是三天不睡也沒什麽問題,傳言到了登峰之境,甚至可以辟谷絕食,餐風飲露。
安甯進入軍帳中并沒有直接睡下,雖然感覺身心疲憊。
他先是拿出一些平時煉制的丹藥,挑選出一些能夠接骨止疼的丹藥,又選出部分能夠恢複靈力和穩定神識的丹藥,然後一顆顆吞下,支撐着疲憊不堪的身軀閉目調息。
老和尚那一掌,幫他穩住了大部分氣機,否則不堪設想,但老和尚的手法更像是強行封印,所以安甯現在要做的,是解除這種封印,讓體内氣機回歸正軌。
如今小金剛境已毀,道基也跟着崩塌,所以安甯雖然還是入微鏡二重,但更像是一個空殼,不遭受重創還好,若是承受打擊,就會瞬間粉碎。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将空殼重新填滿。
這種“裝填”并非吸收靈氣就行,更像是一棟屋子,道基就相當于地基,小金剛的體魄則相當于牆面,地基毀壞,牆面坍塌,但家具卻都還在。
所以如今的安甯依舊能夠禦劍而行,但卻不能使出開山拳縱橫劍這些招式,所以重新構建道基,成了安甯必須盡快解決的事情。
有了縱橫劍意,這一步并不難,難的是牆面的堆砌,也就是身體的錘煉,而且根本不可能重新捶打出一個新的小金剛,而是要徹底的脫胎換骨,這注定是一個漫長而艱辛的過程。
最難的是在此之前,安甯無論怎麽修煉,都隻會止步于入微二重,或三五載,或三五十年,甚至窮盡一生。這遠比道心被毀,重新修煉要難得多。
這就是領悟劍意所付出的代價。
當然,安甯一旦完成這種“裝填”,對他以後的修行會帶來巨大的好處,直接跨過龍鳴鏡,進入登峰鏡都有可能。
随着時間持續,安甯的臉色越發蒼白,額頭上更是不斷有黃豆大小的汗珠滾落,其艱苦程度可想而知。
重新構建道基,所消耗的不是靈氣體力,而是靈魂神識,這不僅需要極大的毅力,更需要忍受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
紫檀木中的念珠又有了異動,一道道綠色煙霧不斷湧出,很快将安甯整個包圍起來,随着這些煙霧的出現,安甯的臉色越發蒼白,臉上的表情卻快速變換,時而欣喜,時而悲痛。
這種情況,跟安甯剛上青陽宗時候,面對三長老幻境問心時候的情況如出一轍,也就是說,安甯此刻已經處在那條蛇妖的幻境之中。
幻境的兇險,修行之人最是清楚,一旦幻境中受到傷害或是重創,輕者如同三長老那般直接跌鏡,重者癡呆瘋傻。且幻境是妖類最擅長的伎倆,用以迷惑人的心智,使其沉淪在幻境中不願醒來,是以又有勾魂奪魄的說法。
其中又以狐妖最爲擅長此類伎倆,所以狐妖又被稱之爲狐媚子,狐狸精。
安甯此刻面對的不是狐妖,但這蛇妖迷惑人的本事卻也不差,白天的情形便是證明。
此刻這蛇妖抓住安甯靈魂力量最是虛弱的時候發動幻境,故技重施,着實讓安甯吃足了苦頭。
安甯睜開雙眼的時候,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然後打開紫檀木盒子,将那串念珠拿在手中,沉聲道:“看來回到義門關,得跟二師兄讨要一張鎮殺妖物的符箓。”
念珠裏頓時傳來蛇妖求饒的聲音:“奴家再也不敢了。”
安甯笑着道:“也虧得你這幻境,才能讓我這麽快構建道基,看來老和尚早已料到你這妖物的心性,才将這串十八菩提子送與我,倒是有心。”
念珠裏嘟嘟囔囔,像是在罵那個老和尚陰險狡詐,比他們妖族更加無恥千倍萬倍。
方才幻境之中,她原本是想乘着安甯神魂虛弱乘虛而入,從而徹底操縱安甯,屆時根本不用回到義門關,自己就能重獲自由,然後再來一場大開殺戒,燒了那些糧草,也算完成了領主的交代,那自己在妖族的地位必然拔高一籌。
可誰曾想那老和尚早有算計,反倒讓這家夥在自己的幻境中徹底完善劍心,還給他一口氣将原本支離破碎的道基修複大半,最後被那把心劍攆出幻境,妖力大損。
這才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人類之狡詐奸猾,果然名不虛傳,越是道貌岸然的正道人士,越是奸詐,怪不得萬年前那場神魔大戰,魔族會輸得那麽慘,那麽徹底,至今都擡不起頭來,怪不得整個大陸都被這些家夥掌控,他們妖族隻能偏居一隅,還要時刻提防那些聖人的降臨。
安甯淡然道:“不用符箓鎮殺你也行,我有幾個問題,你若能替我解惑,今夜之事,我就當沒有發生。”
念珠裏的蛇妖冷哼一聲,“你威脅我?老娘可是一名登峰鏡大妖,别說你一個道基盡毀的入微鏡人類,就算是整個妖族,老娘放在眼裏的也沒幾個。”
安甯笑着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反正你一時半會也出不來,運氣好點,一輩子被鎖在這十八菩提珠裏面,運氣不好,萬一哪天我成就了登峰之境,再将你放出來慢慢算今日的帳,亦或者跟二師兄學學符箓,每日就喂你吃那些鎮妖符,我就不信不能磨損你的妖力,等你哪天也變成跟我一樣的入微鏡,再将你抽了筋,剝了皮,買上幾隻公雞,燒上一鍋水,正好來一個龍鳳呈祥。”
念珠裏傳來蛇妖的聲音:“問吧。不過我若是替你解惑了,有什麽好處?”
安甯直接道:“好處就是上面那些事情都不會發生。”
念珠裏沉默了一會,那蛇妖便問道:“你想知道什麽?關于妖族的情況,我是不會說的。”
安甯直接問道:“你認識我師父?”
蛇妖直接道:“那個老和尚?玄空嘛,滄瀾山天禅寺僧人,佛門中德高望重,窺天鏡巅峰人物,馬馬虎虎。”
安甯愕然,人家什麽都沒做,就把你弄成這樣,還馬馬虎虎?不過安甯也從這蛇妖的話中知道她并不認識蔣師。
安甯繼續問道:“你知道縱橫劍?”
蛇妖直接道:“怎個妖族誰不知道,十方天地中最可怕的劍法,沒有之一。”
不給這蛇妖思索的機會,安甯直接問道:“何謂十方天地?”
蛇妖反問道:“你不知道?”
安甯搖了搖頭,算是回答。
蛇妖便道:“也對,以你現在的境界,别說十方天地,連百聖之地都接觸不到。”
她突然又道:“不對啊,你既然不知道,又爲何會學得這縱橫劍,又爲何會有桃源山的桃木劍?”
安甯沒有回答她,再次問道:“你知道桃源山?”
蛇妖不耐煩道:“百聖之地之一,聽說都是一群女人,一個比一個狠,出生之時便會在桃源山種下一棵桃樹,與之本命相連,如果人死了,桃木也會跟着枯萎,這些桃木多做劍或者做符,專門針對我們妖族。”
安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們這次進攻義門關,有什麽部署?”
蛇妖冷聲道:“老娘說了,關于妖族的事情,老娘是不會告訴你的,就算你用鎮妖符燒我也沒用。”
安甯點頭道:“行,那等我學會了鎮妖符再說。”
念珠中徹底沉寂,再沒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