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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甯回到青陽城的時候,那位康平王已經進城,而且情況跟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
這位康平王并沒有帶着大隊人馬扈從,身邊除了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馬夫,就隻有一個黃衣女子和一個白衣青年。
黃衣女子二十出頭,背着一把長劍,樣貌勉強算得上中人之姿,但眉宇間盡顯 倨傲之色。
白衣青年身上除了雪白的衣服,便什麽也沒有,連一件像樣的飾品都沒有佩戴,一張臉面無表情,杵在那裏,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傀儡。
那位康平王身着一身錦繡玄服,一張國字臉挂着人畜無害的笑容,加上他體态微胖,看來沒有半點大國王爺的樣子,反而像是一個腰纏萬貫的富家翁。
此刻這位康平王正對着大長老行禮,笑着道:“本王這次來,是來給青陽宗找麻煩的,沒想到大長老還親自出面相迎,倒讓本王有些過意不去了,所以即便知道大長老不想被打擾,本王還是得親自登門感謝。”
大長老回禮道:“王爺言重了,王爺遠來是客,這是青陽宗該有的禮數。”
那黃衣女子突然插嘴道:“聽說你們青陽宗有個了不得的天才,十六歲便入微,叫什麽玄都的,可在這裏?”
聽着她的話和口吻,所有人全都皺起眉頭。
大師兄玄都開口道:“我便是玄都,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這女子看了玄都身後的長劍一眼,似乎是确認無誤,點了點頭,“來了就好,本…小姐這次來,就是來跟打架的。”
對此,那位康平王不僅沒有阻攔的意思,還對着大長老笑道:“年輕人就是好,有活力。”
大長老雙眉微皺,在内心猜測那女子的身份。
大師兄玄都搖頭道:“可我并不想跟你打。”
女子撇嘴道:“是不想還是不敢?”
蘇茹挽了挽衣袖,冷聲道:“落雲峰有個規矩,要想跟大師兄打架,先得打赢我再說。”
她很快接着道:“得,都不用我出手了。”
說完對着長街上招了招手,所有人便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一個背着木劍的家夥。
蘇茹上前将安甯拉過來,對着黃衣女子道:“這位是我們落雲峰的小師弟,你隻要能打赢他,我們這些人你想跟誰打跟誰打,免得到時候說我們青陽宗欺負人。”
黃衣女子看着一臉茫然的安甯,皺眉道:“就他?”
蘇茹學着她先前的口吻道:“怎麽,不敢?”
黃衣女子冷哼道:“我是怕把他打死。”
蘇茹撇嘴道:“能打死算你本事。”
安甯苦澀道:“可六師姐,我不會打架啊。”
蘇茹連聲道:“沒事沒事,随便打打。”
黃衣女子已經走到街道中央,看着安甯道:“來吧,放心,我不會真把你打死。”
安甯便無奈的走到她對面,雙腳拉開,擺了一個拳架。
看着安甯并不出劍,黃衣女子也沒說什麽,直接取下背後的長劍,隻想快點把這家夥撂倒,好跟那位名聲不小的大師兄打個痛快。
黃衣女子先是上前一步,同時手中長劍向前遞出。
看着她的劍,安甯雙眼微微眯起,這其貌不揚的女子,竟然也是一名入微鏡強者。
開山拳重在進攻,不善防守,如今對方搶了先機,便隻能避其鋒芒,心念一動,腳踩七星,躲開了這女子的一劍,右手一拳轟然砸出。
一劍被躲,黃衣女子露出一抹詫異,空出的左手在安甯的拳頭上一搭,身體如蜻蜓點水般借力向後退去。
安甯踏步向前,繼續出拳,大開大合。
那位康平王看着場中戰鬥,眯眼道:“青陽宗這一代倒是不少苗子,如此小的年紀便已入微,放眼整個南陽帝國,都能算得上是天才了。”
大長老微笑道:“這小子運氣比較好而已,三日前僥幸邁過了那道門檻。”
康平王繼續道:“拳法和步法都不錯,隻可惜在劍修面前,終究還是差了些。”
大長老笑着道:“這小子其實也是一名劍修。”
康平王一愣,看着安甯背後的桃木劍,若有所思。
大長老心裏很是舒服,這位康平王此舉,無非就是想在上青陽山之前給青陽宗一個下馬威,而他自己又不好出手,所以帶了這麽一個女娃,隻可惜,青陽宗沉寂了數百年,一代不如一代,但到了這一代,卻出了一批了不得的弟子。
先有大師兄玄都,十六歲邁入入微鏡,然後一年一重,七年時間便已七重之境,就算宗門許多長老也都望塵莫及。
二師兄王洞明,十七歲上山,改學符道,一日千裏,其在符法上的造詣,就算是掌教師兄都自愧不如。
三師兄餘堂,一身詭秘身法神鬼莫測,就速度而言,整個青陽宗無人能望其項背。
四師姐封靈,以音入道,以律作法,能在頃刻間殺人于無形。
至于那位五師兄,雖然看起來什麽都不會,可就是什麽都不會,一個感悟,便直接一步入微,在安甯之前,他可是整個青陽宗千年以來唯一一個一日過三境的不世奇才。
六師姐蘇茹,隻認拳法,其他一概不學,她的入微境界,完全是靠一雙拳頭打出來的,論體魄強度,恐怕除了安甯,整個青陽宗無人能出其右。
如今又來了一個安甯,更是讓人覺得吃驚,論天賦,他比當時玄都進入入微鏡還要小,論速度,他比五師兄還要快,論體魄,擁有佛門小金剛,可以扛下龍鳴鏡強者的一劍……
這些家夥,可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特别是那個安甯,在對修行還一無所知的時候,就已經讓龍鳴鏡的三長老道心大亂,一日跌下六重山,這位康平王帶來的神秘女子,能比龍鳴鏡強者還厲害?
大長老甚至覺得,用不了五十年,青陽宗就能恢複往日輝煌,甚至有可能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因爲他身後,站着這樣一群大道可期的孩子,這些人,便是青陽宗的未來。
長街上,黃衣女子明顯已經有了火氣,無論她怎麽出劍,那個家夥總能以奇怪的步伐避開,然後乘着自己變招之際,突然就是一拳打來,弄得她有些狼狽。
黃衣女子躲開了安甯的一拳之後,用長劍指着安甯道:“能不能像個男人,堂堂正正的打一場,躲躲藏藏的連個女人都不如。”
安甯尴尬道:“六師姐說打架就是破招拆招,隻要不被對方打中就行了,要不我認輸,你跟大師兄打吧,我是真不會打架。”
黃衣女子雙眼冒火,周身散發着橙橙光輝,氣勢也陡然一變,顯然是動了真格。
安甯皺着眉頭,他雖不會打架,但畢竟已經入微,能感受到對方的殺機,後退一步,繼續拉起開山拳的拳架,在他的腳下,隐隐有光芒乍現。
黃衣女子一劍遞出,整個長街的空氣似乎都被她引發的劍氣攪碎!
安甯這一次沒有避讓,腳踏七星,迎向那一劍,同時雙手不停出拳,拳拳疊加,在他那雙拳頭之上,有金光若隐若現。
蘇茹張着嘴巴,吃驚道:“開山拳還能這麽用?”
開山拳當然沒有這種打法,這是安甯從莫青青那些學來的,當時莫青青面對青陽宗大長老,所用的刀法正是這種疊加的方式,而安甯學習開山拳之後,發現這拳法跟莫青青的刀法有些相似,都是走剛猛霸道的強悍路數,便嘗試将其試着疊加,效果顯著。
大長老看着安甯的拳法,不由得想起那日被那桃源山小丫頭逼得連劍都拔不出來,滿心苦澀。
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已經老了,這個時代,已經真正屬于這些年輕人了。
拳罡與劍氣交織,頓時以二人爲中心形成了一個小風暴,黃衣女子當先從風暴中退出來,滿臉羞憤,卻又不敢表現出來。
所有人一臉茫然,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
風暴消失,安甯的右手依舊舉着拳頭,整個人卻已經僵住。
剛才那一拳,安甯雖然收了氣勢,才沒有傷到對方,但這一拳,卻實實在在打在她的胸脯之上。
黃衣女子一跺腳,對着那白衣青年道:“你給我殺了他。”
如同傀儡般的白衣男子就真的走了出來,擡起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他似乎很少說話,所以語氣顯得有些生硬,“我勸你最好出劍。”
大長老皺眉道:“這是……”
康平王原本面色陰沉,此刻卻堆上笑臉,“年輕人嘛,争強好勝,見到傑出的同齡人,不免想要一争高下,讓他們切磋切磋,也不是什麽壞事。”
大長老看着安甯,點了點頭,示意安甯可以用劍,但若發現情況不對,立即撤出。
安甯取下桃木劍,面色凝重。
他看不出對方的氣息,感受不到他身上任何靈氣波動,甚至連他的生氣都感受不到,他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個雕像。
這種隐晦的感覺,讓安甯生出一種感覺,那就是眼前的人,很可怕。
對,可怕,而不是很強,很強和很可怕,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很強的人不一定很可怕,但很可怕的人,一定很強。
這白衣男子踏前一步,周身氣息頓時如潮水般蔓延出去,似有蛟龍出海,直上九霄。
明明沒有聲音,但所有人都感覺有清嘯長鳴,宛若龍吟。
所有青陽宗弟子幾乎同時脫口而出:“龍鳴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