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午後時分。
羅森的父親羅澤、母親陳瑤,還有甯宏光教授均已從生物培育倉中走出,與羅森聚在了一處。
自蘇醒的那刻開始。
三人的目光便一直落在羅森身上,一刻也不曾偏離。
看着如今這副模樣的兒子,羅澤、陳瑤夫婦二人眼中沒有恐懼、沒有驚吓,有的隻是滿滿的憐愛疼惜。
母親陳瑤從一起身就緊緊抱住了羅森,到這會兒也仍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松開,聖潔絕美的臉龐上一副淚眼婆娑。
而在一旁的甯宏光教授。
眼神之中滿是狂熱之色,正以一種近乎膜拜神靈的姿态緊盯着羅森,嘴裏還一直在呢喃着某些含糊不清的話語。
剛剛。
因爲羅森的幫助,他們基本上已經适應了這副全新的天使之軀。
盡管還不算熟稔,但正常的行走坐卧和說話大體沒有問題,往後也隻需要再适應個幾天時間,便不會與他們之前的身體存有任何差别。
除此之外。
羅森還針對主要的疑惑向他們陳述了一些事情的事實。
比如,被三體人徹底覆滅的人類文明。
比如,自己和他們現今身處的新世界。
比如,造成他們現在這種狀态的原因。
比如……
很多很多事情。
羅森說這些東西的目的很簡單,爲的隻是讓他們得以理清事情的前因後果和大概脈絡,使他們不至于對自身的境遇狀況一無所知。
四百多年來,他們作爲羅森觀看記憶最多遍的人。
羅森很清楚,因爲三體世界地球文明的覆滅來得太快,所以他們其實對自己的死亡并無感知。
或許事情的真相對于他們來說有些過于殘酷了……
但羅森必須得這麽做!
培育倉前頭,四人目光相對,無聲交流了許久。
“爸,媽,教授……”
沉默良久的羅森終于開口,他臉上洋溢着柔和的笑容,說道:“雖然我解釋了很多,但我知道你們肯定還有很多疑惑,不過不用着急,往後的時間還有很多,我會一一解釋給你們聽。”
“你們剛剛蘇醒,現在正好到午飯時間了,不如我們到餐桌上邊吃邊聊?”
“嗯。”
三人齊齊輕應一聲。
看着此時的兒子,羅澤強壓住心中複雜的情緒,隻展露出祥和慈愛的笑容。
教授甯宏光眼中的狂熱、膜拜漸漸斂去,恢複了他身爲科研人員一如既往的冷靜與理性。
而母親陳瑤,則仍是那副淚眼婆娑的模樣。
見他們點頭,羅森側首将手臂從母親懷抱中輕輕抽出,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之後,便拉住她的手緩步朝不遠處那張原本用來議事的巨型金屬圓桌走去。
身後,羅澤和甯宏光向正微笑着爲他們指引的史蒂夫點頭緻意,也與他一同跟了上去。
待一行五人各自落座。
羅森笑看着仍緊挨在自己身旁的母親陳瑤,目光順勢一掃,同時單手輕輕揮動。
頓時。
巨大圓桌上迅速升起數十個金屬托盤,而托盤中,好像無中生有一樣,水果、肉食、蔬菜一一呈現。
沒一會兒,便盛滿了各式各樣的食物。
“這……”
看到這一幕,史蒂夫倒是習以爲常,但羅澤、陳瑤的雙眼卻是不禁微微瞪大了些。
教授甯宏光更是直接用筷子夾起一塊水果咬了一口,顯得無比震驚望向羅森,問道:“這是憑空造物?”
“不是。”
羅森搖了搖頭,回道:“這隻是質能轉換的一種手段。”
“質能轉換?”
得到這句解釋,甯宏光的興趣明顯更加昂然。
衆所周知,核武器就是質能轉換的最佳範例,不過核武器是利用物質轉換爲能量,而羅森的操作則剛好相反,用的是能量轉換爲物質。
依照甯宏光的猜想,或許連将他們人類文明覆滅的三體人都無法做到。
腦子裏思緒湧動,甯宏光蓦然想到了什麽,忙不疊追問道:“小森,你這是将造神工程賦予的力量實現了統合?”
“沒錯!”
“不過這得益于一些特殊因素的引導,我也是最近才做到的。”
羅森點了點頭,正如甯宏光教授所知道的,造神工程原本賦予他的隻是單線程運用吸收能量、分解物質、解構信息這些能力。
而現在。
由于對創造之力進一步的深入了解,羅森對于自身原有的能力也有了一些新的進展,所以才能在統合之下掌握質能轉換這種新開發的能力。
“能跟我講講,你是怎麽做到的嗎?”甯宏光再次出聲問道。
“實現的具體流程,用語言可能解釋不太清楚。”
想了想,羅森回應道:“教授,如果你感興趣的話,等吃完飯可以去看看我最近得出的那些研究資料。”
說着話時,他伸手指了指左後方實驗台上懸立的那上百道虛拟光幕。
“好的。”
順着羅森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甯宏光直接點頭道:“我待會兒就過去看看。”
而他話音一落下。
餐桌一旁,剛剛伸手拿起筷子,但還沒夾起任何食物的羅澤緊跟着開口。
“小森。”
羅澤整張臉上滿是疼惜與愧疚,柔聲說道:“能說說我們死後你那些經曆嗎?我和你媽想聽聽這四百多年你一個人是怎麽過來的。”
“爸,先吃飯吧。”
“我慢慢講給你們聽。”
羅森引手示意,待父母親、甯教授和史蒂夫一樣開始享用起午餐,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緩緩說道。
“事情得從我走出造神實驗室說起……”
羅森的聲音很輕柔、很緩慢,自脫離量子領域恢複意識并制造出自己如今這副量子糾纏狀态下的軀殼開始,到因爲地球上人類的殘餘信息獲悉到文明的覆滅,再到那時候還沒開始便已夭折的文明複活構想……
一邊聽着他的述說,一邊吃着飯。
作爲至親,作爲導師,從羅森的話語中,羅澤、陳瑤、甯宏光三人足以深刻體會到他那時的絕望,三人感同身受一般,顯得十分動容。
随着羅森一點點的講述,面上神色幾乎每隔一會兒就會發生一次變幻。
但無一例外的,望向羅森的他們眼眸中都帶着一抹濃濃的憫然與憐惜。
而坐在羅森右手邊的史蒂夫。
也在十分認真地聽着羅森的講述,在羅森身邊待了這麽久,這還是他頭一次聽到羅森先生講述自己的人生經曆。
時間慢慢過去。
羅森輕柔緩慢的陳述仍在繼續,說着自己往事的他顯得格外平靜,沒有夾雜太多情緒。
餐桌上,輕細的咀嚼聲也在同時響起,不過每個人都刻意壓低了自己發出的聲音,全部将視線聚集在羅森身上。
足足幾十分鍾。
一直講到最後沖向太陽,被此時藏于思維世界的創造之力帶到現今的漫威宇宙,羅森的述說聲才戛然而止。
視線在身旁四人身上一一掃過。
最後,羅森對上正凝望着自己的甯宏光的雙眼。
看着這位曾經竭盡全力讓自己成爲文明救世者的中央科學院首席院士,沉頓了良久,羅森滿懷着愧疚,低聲說道:
“甯教授。”
“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期望,我還是晚了一步,沒能救下我們的人類文明。”
“不!”
“小森,你錯了!”
甯宏光心下一定,果斷而又決然地搖了搖頭,沉聲道:“看看我,看看你爸媽,你已經帶回了我們,那其他人的歸來還會很遠嗎?”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一個文明從不在于它曾經擁有什麽,而在于它保留下了什麽,以及它未來将去往何方!”
“而你,如今就是我們整個文明未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