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美人變色也忒快了,秦德威有點無語,甚至還有點新鮮感。
他手裏摩挲着兩錠銀子,又看了看外面,距離岸邊還有段距離,反正下不了船,那就繼續閑扯着玩。
便對趙翠翠說:“趙娘子你做人實在不妥,先前收了我的定金,轉眼間就背棄約定,真沒想到乃是如此言而無信之人。”
雖然遭到了指責和對自己人品的質疑,但趙美人仍然保持着微笑,很有風度的對秦德威解釋說:
“雖說你方才呈上了定金,但奴家并沒有明确的答應什麽。現考慮完畢,定金奉還,又何來言而無信之說?”
秦德威還有心情閑扯,但身邊長随馬二卻忍不住了,正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或者叫主憂臣辱。
“你這個下流賤婢,膽敢對我家老爺如此無禮!立刻跪下謝罪,饒伱不死!”馬長随挺身而出,毫不憐香惜玉的對着趙美人破口大罵!
田盟主家的公子田藝蘅見美人受“辱”,便挺身而出,叱道:“簡直俗不可耐!莫非以爲仗着有幾個阿堵物,就能爲所欲爲?
趙娘子爲人清高,不願與爾等跳梁小醜厮混,選擇去參加西湖詩社的雅集,也是理所當然!”
馬二便跳着腳,連田藝蘅一起罵起來。田公子身旁也有仆役,趙美人這邊同樣也有忘八打手,就一起罵回來。
秦德威正興緻勃勃的看戲時,忽然聽到身後李娘子發出了“撲哧”的笑聲。
“有什麽可笑的?”秦老爺轉頭問道。
李娘子掩着嘴,低頭對秦德威說:“總覺得馬二這做派,像是小說裏的反角狗腿子。”
秦德威猛地一拍大腿,自言自語道:“你提醒我了,今天就當一次反角!”
李娘子吃驚的說:“你瘋了?”
作爲正統小說愛好者,真沒見過喜歡當反角的。
秦德威笑而不語,先當反角,後面出現轉折,才會令人印象深刻啊。
正吵吵鬧鬧時,這艘大畫舫終于晃晃悠悠的靠了岸。秦德威上了岸後,還是感覺在陸地上更踏實點。
在岸邊上,有幾個擔當迎賓角色的仆役,引導賓客前往附近的西湖詩社雅集地點。
秦德威活動了幾下腿腳後,便對田藝蘅和趙美人說:“你們兩個哪裏去?我說過邀請你們同遊嶽王廟,你們好自爲之!”
田藝蘅回頭冷聲道:“我是本地人,有一百種方式讓你無法容身,而你卻隻能無可奈何!”
話音未落,忽然就出現了二十多條彪形大漢,将田公子和趙美人圍了起來。
秦中堂這種級别的人物出行,雖然号稱微服出行,但又怎麽可能沒有安保?
雖然表面上沒有前呼後擁的護衛,但沿途在各個關鍵節點,早就提前安排了親兵守候,随時可以響應命令。
秦德威左右掃視了幾圈,下令道:“剛才有人說話不好聽,送下去洗洗!”
田公子的仆役,趙美人身邊的忘八打手,怎麽可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親兵對手,三下五除二都被扔進了西湖裏。
然後岸上就隻剩下了田公子和趙美人孤零零的兩個人,依然被緊緊圍住。
秦德威豪橫的說:“我從不說空話!一并帶走!”
一幹親兵突然齊齊沖向趙翠翠,最後隻有兩個最強壯的人搶到了位置,一左一右把嬌滴滴的美人架了起來,享受着與美人近距離接觸的感覺。
剩餘親兵罵罵咧咧的推出兩個倒黴蛋,架起了田公子,準備拖着往北邊嶽王廟方向而去。
西湖邊上從來不缺少遊人,當時就有不少人目睹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
這是哪來的豪強惡霸,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毫無顧忌的強行搞綁架?這裏是杭州城外,不是偏鄉僻野!
秦德威看了看其他遊人,伸手勾了勾趙美人的下巴,調戲說:“喊,大聲的喊!喊破喉嚨看看有沒有人來救你!”
趙美人被牢牢夾住,動彈不得,此時已經花容失色,但卻又不敢喊叫,生怕激起對方的兇性。
跟在夫君後面,李娘子羞得擡不頭起來,難道真成了大反派了?
秦德威毫不在意,要的就是一個轟動效應,不然自己低調微服祭拜嶽飛的消息,怎麽傳播開?
如果能把田藝蘅他爹招惹來,那就更好了,再怎麽說也是個本地文壇名宿。
至于能不能擺平,秦德威完全不考慮,隻要不扯旗造反,杭州城還能有自己擺不平的事情?
想到這裏,秦德威故意放慢了腳步,磨磨蹭蹭的朝着不遠處的嶽王廟走去。
岸上那些負責迎賓的仆役,早就飛也似的跑開,去雅集地點禀報去了。
田藝蘅田公子的父親田汝成,乃是嘉靖五年的進士,今年四十都不到。
因爲種種緣故,他從廣西左參議左江分守道任上辭官,回了老家杭州,按着官位被尊稱爲田大參。
田大參也是今天這次雅集的主持人,算是回歸杭州後正式在文壇亮相,繼續當杭州文壇盟主了。
這次西湖詩社雅集的級别很高,功名到了進士等級的就有十來個,多是退休的老前輩。
田大參正與好友們談笑風生時,忽然在西湖岸邊迎賓的仆役飛奔過來,禀報了剛才的狀況。
這讓田大參大吃一驚,什麽時候杭州出了這樣的強人?
他們家也是世代居住在杭州的,但從沒聽說過這般嚣張的人物!自己剛回到杭州,就出了這樣的事情,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越想越氣,田大參怒道:“簡直欺人太甚!到底是什麽人!”
“那些強人似乎并不是本地人!”迎賓仆役又補充道。
外地來的?田大參更詫異了,又問道:“那人是什麽模樣?”
迎賓仆役想了想後,答道:“二十幾歲年紀,雖說看着長相十分出衆,但卻總有一種欠揍的氣質,就是很想打他的那種感覺。”
“必定是秦中堂!”人群裏突然有人失聲叫道。
田大參頓時恍然大悟,除了秦中堂,不會再有第二個這樣的人了!
心念急轉,田大參不動聲色的撚須笑道:“呵呵呵呵,原來是故人之後,想必是生了什麽誤會。”
衆人:“.”
大家尊敬你當盟主,你還能慫的更快一點嗎?
田大參可能也覺得自己剛才語氣有點弱,又說了句:“諸君稍等,我這便去找那秦中堂理論,将犬子解救出來。”
然後又禮節性的問道:“可有人願與我同行?”
一時間沒有人回話,這個情況完全在田大參預料之中。畢竟自家兒子擺明已經深深得罪了秦中堂,而秦中堂威名赫赫權勢熏天。
衆所周知,秦中堂又是個寬容大度的人,誰肯爲了别人家事,冒險與秦中堂“理論”?
田大參本來也不指望有人一起去,沒别人去更好,無論自己怎麽丢人現眼,也不會有人旁觀了。
兒子是必須要救的,不就是被羞辱一番嗎!
田大參轉身正要離開雅集會場時,忽然有人站了出來,大聲說:“我童漢臣願與田前輩一同前往,聲讨秦德威!”
田汝成田大參愕然,真有人這麽勇的嗎?竟然還直呼秦中堂姓名!
這十幾年不在杭州,對後起之秀了解不深,但仍能記得這位童漢臣乃是近些年的進士,似乎因爲彈劾别人,導緻被罷免回鄉。
還沒等田大參反應過來,又有人站了出來,高聲道:“我高應冕願與田前輩一同前往,聲讨秦德威!”
人群一片嘩然,大概也沒想到還有第二個這麽勇的,這位高應冕也是個人物,中過進士的,很有地位。
忽然第三個人站了出來,“我張瀚願與田前輩一同前往,聲讨秦德威!”
别人也認得,這位張瀚同樣不是無名之輩,進士出身,在南京六部做官,最近休假回家。
勇敢的人接二連三出現,田大參有點麻了。
其實他真不是去“聲讨”秦德威的,如果沒有外人在,自己怎麽軟弱都沒問題。
但這三哥們湊什麽熱鬧啊,如果都去圍觀,自己還怎麽向秦德威求情讨饒?
而且這三哥們口口聲聲的說要聲讨秦德威,豈不就綁架了自己的立場?
田大參心亂如麻時,參加雅集的其他人也都驚呆了,我們杭州城竟然藏着如此多鐵骨铮铮、不畏權貴的文人?以前怎麽從來沒有發現過?
那秦德威是什麽人,對官場稍有了解的人都清楚,可他們當中竟然出現了三名壯士敢向秦德威叫闆!
“壯哉!壯哉!”當即就有人交口稱贊,“三位君子實乃我杭州的三把熱火,光照士林!”
田大參實在是騎虎難下,隻能長歎一聲,帶着三勇士,朝着嶽王廟方向走去。
如今之計,也隻有見機而作了。
雅集地點也好,嶽王廟也好,距離岸邊都很近,彼此相距也不遠。
田大參向西急忙走了一會兒,又折向北,便來到嶽王廟門外面牌坊那裏。
他遠遠的就看到,一堆人站在木牌坊下面,中間有個年輕人,正對着木牌坊指指點點。
而自家兒子則被兩名壯漢夾着,像是小雞仔一樣。
此時此刻,也就田公子會特别注意周圍動靜了,所以第一個發現了田大參的到來,連忙叫道:“爹爹救我!”
正仔細研究牌坊的秦德威聽到聲音,便轉過身,傲慢的望着走過來的一行人。
田大參咳嗽一聲,正斟酌着應該怎麽開口時,跟随而來的三勇士卻越過了他,直接站在了前面。
這讓田大參非常不滿意,前後輩的規矩還講不講了?現在的後輩人物都是這樣不知禮數的?
秦德威看着這突然冒出來的三人,莫名的都有點面熟,但他沒有說話詢問,因爲對方肯定會主動報上身份的。
隻聽爲首的人說:“我等皆是嘉靖十四年乙未科進士!我乃童漢臣也,此二位乃是高應冕和張瀚!”
秦德威:“.”
原來都是同年啊,難怪看着面熟!一起中進士的二三百人,自己又不可能全部熟識,沒認出來也正常!
不過在官場倫理中,同年也是比較特殊的關系。
如果把師生比喻爲父子,同年就類似于兄弟,當然兄弟之間也不一定感情好就是了。
所以秦中堂也隻得拱了拱手,假惺惺的問道:“你們如今在哪裏高就?又爲何全都在杭州?”
童漢臣惱怒的說:“今年我從魏縣知縣升爲禦史,前月我按職責彈劾大同巡撫詹榮。
結果被兵部否了,并且反告了我!左佥都禦史桑喬向朝廷奏請,上月罷免了我官職!”
詹榮就是用房子換了巡撫的那位,兵部是王廷相的地盤,桑喬是曾後爹同鄉加同年,算是秦德威叔父輩。
所以脈絡就很明顯了,正直敢言的禦史童漢臣大概被秦黨直接打擊報複了。
童漢臣越說越氣,指責說:“你秦闆橋對同年也過于苛刻了,哪有直接把官職撸了的!”
秦德威愕然道:“我并不知道此事啊。”
三勇士之二高應冕也開口說:“三年前,我從知縣升爲光州知州。又三年後,今年任滿進京叙職,期間随一位前輩去拜訪了嚴閣老。
然後就被吏部文選司員外郎趙貞吉認定爲嚴黨,用以賄求進爲借口,要把我選到甘肅去!我一怒之下就回鄉了!
所以你秦闆橋對同年也太苛刻了!我就是順應大流去禮節性拜訪而已,怎麽就成了嚴黨?”
都知道趙貞吉乃是秦德威的鐵杆死黨,被秦德威從翰林院弄到了吏部中層當代理人。
秦德威愕然道:“我并不知道此事啊。”
三勇士之三張瀚歎道:“自從嘉靖十四年起,我就在南京戶部當主事,三年又三年,還是主事!”
秦德威撇清說:“這總與我無關了吧?”
張瀚也生氣了,“南京戶部要接受京師戶部的考核,我上月得到的結果竟然是不稱職!
我打聽過了,就因爲我是浙江人,被歸類于浙黨,戶部王尚書那邊就壓着我!
你秦德威對待同年實在太苛刻了!你和大佬們争鬥,不要這樣胡亂波及我們啊,我們又擋不了你的路!”
都知道嚴閣老拉攏浙黨人物,秦中堂和浙黨大佬屠僑、張邦奇都不對付。所以被判定爲浙黨的,被秦黨骨幹王尚書刻意壓制再正常不過了。
秦德威愕然道:“我并不知道此事啊。”
李娘子忍不住捂住了臉,夫君今天還說要扮演一次大反派,現在看來,似乎也不用刻意扮演,直接就是迫害三位忠良的反派嘴臉。
被搶了風頭的田大參瞠目結舌,這就是你們三勇士的鐵骨铮铮?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聲讨秦德威?這就是照亮了杭州士林三把火?
你們踏馬的就是來撒潑賣萌,找秦德威讨回官職的吧!
童漢臣氣性最大,聽着秦德威“裝瘋賣傻”,怒道:“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秦闆橋你裝什麽糊塗?難道我們如此巧合就全都遭殃?
你這樣針對我們實在太過分了!我們雖然是浙江的,但我們杭州這邊與甯波那幫讨海的也不是一回事啊!”
秦德威隻能解釋說:“我眼中盯着的都是嚴閣老這樣的人物,再不濟也是大司寇毛伯溫這樣次一等的人物!
所以我根本就注意不到你們這樣的小趴菜啊,你們在哪我都不知道,怎麽可能針對你們?就你們這點官職,也不值得我去針對!”
三勇士:“.”
不知爲何,感覺還不如不解釋呢!
秦德威憐惜的看着三位同年,悲天憫人的說:“你們就是大時代之下的炮灰啊,身不由己被卷入了洪流,卻還想着獨善其身。
然後又被激烈的黨争波及到,就這麽悄無聲息的從官場消失了,這就是許多認不清現實的小人物的宿命啊。”
寫到這麽多字數了,裝逼方面想要花樣翻新的創新越來越難了。。。。不過今天好歹多寫了500字,比昨天有進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