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提名的候選人就兩個,鮑太監在秦中堂的“好心”勸說下,主動退出了候選。
那麽結果就再無疑疑意,隻能由秦太監來頂替張佐,出任司禮監掌印太監了。
如果要問張太後此時的想法,那真就是“人間不值得”。
她都這樣歲數了,時日無多,又沒了兒孫,還能有什麽念想?無非就是能活得痛快點罷了,可就連這也很難。
作爲攝政皇太後,想提名個司禮監掌印太監也不成,随随便便就被人阻止了。
那鮑忠自己都心生退意,張太後又沒有足夠的手腕強逼着鮑忠上。
爲此賭完氣後,張太後又對方皇後問道:“若秦太監掌印司禮監,那東廠提督可有人選?”
無論如何,總要找回點場子,安排不了掌印,安排一個廠督總行了吧?
方皇後卻答話說:“不用另尋人選了,鑒于目前狀況,讓秦福兼任就行。”
衆人對方皇後的決定,都有見證曆史的感覺,就連“見多識廣”的秦德威也稍稍詫異。
在太監裏,司禮監掌印太監是一号人物,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提督東廠是二号人物。
掌印和東廠,一個叫印公一個叫廠公,從來都是由兩個人分頭擔任的,由一人兼任的情況從來沒有過。
在原本曆史上,不知道秦太監是怎麽忽悠了嘉靖皇帝,以一人兼二職,成爲史無前例的印公兼廠公。
以秦德威之學識,也參透不了這段曆史裏的奧妙,鬼知道嘉靖皇帝當時怎麽想的。
沒想到在本時空,曆史慣性如此強大,秦太監居然又有機會兼職了。
方皇後又對衆人解釋說:“掌印也好,廠督也好,都是直接爲皇上效命的。
如今皇上昏迷不醒,事務已經大大減少,還設那麽多職位作甚?
依我看來,由一個人暫時兼領就行了,其它就等皇上醒來後再做處理。”
方皇後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但細細品味過後,衆人大緻也就明白方皇後的心思了。
如今皇權衰微,緊密圍繞皇權的勢力都在衰落。再不強化一下某位大太監的個人實力,宮裏還有誰能與外朝大臣博弈?
五百年後有句話怎麽說的,弱隊出門将。
衆人也不得不承認,比起張太後,方皇後雖然更年輕,今年也不過二十六七,但更像是個合格的政治人物。
對宮裏的事務,外朝大臣真不好插手,也沒資格強行反對。就連強如秦中堂,剛才也隻能通過好言好語的勸說來影響局面。
所以方皇後定下了也就定下了,别人也不好再說什麽。
張太後見事事不順遂,索性撒手不管了,起身就要離開,眼不見心不煩。
然而卻又被秦德威叫住了,隻聽秦德威奏道:“臣即将啓程南下,懇請老娘娘賜予尚方劍。”
按照先前的約定,秦德威會幫張太後懲治宮人出口氣,而張太後則會将尚方劍賜下,然後才有了秦中堂公然重金收買秦太監的事情。
如今秦太監抓了前乾清宮管事太監周義,還搜集好了罪證,算是完成了任務。
接下來,就該着張太後履行約定,做主把尚方劍賜給秦德威。秦德威叫住張太後,就是提醒這個。
衆大臣聽到後,忽然又來了精神,都在猜測張太後到底會不會反悔。
攝政還沒多久,就已經當衆直接出爾反爾過兩次了,大家對張太後的政治信譽都沒什麽信心了。
這裏不是公開朝會,就幾個大臣和秦太監、鮑太監在場,近似于私人場合,張太後很情緒化的反問說:
“你秦德威說幫哀家出氣,但哀家今日并沒有通順的感覺。”
明明已經抓了原慈慶宮管事太監周義,但張太後确實還是沒有感到氣順了。
其他大臣聽到這裏,忽然又開始同情張太後了。老娘娘你有多想不開,能相信秦德威幫你出氣?
那秦德威最擅長的就是給人添堵,幫人出氣真不是他的特長。
他就算幫伱辦點事,也絕對不會讓你有念頭通達之感的,不信您問問張老師或者王廷相。
面對張太後這種政治水平隻有村婦級别,但名義地位卻是至尊無上的人物,其實秦中堂也很有無力感。
他經常爲自己而悲哀,因爲與張太後打交道時,他也經常不得不把自己也拉低到村夫水平。
如果流傳後世,都是妥妥的黑曆史。秦中堂無可奈何的問道:“老娘娘怎樣才能氣順?”
六十多歲的老太婆真沒多少别的欲望了,張太後便想出了一個能讓自己念頭通達的主意:“哀家要臨朝!”
秦德威:“.”
霧草!他知道老太婆氣不順任性,沒想到能這麽任性!
衆人也都被張太後的想法驚到了,攝政是攝政,臨朝是臨朝,并不是一回事,性質也不一樣,張太後你到底懂不懂政治?
攝政就是個說法,在皇帝出問題時過渡用的,不涉及到任何禮制問題。
但臨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顧名思義就是女主從幕後站到前台,上朝并接受百官朝參,行駛皇帝的權力。
根據曆史經驗來看,臨朝後面往往還跟随着“稱制”二字啊。
大明有太後半攝政的先例,但卻從未有過臨朝的太後,就連當初英宗年幼時,太後也沒有臨朝!
所以你張太後憑什麽覺得自己有資格,史無前例的臨朝?難道是被嘉靖皇帝虧欠良多,所以想臨朝過把瘾報複?
老人固執任性起來,也是難纏,尤其是還是一位至尊。
萬幸的是,老太後對上的是秦德威秦中堂,别人暗自慶幸,自己可以暫時躲開。
能力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作爲一個權臣,該扛事的時候就要扛事!
又到了表現剛正不阿的舞台了,你秦中堂就不要客氣了!
隻見秦德威在衆目睽睽之下挺身而立,神态嚴肅,大聲的對張太後奏道:
“後日太子禦文華殿上朝,老娘娘也可以嘗試臨朝聽政,在太子背後設寶座并垂簾!”
其餘衆人更驚了,甚至比剛才聽到張太後嚷嚷臨朝還要吃驚!
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你秦德威莫非失心瘋了?竟然說太後可以嘗試臨朝,難道又要見證史無前例的事情了?
如果換成别人這麽幹事,當即就要有人跳出來阻止和指責了。
但衆人與秦德威打交道,也都算經驗豐富了。多次事件表明,秦中堂越是像失心瘋的時候,越是有後續的陰謀。
說不定秦德威這個時候已經挖好了大坑,等着别人跳出來阻止和指責!
隻有張太後别無他想,大喜道:“此奏議甚好!”
秦德威便又趁熱打鐵說:“若老娘娘感到氣順了,還請賜下尚方劍!”
張太後當即便對秦太監說:“如今你掌管宮中禮制,就由你把賜劍之事辦了!”
秦太監深深的看了眼秦德威,然後領命。
衆人根據以往經驗,一直默不作聲,就這樣看着,絕對不跳秦德威偷偷挖出的大坑。
直到秦德威終于從張太後手中獲賜了尚方劍,衆人還是沒說話。
就是感覺又見證了曆史,大明朝自從太祖平定天下後,賜予尚方劍也是史無前例之事了,今天又被秦德威開啓新曆史了。
反正就算要反對太後臨朝,也至于當面撕破臉反對,下去後另外找幾個炮灰禦史上疏反對就行了。
如此這般,今天的慈慶宮會議在一片詭異的沉默中,就此結束了。
大臣們往外走,走到慈慶宮門時,嚴嵩嚴閣老冷不丁的對秦德威秦中堂問道:“你還啓程不啓程了?自從領命以來,已經過去數日了!”
秦德威漫不經心的答道:“快了快了!”
嚴嵩指責說:“你到底有沒有具體日程?難不成你走之前,還想再換一個首輔?”
雖然大部分看熱鬧的人都認爲,這次宮中“政變”是方皇後聯手秦太監,幹掉了另一個大山頭張佐。
但嚴嵩嚴閣老堅定的認爲,秦德威一定是幕後黑手,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幕後黑手也一定是秦德威!
秦德威斜視嚴閣老,回應說:“到底是誰心裏想換首輔?我看是嚴閣老你想換吧?”
走在前面的翟銮翟首輔忽然回頭,對後面的兩人怒目而視,你們兩個能不能對首輔稍微尊重一下?
嚴嵩完全不在意翟銮的反應,繼續對秦德威催問道:“你就直說了吧,你究竟哪天離京?”
秦德威答道:“今天點選完标營親兵,明日去兵部搜集地圖海圖,大概後日出發!”
如今準備的差不多,應該可以走了。
一方面拿到了所能得到的最大權威,尚方劍此時還沒有泛濫,是個很有威懾力的新鮮東西。
另一方面,在宮中朝中都做好了布置,秦太監以司禮監掌印兼提督東廠,老師張潮也成了内閣大學士,還有王廷相坐鎮軍機處。
這樣後方應該可以維持安穩了,不至于自己離開中樞就被清算,真成了天日昭昭。
而問話的嚴閣老能忍到今天的最大信念,就是熬到秦德威離京,然後一切才可能出現轉機。
今天從秦德威這裏直接得到了明确消息,便暫時放下心來。
其餘人聽到這個一手消息,不知爲何忽然也感到輕松起來,沒有秦中堂的京城,似乎很值得期待啊。
不得不說,秦中堂那種莫名其妙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太強了,即便是同級人物,與秦中堂同朝爲官也完全輕松不起來。
當衆人一邊想着秦德威的事,一邊邁出了慈慶宮門時,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
剛才秦德威爲了尚方劍出賣節操,似乎忽悠了張太後後日臨朝聽政,而秦德威本人也定在了後日離京!
也就是說,萬一太後沒有被攔住,真的臨朝垂簾聽政,秦德威也不會在場,所以與秦德威無關?
到了那時,苦逼去朝參老太後的都是他們其他大臣,傳到後世被人嘲笑的也是他們其他大臣!
而秦德威已經離開朝廷,遠走高飛了,太後臨朝也好垂簾聽政也好,已經與他沒有直接關系了!恥辱也是其他大臣恥辱!
你秦德威爲了騙尚方劍,給别人留下這麽一個爛攤子!
難怪秦德威剛才答應的那麽痛快,敢情已經預料到了後日的事情!
而大家剛才居然萬馬齊喑,面對不良現象一言不發!回想起來,這又是何等的可恥!簡直不能更糟心!
這會兒天色真不早了,離開宮後,嚴閣老就直接回了家。
說起私人生活,嚴閣老的德行似乎并不算差,就守着一個妻子忠貞不二,下班後也不會出去浪,基本都是老老實實回家。
這一切,與某中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時常讓旁人恍恍惚惚,不知到底誰更像是奸臣。
今天宮裏格局劇變,準盟友張佐又莫名其妙的栽了,嚴閣老心情再次變差。
他隻感覺自己的路似乎越做越窄,那秦德威快把自己逼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
嚴嵩進了家門後,又直接去了書房,然後讓仆役去喊兒子嚴世蕃。
他已經習慣了,每當遇到事情或者問題時,就把兒子嚴世蕃喊過來一起議論。
但這次仆役卻沒有領命而去,反而對嚴嵩答道:“大爺已經不再府裏了!”
嚴嵩渾然沒太在意的說:“又去花街柳巷了?那也速速叫回來!”
那仆役又繼續答道:“大爺今日已經離開京城了!說是奉了欽差命令,南下去南京軍器局辦事了!”
嚴嵩愕然不已,真是感到意外,特别的意外。
意外之處有兩點,第一點,嚴世蕃居然如此老老實實的去辦差事。
按照嚴世蕃以往的習性,對于不願意接受的苦差事,肯定是能躲就躲,能拖就拖,陽奉陰違,既不出工也不出力。
比如被調往廣東那次,就是順路直接逃回了老家混日子。
“真去南京軍器局辦差了?”嚴嵩極度懷疑的追問道,不是他不相信兒子,主要是實在太了解所以才不相信。
那仆役又答道:“反正大爺臨走前,在家裏是這樣說的,與大爺同行的還有幾位京城軍器局的資深工匠,看起來不假。”
嚴嵩再次陷入了驚愕,難道自家兒子轉性了?轉性就轉性吧,但爲什麽不告訴自己?
而且這也是嚴嵩的第二點意外之處,嚴世蕃做事居然不對自己打招呼了!
兒子離家南下,自己這個父親居然沒有提前知道,直到回了家問起來才知道!
嚴世蕃爲什麽不對自己提前說?難道是對自己這個當父親的有意見了?
因爲自己沒有阻止秦德威,放任秦德威調用他而心生不滿?
月票!月票!月票!明代浙江的材料太多了,越看越迷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