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修玄盡力維持着道心,咬牙對秦德威說:“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不教你也不行了。關于如何維持屍厥之人的性命,答應傳授給你就是!”
這是個很關鍵的技術,秦德威連忙道:“多謝仙姑!”
“但我也有條件!”陶修玄沒管秦德威的口頭感謝。
秦德威毫不介意的說:“仙姑盡管說來,憑我的本事定當盡力!”
作爲一個有權有錢的男人,秦中堂從不怕别人提出交換條件,甚至已經習慣了别人提出條件。
陶修玄很平靜的說了出來:“我要與伱雙修!”
秦德威伸手就去解腰帶,“這個沒問題,讓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陶仙姑忍無可忍的拿起拂塵,打了秦德威一下:“你别裝傻,雙修的前置是要你築基百日,你必須答應我!”
百日築基就等于百日不近女色,秦德威不禁歎口氣,“萬萬沒想到,仙姑你這樣出塵之人,也學會利用條件威脅和勒索别人了。
我以爲憑借我們之間的友情,幫點忙都是可以無條件的,不用講究利益交換的。”
陶修玄冷冷的說:“嘉靖九年,嘉靖十四年,嘉靖十七年,嘉靖二十年,三年又三年,人生還能有幾個三年?
你連百日築基都做不到,還能再雄起幾個三年?這次你若不答應,就休想從我這裏學到任何術法!”
秦德威急了,“你們道家對世人傳道應該以勸導爲主,哪能跟西方教那幫人一樣靠恐吓威脅勒索傳道?”
陶修玄堅定的說:“到什麽山唱什麽歌,對什麽人說什麽話!近朱者赤也好,近墨者黑也罷,貧道心意已決,秦先生不必再妄圖說動了,你就說答應不答應吧?”
秦德威糾結了片刻,内心反複天人交戰後,猶豫着說:“那就答應了吧。”
陶修玄的心情反而變得愉快起來,用拂塵敲了敲案幾:“不要企圖蒙混偷吃,每隔三日來我這裏診察一下,順便聽我講道。”
深夜時分,學有所成的秦德威從陶仙姑院落裏出來,又匆匆的趕往西府母親那邊去。
今天秦德威遇到的狀況實在有點多,除了嘉靖皇帝這破事,還冒出個想當自己爹的太監,若非秦德威天賦異禀,隻怕腦子早就超負荷運轉過熱了。
不過就算事情再多,也有個輕重緩急的區别,比如找陶仙姑學習,必定是今晚最重要的事情,親爹的問題都要往後放放。
天地君親師,君還在親之前。
再說不能别人說什麽就信什麽,那秦太監提督東廠,耳目衆多,指不定就打探到了什麽信息,然後異想天開的冒充自己親爹。
此時周氏已經睡下,聽到兒子連夜來找,必定是有什麽極其重要的事情,周氏便又隻能起來。
秦德威行禮後說:“驚擾母親休憩,實乃兒子的罪過。但兒子想問問,我那親父到底是什麽模樣?”
周氏狐疑的說:“這麽多年來你都不曾問起,爲何今夜匆匆來問?”
秦德威沒有将實情告知母親,以免發生不可預知的意外,隻說了句捏造的話:
“近日京師及周邊有好幾個自稱是我親父的人,妄圖攀附我家富貴。我不得不想知道,究竟如何辨别真假?”
周氏不禁陷入了久遠的回憶裏,那個人抛棄了自己十年,十分該死!而且一直也确實已經當他死了,卻不料秦德威今天又提了出來。
不過似乎也很正常,常言道富在深山有遠親,何況秦德威這樣富貴已極的人,有那麽幾個妄圖攀附的人跳出來“認親”不算稀奇。
而且說不定這些認親的人裏,真有親爹在内。
緩了緩心神後,周氏答道:“你親父身長比你略矮幾分,方臉,白皙。”
秦德威比對了一下,那秦太監外形居然符合這幾條标準,看來秦太監想冒充親爹,至少也是做過功課的。
然後又道:“這幾項也太不明确了,母親還有什麽可以精準判定的法子?”
周氏又答道:“當初在家裏面,我和你親父還都年輕,行事輕浮的很,互相之間另有戲稱。
那時我喚他爲狗蛋兒,這個不爲外人所知。隻要答錯或者是答不上來的,必定是冒充你親父的。”
秦德威再三問道:“這個稱謂,确實隻有你們二人自己知道?确實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周氏很肯定的答道:“隻在屋裏面這樣叫着玩的,外人肯定不知道。”
秦太監?狗蛋兒?秦德威隻感到世間諷刺莫過于此,忍不住就繼續問了聲:“那親父當初又怎麽喚母親你的?”
但被母親瞪了幾眼後,秦德威很明智的不繼續問了,估計和狗蛋兒類型差不多。
其後周氏又很糾結的問道:“假如你親父真的出現了,又該如何是好?你将如何對待?”
平常周氏是個很有主意的人——秦德威也遺傳了這個,但在假如親父重新出現這個問題上,周氏卻沒了主見。
無論認還是不認,都是麻煩事。其實周氏認爲最好的情況就是,那個該死的人永遠不要再出現了。
秦德威答道:“這樣抛妻棄子的人,官府文書上都視同死人看待了,我們母子心裏明白就行,認他作甚?
再說現在隻是未雨綢缪,又不是真遇上了,母親不必煩心!”
此後秦德威不再打擾母親休息,告辭了出來。長随張三問道:“顧、王、李、劉,今夜老爺去哪房休息?”
秦德威沒好氣的說:“去書房!”
張三一時沒反應過來,疑惑的又問道:“老爺何時多了姓舒的妾室?”
秦德威一時間分不清,張三這是真傻還是裝傻,遷怒道:“張三啊,你也跟了我許久了,今晚我不找别人了,隻借你練練手,插幾下。”
張三臉色慘白的說:“老爺我已經年老色衰,還是不要了吧?”
秦德威更生氣了,“老爺我隻是學了點醫術,拿你練習一下!而你卻膽敢質疑老爺我的審美!”
剛才陶仙姑教的,可以用青蔥筒子插入鼻孔,然後灌輸藥液,謂之引流鼻飼之術。
又是一個清晨,太陽終将升起,嘉靖二十年的暮春陽光再一次照射在紫禁城的金瓦上。
如果說在昨日,消息還隻是小範圍内流傳的話,那麽到今天朝廷裏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了。
文武百官不約而同的齊聚在午門外,等候着最新消息。又有傳言說,爲了穩定人心,今天皇太子可能禦殿接受百官朝見。
但内閣大學士以及尚書級别的核心大臣卻都在西苑,準備會同幾位國公、司禮監諸太監們,一起探視嘉靖皇帝,确定皇帝最新狀況。
敏感時期爲了避嫌,此時沒有人單獨進仁壽宮,很有默契的等着人齊了,才打算一起進仁壽宮。
名義上的外朝文官之首、吏部尚書許瓒環顧一圈,沉聲道:“人都差不多齊全了,我等進去吧!”
首輔翟銮頓時就挺不爽的,被嚴嵩擠兌也就罷了,你許瓒也打算開始不把首輔放在眼裏了嗎?
雖說吏部尚書在朝廷裏有特殊地位,是能代表外朝與内閣對撞的人物,平常廷議廷推按慣例都是吏部尚書主持,但在這個場合,率先發話的人應該是首輔,你吏部尚書湊什麽熱鬧!
沒等翟銮說話,兵部尚書王廷相也開了口說:“冢宰是不是看錯了,現在似乎還少着人。”
許天官數了一下人頭,回應說:“哪有少人?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九卿皆在,閣老們也都在,已經齊全了!”
傳統意義上的朝廷核心人群确實就是七卿或者九卿加閣老,除非有非傳統非主流的人物存在。
王廷相忍不住提醒說:“還少了秦德威!”
左都禦史屠僑站了出來,幫着許瓒說:“我也認爲此時朝廷公卿已經算是齊全了,正該一起進去探視!
那秦德威若想來便來,我們不攔着他,但我們也不必專門等着秦德威!”
王廷相頗有内涵的說:“如果諸君爲了意氣,覺得少了秦德威也無妨,那我也無所謂。”
“走了!”精神不是很好、今日話少的嚴嵩帶頭向仁壽宮門裏走。
正在這時候,忽然有人指着遠處說:“來了來了。”
然後大家就看到,秦德威疾步走了過來,後面有幾名官兵提着個密封的罐子。
秦德威來到仁壽宮門外,看着排好隊列準備進宮的衆人,怒道:“諸公爲何不等在下?”
左都禦史屠僑冷哼道:“往日聖上安康時,隻要接見臣僚,你秦德威來的比誰都早,甚至還有不請自到的時候!
如今聖體不豫,你秦德威就敢姗姗來遲,前後如此分明,心意如此自私,還敢談什麽大公無私!”
衆人都明白,“大公無私”四個字顯然是諷刺秦德威的,昨天秦德威的表現和言論已經流傳出去了,都知道秦德威“公私分明”了一把。
秦德威瞧了眼屠僑,随口反擊道:“總憲今日好大的威風,莫不是你那官居詹事府詹事的同鄉密友張邦奇要飛升了,才讓你膽氣粗了起來?
想想也是,若太子主政,按慣例東宮官屬之首要入閣的,而且當今内閣恰好也少一個閣老,所以張邦奇确實很有可能入閣啊。”
屠僑也怒了,喝道:“你這是莫須有!你我說話,與張邦奇又有何幹系!”
秦德威對四周人說:“是不是莫須有,諸公自由心證吧,信不信由自己了!”
衆人同情的看向屠總憲,你惹他幹什麽?
随後秦德威又對屠僑咄咄逼人的說:“明人不說暗話,太子監國,肯定會有人提議張邦奇入閣。到了廷推的時候,你屠總憲會不會礙于同鄉情面支持張邦奇?”
這個問題沒法當衆回答,屠僑知道自己說“支持”肯定不行,直接成了公然結黨了。
說“不支持”也不行,在這裏說出來就是公開承諾。那到了廷推上,也不可能反悔,同鄉張邦奇平白就少了最重要的助力。
最後屠僑隻能從道義上指責說:“你秦德威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問我這些?難道在場諸公的想法,一一都該你問遍?”
政治遊戲不是這麽玩的,沒有事先公開逼着别人表态,并質疑别人選擇的道理,你秦德威也不具備在這裏設置議題的資格!
秦德威傲然道:“人人皆知,我和方娘娘乃是同鄉,甚至出身于同街坊!但就在昨日,我秦德威依然提議由昭聖張太後監護太子,總攝宮務!
我這個心意自私的小人,尚不敢因私廢公,不敢因同鄉之義左右大局,你屠總憲總不能連我這個小人都不如吧?
都是類似的問題,既然屠總憲避而不答,那就不用回答了!”
衆人突然有所醒悟,秦德威昨天表現的大公無私,難道就是爲了裝這一波?
也不完全對,秦德威這是率先站在了道德高地,獲得了在輿論上指責别人的權力!
衆人又看向屠總憲,多謝你試出了秦德威的深淺,讓大家不再迷惑。
許瓒不耐煩的說:“來的最遲,總是怠慢!偏生還話多!”
秦德威回應說:“昨日商定太子監國大計,因爲事起突然,冢宰你不在場也是事實。
但你不能因爲你不在場,就心懷怨氣,這就是屠總憲所說的心意自私啊!”
就連嚴嵩也看不下去了,叱道:“你來的最遲,還有道理了?”
秦德威答道:“因爲隻有我真心憂懼皇上聖體,連夜尋求醫術藥方,先行熬制了一些藥液,因爲要等待火候,故而來遲也。
不像嚴閣老你,昨晚隻怕隻有私心雜念的算計将來吧?太子生母王貴妃是不是派人偷偷找過你了?”
“混賬東西!膽敢血口噴人!”嚴嵩本以爲逐漸找到了克服秦德威的密碼,仍然被氣得血壓飙升,這都什麽祖傳的莫須有,偏偏還能蒙對!
秦德威退了兩步,拉開安全距離說:“在下随便猜測的,如果猜錯了,還請閣老見諒。”
王廷相對左右歎道:“老夫早就說過,多等秦德威一會兒,不然何至于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