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個男人的角度,秦德威其實挺不想離開大同的。一開始是宣大總督,再後來是署理巡撫關防,感覺都挺不錯。
總督又不設了,總督關防被毛伯溫帶回了京師,那麽秦德威拿在手裏的巡撫關防就是最大的了。
無論名目怎麽變,都是手下官兵數以萬計,做事可以獨斷專行,不用看人臉色,屋裏還有雙倍快樂。
有兵有權有美人,還有很多事業可以規劃,對男人而言那就是爽的不能再爽,充實的不能再充實。
還有,給立功官兵發犒賞、被數千人感恩戴德的體驗,也是很爽。如果是放在唐代,就可以考慮向朝廷寫申請志願當節度使了。
正所謂,此間樂,不思京也。
但朝廷一定要讓“嘉靖男兒”班師回朝獻俘,甚至還派了與秦德威有賣宅之交的詹榮來接任巡撫。
比較講究政治信譽的秦德威實在拉不下臉,像趕走毛伯溫一樣,把詹榮也趕走。
所以到最後,還是隻能無可奈何的交權。
秦德威戀戀不舍的摸着巡撫關防,對詹榮歎道:“京城那種地方,想做點什麽事情,都要跟西苑那幫人鬥智鬥勇,煩不勝煩,哪裏有在大同爽快?”
詹榮不敢想也不敢問,你秦中堂說的“西苑那幫人”到底都包括誰?
夏首輔、嚴閣老确實都在西苑無逸殿入直,可皇帝也在西苑修仙啊!
無意節外生枝的詹榮一邊伸手去搶巡撫關防,一邊對秦德威說:
“中堂!你也不想朝廷連發十二道金牌,勒令你班師回朝的吧?”
“罷了罷了!”秦德威松開了手,讓出了關防。
詹榮瞬間變身爲詹巡撫,趕緊将關防收了起來,又對秦德威道:“中堂勿慮也,伱離去後,我必定蕭規曹随,不壞你的布局!”
就這樣,秦德威這位大明首位以大學士督師的人,結束了将近兩個月的邊鎮督撫體驗卡。
本來他還想多留半年,做點事情,明年春天再離任。
卻不料出塞一次動靜如此大,不得不回去給嘉靖皇帝充當奏凱的吉祥物。
秦德威從大同上路的消息,傳到京城後,東廠提督秦太監終于松了一口氣。
如果秦德威還是磨磨蹭蹭的不肯從大同回來,奉旨要去秦府送诰命的秦太監也快繃不住了。
這時候,有東廠佥書來禀報道:“通政司坐探得知,有禦史上疏彈劾廠公!”
最近本就心情欠佳秦太監大怒道:“我近日無所作爲,他還能彈劾什麽?真是無事生非!”
佥書又詳禀說:“彈劾廠公怠慢國家功臣,不顧朝廷體面,故意拖延封賞!”
又有小太監跑過來傳旨,嘉靖皇帝讓秦太監解釋解釋,爲什麽還沒把功臣親媽的一品夫人诰命送過去。
秦太監也顧不得發火了,立即起身去西苑,到仁壽宮求見皇帝。
此時嘉靖皇帝正在殿中,聽國師陶仲文講道法。
秦太監站在旁邊等了一會兒,才找到機會,向嘉靖皇帝奏道:“關于封賞秦德威生母周氏之事,臣另有想法,便多等數日,不料驚動了陛下。”
不等皇帝再問,然後繼續說:“臣想等那秦德威回京後,将周氏诰命發給秦德威,然後再由秦德威親自獻與他母親,如此方能彰顯陛下最重孝義!”
想到了過世已經一年半多的蔣太後,嘉靖皇帝心有戚戚的點頭道:“如此也甚好!”
秦太監不敢打擾皇帝繼續修道,連忙又告辭出來。
他在殿外下意識的擦了擦汗,這關看來能過去了。隻有肯動腦子,人生沒有過不去的溝溝坎坎。
京城裏人人都在關注秦德威動向,但秦德威卻不大關注京城的消息。别人還能再怎樣?大不了再來個天日昭昭。
秦督師去的時候,五百鐵騎不停趕路,四天左右就抵達大同。
回來時,則多了幾輛大車和倆女人,速度就慢多了,晃晃悠悠走了七八天才到京師。
在守門官兵和兩旁民衆的歡呼聲裏,秦德威又從德勝門進了城。
秦德威打馬來到仍然男裝的李小娘子身邊,說:“你先回家,我還另有事情。”
李小娘子詫異的問:“有什麽事情還能比回家更重要?”
秦德威嚴肅的說:“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霍去病說,何以家爲?了卻君王天下事,吾輩自然要先國後家!”
愛聽話本小說的李小娘子就吃忠臣義士人設,重重的點了點頭:“好的!”
秦德威指了指後面的大車,輕描淡寫的說:“那兩個被父親抛棄的可憐人,咱們也不能不管,就由你帶回去,并負責安置好。
啊,對了,如果璇姐兒問起來,你多給解釋解釋,沒問題吧?”
李小娘子:“.”
當初某人似乎明确說過他自己是渣男,自己爲什麽當時不信呢?一定是狀元光環太耀眼了,晃瞎了自己的眼!
秦德威說了句“我看好你”,就調轉馬頭先走了,一溜煙的從東城向南,來到皇城外東南的五部衙署片區。
在大同和邊塞習慣了縱馬揚鞭的生活,秦德威的習慣一時間沒改過來,橫沖直撞的十分醒目。
在吏、戶、禮、兵、工五部大門前這條街道上,縱然是國公來了也沒敢這麽張揚的。
在路旁過往官吏的注目禮中,宛如五百年後在天安門外面開超跑飙車炸街的秦德威停在了吏部大門前,翻身下馬直接進去了。
論起與吏部尚書許瓒打交道的次數,也算是半個熟人了。
秦德威走進了吏部正堂,看了眼就開口道:“兩個月沒來,原來天官還是老大人你,那就好說話了。”
許瓒冷笑道:“秦學士兩個月沒有來吏部指導铨政,本官還甚爲想念。”
秦德威掏出一張名單,很娴熟的遞過去,“老大人你看看!”
許瓒隻看了第一個人名,大同知府劉永?這又是哪顆蔥?剩下的就懶得繼續看了。
然後許天官便将名單推了回去,對秦德威說:“秦學士,你也不想讓夏首輔在朝中繼續丢臉的吧?”
秦德威:“.”
最近很流行這種句式嗎?也不知道誰帶頭用的。
大明的吏部尚書,堪稱是外朝最敏感的人物,也經常成爲各種政治鬥争的焦點和風暴眼。看史書就知道,很多朝廷裏的争鬥,往往都離不開吏部。
所以作爲吏部尚書,其實最穩妥的政治站位就是靠近首輔,尤其是皇帝還算信重首輔的情況下。
隻有這樣,從小我來說,可以保全自身安全,從大局來說,可以維持朝局的基本穩定。
這就是資曆最深的許瓒雖然一直是獨立勢力,但又能算是夏首輔半個盟友的意義。
如果是以前,夏首輔和秦黨沒有撕破臉時,許天官還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如今情況又不一樣了,許天官也必須顧及到夏首輔的面子,不能你秦德威說安排就随便安排,吏部不是你秦德威的地盤!
秦德威按住了名單歎道:“就是幾個人而已,何必斤斤計較呢?最起碼,把這個劉知府安排了吧。”
正在兩人扯皮時,忽然有個幕僚匆匆走過來,站在門口,對許天官叫道:“剛傳開的消息,昨日才開始入直無逸殿的大學士霍韬,忽然暴病身亡!”
無論什麽時候,一個大學士沒了都是大事。許瓒大吃一驚,又發了一會兒呆思考。
秦德威雖然也很驚訝,沒想到霍韬被自己修改了軌迹後,終究還是沒有逃過突發暴病身亡的命運。
但穿越者畢竟早有“預見”,所以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隻能說,身體疾患這樣的問題,并不會因爲蝴蝶效應而消失,遲早還是會發作。
許瓒忽而瞥見淡定自若的某人,心生狐疑,轉頭開始打量某人。
一開始秦德威還莫名其妙,但随即就反應過來了,連忙對許瓒叫道:“與我無關!我也才剛進城而已!”
許瓒剛想說,既然與你無關,你爲何如此鎮靜?仿佛早有預料?
那幕僚便插嘴解釋了一句:“又有傳言說,霍閣老在無逸殿熬夜寫青詞,然後病發而殁。”
原來霍韬先前是官職是少保、左都禦史,被秦德威操縱廷推硬推入閣。
但大明從來沒有左都禦史直接入閣的先例,所以就采取了一種“曲線救國”的辦法。
秦德威出鎮宣大的兩個月裏,朝廷先把霍韬改爲禮部尚書(虛)兼掌院翰林學士,在這個位置上暫時過渡。
所以嘉靖皇帝被六百裏加急公文頻頻打擾,召見閣臣議事的時候,霍韬并沒有出面。
直到最近霍韬才走完過渡程序,從禮部尚書(虛)兼掌院翰林學士的位置上入閣,成爲又一個大學士。
又因爲是嘉靖皇帝的老戰友關系,霍韬順利入直西苑無逸殿,正式完全接替了當初顧鼎臣的位置。
估計是霍閣老情緒太興奮的緣故,工作積極性也很高,入直後的第一天就熬夜給皇帝寫青詞,多種因素混合導緻急病發作,當場猝死。
得知了内情後,秦德威沉默半晌,别有感傷的說:“人到中老年,熬夜碼字要不得啊。”
就是以許瓒許天官年近七旬的資曆,見多了生生死死,感傷談不上,就是很煩躁。
坐在吏部尚書這個位置上,他非常讨厭不穩定!
既然霍韬人沒了,隻怕又要推舉新的大學士!然後他這個吏部尚書又要成爲朝廷鬥争焦點了!
想到這裏時,許瓒心裏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個很詭異的念頭,也許秦德威最适合當吏部尚書?
原因也很簡單,因爲秦德威太好鬥又從來不怕鬥,似乎還挺樂在其中,不來當吏部尚書實在屈才了。
越想越煩,許天官忍不住就對秦德威拍案叱道:“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當初硬推霍韬入閣,何至于此!”
秦德威無語,這都能怪到他?
當初他推舉霍韬入閣,本意就是讓霍韬這個大禮議老戰友去内閣攪混水,牽扯夏言和嚴嵩的精力。
而且也算是做善事修改了霍韬的人物命運線,誰能想到,才五十四歲的霍韬還是沒扛住,換了一種方式仍然急病發作猝死。
到此爲止,嘉靖皇帝的大禮議戰友全都謝幕了。
張璁、桂萼、霍韬、席書、黃宗明等全部去世,隻有性格最溫和的方獻夫一個人健在,但緻仕在老家,沒幾年也會去世。
在原本曆史上,威脅最大的霍韬去世後,夏言和嚴嵩算是沒有任何“外敵”了,争鬥開始進入你死我活的白熱化階段。
但在本時空,雖然今年霍韬依然沒了,但還有比霍韬更可怕的人。
秦德威将那份名單重新推了過去,對許瓒說:“天官,你也不想”
“停!”許天官打斷了秦德威,“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抉擇,你又怎麽知道我想還是不想?”
在大明官場,任何官員入閣都是求之不得的大喜事,但唯獨外朝六部之首吏部尚書例外。
掌握最要害人事大權的吏部天官到底入閣好,還是不入閣好,從來都是一個玄學問題。
有的吏部天官入閣後,事業權勢更上一層樓;有的吏部天官入閣後,就成了背景闆,反而失去了實權。
這種糾結心态,也是許瓒很煩躁的重要原因之一。
秦德威輕笑道:“你現在有沒有想清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會怎麽做。
如果你想入閣,我就會全力狙擊你!如果你不想入閣,我就全力推舉你!”
許瓒頓時怒不可遏,順手舉起了硯台,厲聲喝道:“我家父子兩代吏部尚書,沒見過有人敢這樣對吏部尚書說話!”
秦德威很熟練的閃現出一丈遠,隔着廊柱叫道:“天官冷靜!其實你可以反過來想想!
如果你想入閣,我也可以幫忙推舉你!如果你不想入閣,我也能全力幫忙阻止你入閣!”
許天官心裏衡量了一下秦德威的戰鬥力,放下了硯台,疑惑的說:“你不想推舉别人入閣?”
秦德威答道:“入閣對我有什麽用?我對入閣沒興趣。而且我現在對于任何政争都很厭煩,我隻想做實事!”
許天官:“.”
似乎可有理解,如果能一人把持三部尚書的話,那誰也不想有政争,能一直如此維持下去最好!
思考過後,許天官歎口氣,将桌案上的名單收了起來,又看了眼“劉永”這個名字,吐槽說:
“區區一個知府而已,也不知何德何能,讓你如此力薦!”
月票頂住啊!還沒有6月的月票,今晚再不投就過期了!!!
等我半夜再過來加更收割一下7月的保底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