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嚴閣老乃是最會揣摩皇帝的權臣之一,甚至在沒有秦德威的時候,連之一都可以去掉。
但此刻被奏本砸臉的嚴閣老也是懵了,出現了不知所措的情況,因爲他完全不知道皇帝的火從哪裏來。
奏本掉在地上,展開了内裏,嚴嵩低頭用餘光迅速掃了眼,便也看清了“天日昭昭”四個大字。
但嚴閣老還是很迷惑,他肯定明白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但不明白的是,爲什麽你秦德威一個姓秦的,會寫這四個字給皇上看?
而且關于這四個字,大家又不是沒見過,隻是這回寫在秦德威奏本裏了而已,又到底具備什麽特殊魔力,竟然能讓皇帝看了就破防?
嚴閣老知道秦德威可能被算計和冤枉了,但官場上被算計和冤枉的人多了,寫個“天日昭昭”有什麽用啊,隻會被當東施效颦的笑柄。
嘉靖皇帝又把另一份奏疏扔給了身邊太監,喝道:“你念與他們聽!”
那太監連忙打開奏疏,對着夏言和嚴嵩、張潮讀了起來。抛開前面流程文字,核心内容就隻一段。
“秦德威督師出塞,連夜長驅三百裏,突襲豐洲灘賊巢,共計斬首三千二百一十八級,獲馬牛駝等牲畜八千餘匹,俘酋首俺答長子辛愛黃台吉、白蓮教投虜賊首丘富等人。”
夏言:“.”
嚴嵩:“.”
張潮:“.”
衆所周知,近幾十年來,大明和北虜之間基本就是沿着邊牆互相打爛仗。
在如今君臣的認知裏,能斬首數十就是上大捷了,能斬首數百就堪稱是一代名将了。
至于斬首三千二百,聽起來更像是一個玄幻概念,而且後面還有俺答長子這樣的重量級俘獲。
幾位大臣恍恍惚惚,一時間有點懷疑,寫奏本的陸炳是不是吃了皇帝賜藥,吃出幻覺來了?
嘉靖皇帝咬牙切齒道:“陸炳不會在這事上欺騙朝廷,也無此必要!”
無論事實真相到底如何,奏疏所言一定會是真的!嘉靖皇帝相信,陸炳既然敢這麽寫,那肯定就有把握變成真的!
嚴嵩立刻伏地舞拜,高聲稱頌道:“陛下洪福齊天,自有神明庇佑,緻有空前大捷,遏制猖獗北虜!”
夏言和張潮這才回過神來,無論真相如何,先舞拜祝賀了再說,還有周圍侍奉的太監也一起拜賀。
嘉靖皇帝先接受了大臣們朝賀,雖然他情緒很暴怒,但也夾雜着不少爽感。就是被胡人入侵打臉後,報複回來的念頭通達暢快感。
而且被周圍一圈人大肆拜賀鼓舞,嘉靖皇帝的怒氣便緩和了不少。
現在所有人也都明白了,爲何秦德威寫了“天日昭昭”四個字,就讓皇帝立刻破防了。
但還是無法理解,斬首三千二百到底是怎麽做到的?不是大家見識少,而是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更不可思議的是,秦德威身上哪點像是名将名帥了?滿朝如此多文武賢良,憑什麽秦德威一出塞就能立下絕世大功?
比起斬首三千二百、俘獲敵酋王子這樣的戰績,先前大同鎮、撫聯名彈劾的“畏敵如虎、虛功欺君、剛愎自用、通敵走私”四大罪名,反而讓大家感覺更可信一些。
說到這些“罪名”,那麽問題就來了,嘉靖皇帝剛才還責問過嚴嵩“是不是你做的”。
對此嚴嵩隻能叩首道:“陛下以此質問,臣也隻能答說冤枉!”
嘉靖皇帝拍案道:“伱也說是被冤枉?那你再說說,誰又是不冤枉的那個?”
雖然嘉靖皇帝沒有任何實證,但他是至高無上的皇帝,并不需要實證。
嘉靖皇帝對權術問題很清楚,無論是誰,想要整治秦德威這樣級别的得寵大臣,都必須要有夏言和嚴嵩兩個權臣之一的默許和配合,否則不可能成功。
在這兩人裏面,夏言看起來并不像是會對秦德威下死手的人,那麽嚴嵩嫌疑就最大了。
至少嚴嵩也是個知情者,所以抓着嚴嵩問肯定沒錯。
嚴嵩立刻就答道:“據臣所知,大同巡撫史道出自涿州,原大學士翟銮出自順天府,乃鄰近之地。
兩人皆爲北直隸鄉黨,而且史道在科舉上,也多得同鄉前輩翟銮助力。
另外宮中大珰也多爲北人,翟銮素來與大珰相厚。
還有,原兵部尚書張瓒也是北直隸人,大同鎮總兵王升又是張瓒故舊。”
嚴閣老并沒有說别的,隻是竹筒倒豆子般的點出了幾個人際關系,以皇帝的智商,很容易就能聽懂了。
内在邏輯其實很簡單,隻要除掉秦中堂,原大學士翟銮就能理所當然的頂替秦中堂,入直文淵閣成爲翟中堂了。
而且萬事都有因果,力也是互相作用的。
大部分人還都記得,不久前廷推内閣大學士,一手操縱了廷推的秦德威沒有給翟銮面子。
夏言忽然開口對嚴嵩詢問:“那麽昨晚你推薦翟銮入直文淵閣,又是何故?”
嚴閣老避無可避,很光棍的對嘉靖皇帝答道:“臣确實有推波助瀾之意,但是制造冤屈絕非臣之本意,本以爲四大罪狀都是真事。”
他也很無奈,舉薦翟銮這件事,簡直是就是被坑了啊!
先前翟銮對他打過招呼,他也默許了并且有意合作。
昨夜看着已經十拿九穩,落井下石搞一下秦德威毫無風險,順便可以結盟翟銮!
但誰踏馬的能想到秦德威去了大同鎮混日子,還搞出個驚天動地的武功!
而且嚴閣老非常窩火,這種“失敗”,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算計到的,有種被老天爺玩了的感覺。
嚴閣老甚至能感受到,冥冥之中仿佛一直有一種詭異的力量在護佑着秦德威。
難道這就是嘉靖男兒的氣運?
嘉靖皇帝盯着嚴嵩看了一會兒,心裏冒出一個念頭,既然有了秦德威,還要你嚴嵩何用?
夏首輔又對嘉靖皇帝說:“當務之急,是盡快追回诏旨,以免中外驚疑。”
關于這件事,已經發出了三道诏旨,讓翟銮複職内閣大學士、起用毛伯溫加兵部尚書總督宣大、将秦德威革職。
關于翟銮和毛伯溫這兩道诏旨還好,都是京城本地的,尚能收回。
但将秦德威革職的诏旨,已經六百裏加急發走了
算算時間,現在估計已經居庸關了,而且還在快速向前傳遞,追是怎麽也追不回來了。
嘉靖皇帝也隻能再下旨道:“再拟旨!秦德威官複原職!速速再發至大同!”
大同那地方都是驕兵悍将,隻在嘉靖朝就已經鬧過兩次兵變了。
如果那些剛出征大捷歸來,正極度渴望封賞的官兵,猛然看到主帥被革職拿問,鬼知道會發生什麽!
隻希望在前後兩道诏旨之間的時間差裏,千萬不要出大亂子。
然後嘉靖皇帝又轉向禮部尚書張潮,問道:“秦德威如此大功,朝廷應當如何封賞?
而且這樣近百年來未有之大捷,理該大臣趕赴大同勞軍并發賞,又該派何人去?”
聽到這裏,張潮總算明白,嘉靖皇帝爲什麽召自己一起過來了。
對秦德威的封賞絕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也是個很高難度的事情。
主要是這樣大捷沒有先例,同時秦德威自身歲數又不大,地位還特别高,賞賜的難度是地獄級的。
讓張老師來提意見,無論賞賜是什麽樣,秦德威作爲門生也不能非議。
而且皇帝問張潮應該派誰勞軍,那很明顯就是希望張潮去了。
天知道遠在大同的秦德威有多大怨氣,要知道,秦德威已經連“天日昭昭”都寫出來了。
朝廷派别人去勞軍,弄不好就成爲秦德威撒氣對象了。所以讓張老師去,最有可能穩住秦德威。
張潮瞥了眼嚴嵩,奏道:“恩威賞罰皆出于上,恭請陛下自專。
至于派誰勞軍,面對如此空前大捷,非大學士不足以彰顯朝廷威嚴。”
嚴嵩不禁愕然,向來以老好人形象示衆的張潮居然也“強硬”和展露攻擊性了。
讓他嚴嵩去給大勝歸來的秦德威勞軍,虧張潮想得出來!他嚴嵩能不能從大同活着出來都是未知數!
随即嚴嵩立刻又對嘉靖皇帝奏道:“張潮言之有理!可派大學士翟銮去勞軍!”
衆人:“.”
你嚴嵩不想死,就推薦了一個比你更有可能死的?
首輔夏言實在看不過去了,踏馬的再這樣說下去,内閣還有沒有威嚴了?大學士群體還有沒有體面了?都躲着秦德威是吧?
他對嘉靖皇帝奏道:“先前以毛伯溫加兵部尚書總督宣大軍務,這道旨意也不必撤回了。
直接讓毛伯溫負責勞軍,然後接替秦德威爲總督。而秦德威則押解俘虜回京,爲聖上辦獻俘大典!”
講究禮制的嘉靖皇帝就喜歡這種大典禮,立刻贊同道:“這個可以有。”
最後問題又落到賞罰上面來了,該如何賞秦德威是個難題,該如何處置大同巡撫、總兵,以及背後的翟銮等人也是難題。
一道旨意讓大同巡撫、總兵都革職并押解進京容易,但是靠誰來執行?
總督秦德威作爲被彈劾對象,顯然是不合适的,但大同鎮除了總督、巡撫、總兵之外,就沒有夠分量的官員了。
欽差郭勳犯罪嫌疑同樣很大,更不合适,看來看去,似乎隻有陸炳可以負責執行了。
感謝兩位新盟主,加十塊錢牛肉、小白說驕陽似我。這章是爲了感謝大家今天的鼓勵,不算盟主加更,我會另抽時間盡力爲盟主加更。
另外,雖然其他打賞沒有直接點名感謝,但我一個一個都看過的,雖然記不住那麽多名字,但至少會看過,在這裏也一起感謝了。
還有,秦德威的封賞,我一直沒有想好,大家一起來參考參考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