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中堂就這麽在心裏碎碎念,爲自己的“大明補鍋匠”命運而唏噓感慨着。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未來能做到哪一步,也不敢妄想憑一己之力就搞出整套現代化文明。
能折騰出一個東亞版的沙俄,就算對得起祖宗和後世了。
正當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秦德威思考未來時,殿上其他大臣都已經開始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勸慰嘉靖皇帝了。
畢竟這時代的君臣倫理關系講究一個“君憂則臣辱,君辱則臣死”,君父情緒如此不佳,在場臣子有義務去勸慰。
在安撫皇帝情緒這方面,嚴嵩是高手,率先有了思路,先對嘉靖皇帝勸道:
“北虜年年寇邊,次數多了,總會有一兩次偶然,故而今年深入也隻是偶然而已,陛下不必過于耿耿于懷。”
秦德威歎道:“嚴閣老敢保證,明年、後年不會再出現偶然嗎?若真再出現,嚴閣老會對說過的話負責嗎?”
嚴嵩默念“忍”字,對秦德威的話充耳不聞,又道:“況且北虜不過搶食賊而已,搶完也就退了,并不傷我大明根本。”
秦德威歎道:“前朝宰相必起于州郡,而我朝非翰林不入内閣,二者相較各有優劣。
方聽嚴閣老所言,對邊鎮軍民百姓的性命财物如此之冷漠,似乎完全不知民間之疾苦。
這真讓我明白了,宰相不起于州郡的弊端啊!”
嚴嵩默念“忍”字,對秦德威的話充耳不聞,又道:“北虜即便深入也隻是搶掠,必定還要回去塞外。
于今應急之策,可以調動宣府軍馬,命其向西增援大同,攔截北虜歸路。”
秦德威歎道:“想象的總是很美好,現實裏卻差的太遠。”
嚴閣老不默念“忍”字了,但還是沒興趣與秦德威鬥嘴,繼續很有“章法”奏道:“邊鎮兵鋒不振者,其弊有五。
一是将不知兵,兵不顧将;二是人無鬥志,器甲不修;三是尖夜縱虜,笞罰不加;四是主将權輕;五是官吏失職。”
秦德威又歎道:“嚴閣老所言,說了又好像沒說,我聽了又好像沒聽。
我看沒有三十年功力,說不出這樣像是爲了湊字數但又很正确的話。”
嚴嵩本來是個非常能隐忍的人,人狠話不多的那種。
但秦德威的語言似乎有奇特的魔力,總能讓嚴嵩破防。他終于忍無可忍的質問道:“那你秦德威來說幾句如何?”
秦德威張口就來:“此次北虜深入,邊将作戰不力,非陛下恩威不及,乃原兵部尚書張瓒之餘毒也!
想當年張瓒執掌武選,邊鎮武官不能量才選用,多由行賄而得,然後一直也沒有整頓過,焉能不出問題?
故而若想固邊,必須清理張瓒餘毒!先從舉薦張瓒入兵部的人開始!”
與秦德威有仇的武定侯郭勳本來想着說幾句,幫助嚴閣老怼一下秦德威。
但聽到秦德威最後一句後,立刻就不敢說話了,生怕引火燒身。
秦德威那些話,其實本質上也是變相幫皇帝甩鍋,将主要責任都推到了“敗壞邊事餘毒至今”的張瓒頭上。
但張瓒當年做兵部尚書,是他郭勳推薦的!如果皇帝真的采納了秦德威的觀點并追究起來,自己越跳越死!
而沒有這些顧忌的嚴嵩立刻對秦德威斥責道:“秦德威!你膽敢借由議論邊務,行黨同伐異之事!”
秦德威:“.”
槽點太多,無從吐起。
你嚴閣老居然會指責别人“借邊事黨同伐異”,那原本曆史時空裏,三邊總督曾銑和首輔夏言是怎麽因爲邊事被斬的?
首輔夏言冷哼一聲,真是兩個奸臣,隻知迎合天子并互相攻擊!國事還是要看他這個首輔的!
于是夏首輔排衆而出,對嘉靖皇帝奏道:“昔年朝廷裁撤東勝衛,從河套退回當今邊牆之内.”
秦德威恰好正在深呼吸吐氣,聽到夏首輔的發言,忍不住就“噗”的一聲,把一口氣噴了出來。
聽這個開場白,夏首輔大概是要提出“複套”了。
簡單的說,“複套”的意思就是收複河套地區,将部分地區邊防線向北推進。
這個事情本身沒毛病,但黑色幽默之處在于,曆史上夏言之死的導火索事件就是“複套”争議。
衆人不明白秦德威這是什麽反應,瞪了秦德威幾眼,但也沒人去問。
夏言繼續說:“自此河套被胡人竊據,而大同鎮則成爲邊防凸出部,孤懸于敵前,而山西腹地也直面河套賊寇。
臣以爲,朝廷可以籌備收複河套,重建東勝衛。
如此便可與大同鎮相連并形成犄角之勢,又可完全庇護山西腹地,足以使西北邊防更爲穩固。”
其餘人大都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方案”,嚴嵩也暗暗詫異,沒想到夏言能提出如此創意的想法。
他猜測,夏言大概是是受了秦德威的刺激,也開始追求“事功”,與秦德威進行競争了。
嚴嵩感到,這是好事。
隻要自己不忘初心,堅持不在高風險的邊務上做實事,那就一定有機會取代夏言當首輔。
别人還都在評估時,隻聽秦德威歎道:“複套之舉,起碼要耗費一百萬兩以上的銀子啊。”
夏首輔解釋說:“不須一次投入,可逐年遞增。”
秦德威又歎道:“那首輔的意思就是無底洞了,而且短時間内不會有成效,最後成敗也難以預料。
還有,邊鎮軍戶已經有很多逃亡,朝廷若在敵寇重圍中重建衛所,又如何留得住人?”
夏首輔答道:“一是嚴管,二是重賞。”
秦德威還是歎道:“隻靠強行限制或者小利勾引,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人心能穩住一時,卻難以穩住一世,不然當初也不至于撤銷東勝衛了。
況且北虜焉能眼睜睜看着大明收複河套?必定會不停騷擾,這就讓複套難上艱難!
對于這種情況,可有應對預案?如果慮事不能做到盡可能周全,還不如不做,否則隻是虛耗國力。”
夏首輔頓時就想打人,别人辛辛苦苦做了個策劃,伱秦德威兩張嘴皮一開一合的,就給否定了?
嚴嵩忽然感覺到,今天秦德威的畫風,與自己和兒子所想的不太一樣。
他們在家分析時,都認爲秦德威熱衷于追求事功。所以今天借着北虜入寇的事件,肯定會提出很多實用建議,并趁機以事攬權。
可是到目前爲止,秦德威與其說是與會大臣,不如說是一個杠精,幾乎把所有人的建議都杠了一遍!
而秦德威自己,則沒說出半點實際有用的東西,從頭到尾基本上就是不停的挑刺和打擊,像是一個不能容人的奸臣!
其實應對北虜方略無非就是這些,嚴嵩不信秦德威還能說出什麽新花樣,所以他到底想幹什麽?
折騰半天回來還得碼字,又困又累,實在寫不動了,明天再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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