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上嘉靖皇帝搬到西苑的時間,不是專門考據過這段曆史的,連很多明史專家都會弄錯,下意識的認爲是在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宮變之後。
其實真正的移居時間,應當就是在嘉靖十八年南巡之後,也就是秦德威眼下所在的時間節點。
再說到曆史上壬寅宮變的發生地點,其實就是在西苑仁壽宮,并不是通常認知裏的乾清宮。
對于宮闱秘事,官方記錄多有語焉不詳之處,隻能特意通過一些時人的記載和筆記,彼此對照之後才能确定端詳。
當然,對于目前的秦德威而言,皇帝住在乾清宮還是仁壽宮區别并不大,他又不是參與執政的内閣大學士。
秦太監又進了仁壽宮正殿,向嘉靖皇帝回奏道:“大學士四人已經在宮門外候着了。”
嘉靖皇帝聞言便疑惑不已,“何來四人?”
秦太監血壓有點高的如實奏答:“今日詹事府朝見東宮,完畢後少詹事左春坊大學士秦德威出左順門,聞說傳旨召見大學士,便跟随而來。”
嘉靖皇帝剛修煉出的道心也是震驚了,這樣都可以?
秦太監小心試探着問道:“是否要将秦德威問罪并驅逐出去?”
嘉靖皇帝震驚過後,就開口下旨:“來都來了,且先留下,命此四臣一齊去無逸殿,撰祈求長生之青詞!你再收上來與朕閱覽。”
如今司禮監太監們都在忙着搬遷後的收拾,嘉靖皇帝就順手抓住秦太監跑腿了。
秦太監隻能又出仁壽宮門,将皇帝旨意傳給四個大學士。然後這四人又被引到無逸殿廂房,并賜予筆墨。
三個内閣大學士還是沒有太多感觸,嘉靖皇帝一時興起讓大臣撰寫東西,這并不算新鮮。
隻有看出皇帝已經移居仁壽宮的秦德威,根據自己所知的曆史信息,暗暗感到不同尋常。
在無逸殿寫青詞,那絕對是嘉靖朝中後期政治的标志畫面,皇帝最親信的大臣肯定入直無逸殿。
從結果反推原因,所以今天嘉靖皇帝突然召大學士來寫青詞,也許就是一種考察?
嘉靖皇帝的真正目的,可能就是決定第一批入直無逸殿、陪伴皇帝修仙的大臣人選!
嘉靖皇帝的邏輯也很簡單,寫青詞不虔誠的,就沒有資格入直無逸殿,陪伴皇帝修仙!
想到這裏,秦德威其實是有點左右爲難的,入直無逸殿意味着失去個人自由。初期還好兩三天能出來放風一次,但長期以後甚至有可能連續十天半月住在無逸殿。
而他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子,還不太想長期被拘束無逸殿,外面的花花世界誘惑實在太大。
但現在如果不認真對待青詞,首先皇帝那關就過不去,被打入冷宮也不是沒可能。
要知道,在已經沉迷方道的嘉靖皇帝眼裏,不認真給皇帝寫青詞,就意味着不夠忠誠,政治上不可靠。
權衡了兩者之間的利弊後,秦德威還是選擇了先自保再說,所以打開文檔就是幹!
祈求長生這個題材,并不難寫(抄),簡直是青詞練筆必備的題目,也是嘉靖朝最大甲方需求量最大的題材。
秦學士從某歸姓門生手裏勒索的二百篇青詞中,有五分之一都涉及到了祈求長生。
所以此刻秦學士憑借着強大到堪稱金手指的記憶力,往紙上複制就行了。
或許有人覺得,秦學士這樣幹事不地道,拿别人寫的青詞充當自己所撰又算怎麽回事?就不怕被别人揭發?
在大明嘉靖朝,除了自己親自動筆之外,讓門人弟子甚至兒子代筆寫青詞,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甚至是公開的秘密。
從夏首輔到嚴閣老,誰沒幹過這種事?不過近一兩年,夏首輔門客質量下滑的厲害,青詞質量也大不如前;而嚴閣老兒子的水準卻越練越高,有點此消彼長的意味。
秦太監傳旨後,就負手而立,站在無逸殿院中,等着收稿。
過了一會兒,時間并不算久,秦太監忽然聽到一聲“我已成稿矣”!
就是不知道爲什麽,秦太監覺得自己可能出現了幻聽,聲音有點重複回音的感覺,在院中回蕩。
然後秦太監擡眼左右張望,就看到内閣大學士嚴嵩和左春坊大學士秦德威一東一西,已經從各自廂房出來了,并且同時向自己開口交稿。
秦德威與嚴嵩隔着秦太監對視一眼,各自冷哼一聲。
兩人又在心裏齊齊想道,對面那個奸賊肯定也是早有準備,剛才直接抄現成的,不然速度哪能像自己這樣快?
秦太監一時無語,他知道皇帝身邊的文學圈十分内卷,但也沒想到,竟然内卷到如此地步。
這才開始多久,兩份成稿就這樣飛一般的寫出來了!還是說,長生這個題材實在太常見了,所以很容易被提前押中?
還記起職責所在,秦太監趕緊收了嚴、秦兩人的稿子,然後就送進仁壽宮了。
當秦太監回到無逸殿時,夏言和顧鼎臣兩人還沒有寫完。
這很正常,現場原創當然比直接抄寫慢的多,速度就不是一個量級,就是不知道嘉靖皇帝怎麽想。
又等了半刻鍾,夏言和顧鼎臣才交出了稿件,秦太監又跑了一次仁壽宮送稿。
當秦太監再次回到無逸殿時,宣布了欽定的評比結果:“第一秦德威,第二嚴嵩,第三夏言,第四顧鼎臣。”
三名本來互有嫌隙的内閣大學士不知不覺間,忽然生了同仇敵忾之心,齊齊斜視着某個半道闖進來的水貨大學士。
奪冠選手秦德威險些高舉雙手歡呼幾聲,這次用歸有光看來用對了!
不愧是能夠名垂五百年後、以文筆情感真摯聞名的散文家,改行寫青詞,一樣給力!
秦太監沒有給秦德威慶祝時間,言簡意赅的又一次宣旨:“皇上口谕,命爾等作第二場青詞,題爲新茶!”
聽到這個題目,幾位大學士一起感到驚異。如果說剛才“長生”是個大熱題目,那“新茶”就是冷門偏怪的題目了!
尤其秦德威,更是頭大如鬥,青詞并不是他的強項,後世誰會研究青詞怎麽寫啊?
青詞本質是寫給上天的禱詞,新茶這個東西能寫出什麽禱告内容?又怎麽祈福?
這一定是來自嘉靖皇帝的惡意!
四人再次分頭回到廂房去撰稿,這次平均用時長了很多,再沒有飛速交稿的。
夏言、嚴嵩、顧鼎臣三人交稿時間都差不多,唯獨秦德威最慢,還在裏面冥思苦想。
但秦太監這次沒有先走,而是耐心的等候着。又多拖延了半刻鍾,秦德威免勉勉強強的交出了文稿,被秦太監一起送走。
再次出現後,秦太監宣布了第二場的名次:“夏言第一,嚴嵩第二,顧鼎臣第三,秦德威第四。”
内閣大學士頓時揚眉吐氣,終于能對水貨大學士反戈一擊,不至于被水貨大學士強壓了。
然後秦太監奉旨引導四人進了仁壽宮,又來到正殿,四人便上殿朝見。
嘉靖皇帝沒管三個内閣大學士,隻對混進來的水貨大學士感興趣,因爲兩首青詞之間的反差太大了。
他目光如炬的詢問道:“祈求長生之詞甚好,是你早先預備下的?”
秦德威答道:“臣年輕識短,對玄修大道領悟不夠,隻能靠勤學苦練,在家時常撰拟青詞,又經反複修改之後,才有一二所得。”
無論怎樣,若想在嘉靖皇帝這裏過關,總要先把應該有的态度擺出來,嘉靖皇帝真正看重的可能就是态度。
秦德威最大的優勢還是年紀,年輕人閱曆少,對哲學東西體悟不深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态度必須擺正了。
嘉靖皇帝又說:“但後面這篇,又何其敷衍也!”
秦德威不敢說陛下你這“新茶”是什麽破題目,隻能繼續答道:“臣撰青詞,需要累日反複推敲、苦吟,文稿才能堪堪入目。”
嘉靖皇帝較起真來也是很杠,又質疑說:“看你吟詩作詞向來快捷,爲何青詞就難了?”
秦德威拼命解釋說:“詩詞乃是抒發心境,臣自然可以随心所欲,随性而發。但青詞語涉皇天上帝,臣心裏端重,實在不敢妄爲!”
嘉靖皇帝就指示說:“要多加修習!”
秦德威聽到這裏,就知道自己算是過關了。
對其他三人,嘉靖皇帝沒什麽單獨想說的,反正都是正常發揮,并沒有值得拿出來問的特殊之處。
所以就一并發話說:“朕欲長居西苑修道,欲命爾等大學士入直無逸殿,輔贊玄修!”
實在是事起突然,三位内閣大學士面面相觑,一時間不是很懂。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大學士都是入直文淵閣,在文淵閣審閱奏疏,并票拟處置的。
若全跑到無逸殿入直,又算是怎麽回事?那以後文淵閣就沒人了?内閣還要不要辦公了?
而水貨大學士秦德威很想舉手問一句,陛下你這次說的大學士裏,也包括我嗎?
說句心裏話,他秦德威年輕心浮,現在真的不想入直無逸殿,等到中年暮氣了再考慮入直比較好。
再說他秦德威隻是個四品,并不配啊!更不想和幾個老頭子天天被關在一起。
但又不能讓皇帝體察到,他秦德威不想留在宮裏幫助皇帝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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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