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本曆史上,《景雲賦》是巨奸嚴嵩最著名的代表作品之一,确實也是大禮告成之後的應景朝賀之作。
嘉靖朝能被皇帝所欣賞重用的文臣,文學功底上都是有幾把刷子的,嚴嵩雖是奸臣也不例外。
所以嚴嵩精心準備的這篇《景雲賦》,作爲主旨爲頌聖和贊美議禮的馬屁文章,質量是非常過硬的。
原本曆史時空裏,這篇文章甚至還被嘉靖皇帝下令收錄進史館,作爲史料留存。
熟知曆史的秦德威當然知道,嚴嵩在大禮告成之後,肯定要拿出《景雲賦》這篇畢生代表作。
說不定此時此刻,《景雲賦》的原版文稿就在嚴嵩手裏或者懷裏。
但秦德威就是故意搶先一步,在文華殿上率先把《景雲賦》誦讀了出來,而且還是當着原作者嚴嵩的面。
這對嚴嵩而言,純粹就是來自于神秘力量的降維打擊了,性質跟機械降神差不多,根本就不可能防住的。
他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也不明白自己準備的文章怎麽就到了秦德威手裏。
但他殘存的一絲冷靜告訴自己,此時若去争辯誰是原作者誰是剽竊,沒有任何意義!
沒人會相信,秦德威能神乎其神的抄襲了自己!若強行指責秦德威,隻會讓别人以爲自己是無賴!
當務之急,是趕緊再弄一篇東西出來,應付過朝賀場面再說!
所以嚴嵩沒有任何多餘反應,這讓秦德威有點失望。
他還抱着嚴嵩出來大吵大鬧的期待,這樣的話就可以徹底搞臭嚴嵩了。
可惜嚴嵩終究是嚴嵩,心思隐忍程度超于常人。
其實在五年前,秦德威見過李攀龍後,暗暗下過決心,做人還是不能太敗人品,以後不抄襲同時代人物的作品。
本來他一直堅持下來了,沒想到忍不住在嚴嵩這裏破了戒。
此時文華殿裏衆人不明真相,并沒有看到隐藏的刀光劍影。他們隻知道,秦學士又獻上了一篇讓皇帝十分激賞的好文章。
看着秦學士打完頭陣,其他人就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畢竟今天人人有節目。
文藝水平高低且不論,但不能沒有,爲人臣者必須要有個朝賀的态度,不能不給皇帝的臉面。
但是獻藝完畢的秦德威并沒有退回班位,反而又對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嚴嵩說:
“嚴閣老想必也有雄文華章,不妨獻出來共賞?”
衆人聽到這句,隻當是秦德威給嚴嵩面子,引着嚴嵩也出來表現一下。
還有人難以理解,秦學士最近到底是怎麽了,爲何頻頻對嚴嵩示好?
另外一些人看向嚴嵩時,忽然覺察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嚴嵩今天爲何“無動于衷”?
作爲新禮制的主要代表人物,還沒卸任的禮部尚書,嚴嵩今天沉默的有點不對勁!
可嚴嵩的腦子本來正在高速運轉,打算抓緊時間,臨時再編一首詩詞出來。
結果秦德威這句“問話”,硬生生的把嚴嵩的構思打斷了。
隻有嚴嵩自己明白,秦德威一定是故意的!完全不給自己喘息機會!
嘉靖皇帝也很有興趣,對嚴嵩的作品非常期待。
嚴嵩的内心極其苦澀,也就是他精神強韌還能強撐,換成個心理脆弱的人,怕不是早已崩潰了。
用盡了最後的理智,嚴嵩對嘉靖皇帝奏道:“秦德威所言五彩祥雲,臣亦得見。
怎奈大禮告成後過于亢奮,一時間文思不暢,至今未能成文,有負祥瑞之現世,陛下之期冀。”
在當前情況下,這是嚴嵩所能想出的最好的回答了。
秦德威仿佛“大吃一驚”,說:“難道嚴閣老今日沒有賀文獻上?”
經過這麽一句提醒,衆人都感到極其不可思議,嚴嵩也吃錯藥了?他今天竟然是空着手來的?
再怎麽樣,今天也得獻上篇東西應景啊,你嚴嵩居然什麽都沒有,是不是有點過于嚣張了?
而嘉靖皇帝也愕然片刻,他萬萬沒想到,一直兢兢業業的嚴嵩在這個時候掉鏈子。
這該怎麽解釋?大禮告成之後,嚴嵩就懈怠了?
然後嘉靖皇帝突然又想起,當初秦德威寫奏疏罵嚴嵩時,曾經說嚴嵩“得意忘形”。
真踏馬的讓秦德威說中了,眼前嚴嵩這樣,看起來就是得意忘形的表現!
不過嘉靖皇帝縱然很不滿,也不能當場把嚴嵩貶出去。畢竟嚴嵩代表着“政治正确”,目前絕對不能倒。
就算嚴嵩出了點問題,嘉靖皇帝也隻能忍着,不然朝中沒有第二個嚴嵩了。
嚴嵩沒東西,但别人都有,于是朝賀繼續進行。
等到了尾聲的時候,嚴嵩再次出列,奏道:“臣蒙陛下殊恩,以大學士兼管禮部,專意制禮之事!
所幸不負聖望,如今大禮告成,臣不必繼續破例兼管禮部,請辭去管部差事!”
這都是預先定好的環節,朝廷早就定下大禮告成後,嚴嵩就辭去管理禮部的職責。
又按照預定套路,嚴嵩辭去管禮部的實職後,然後嘉靖皇帝賞賜給嚴嵩一個太子太保之類的宮保銜。
再然後把嚴嵩在内閣的排名調整到第二位,僅次于夏言,在顧鼎臣之上。
但是當嚴嵩現在真的請辭禮部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嘉靖皇帝沒有做出任何表示,就這樣默不作聲的接受了請辭,後面預定的賞賜統統沒了。
嚴嵩隻是從第三大學士兼禮部尚書變成了第三大學士,其它什麽都沒有變。
縱然是再堅強的人,遭受這樣的打擊,也不免失魂落魄,但卻又不能流露出任何“怨望”,不然會引起皇帝加倍猜忌。
永遠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有個侍郎不知道是抱着什麽心思,對嘉靖皇帝奏道:
“當初秦德威提議過,讓嚴嵩請辭後,推薦新禮部尚書人選,當時陛下允準了。如今時機已到,不知嚴嵩可否有了意中人選?”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嚴嵩深深的看了眼那人,将來弄不死秦德威,還能弄不死你?
就瞅瞅皇帝這個冷淡不滿的态度,嚴嵩哪還敢再推薦人選的事情?這不是對皇帝蹬鼻子上臉找不自在嗎?
所以嚴嵩隻能答道:“臣實在驽鈍,無識人之明,不敢擅拟人選。”
聽到這句,衆人又是恍恍惚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