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文華殿散場後,衆人都有一種裏焦外嫩的感覺。
大家原本想着,今天可以看看秦德威的樂子,卻沒料到,這個樂子居然如此之大。
看得都是一樣的書,怎麽秦德威就能從書裏看出了天道?
禮部尚書嚴嵩心事重重,腳步匆匆的出了宮,又回到家中。
他昨天才知道,自家兒子嚴世蕃上疏彈劾秦德威的事情。
但時間倉促,今天就要上殿參加經筵,還沒有來得及處理這個事情,秦德威就已經過關了,而且還埋下了殺機。
嚴嵩将正在午睡的嚴世蕃叫到書房,質問道:“你彈劾秦德威作甚?”
嚴世蕃很桀骜的答道:“滿朝上下,我是第一個上疏彈劾秦德威的人!要的就是這個名聲!”
嚴嵩呵斥說:“你失心瘋了不成?”
嚴世蕃狠狠的說:“兒子我早就說過,那秦德威對父親始終抱有敵意,日後必将成爲我父子大患!
此人雖然功名進取順利,但行事操切,仇敵衆多!
隻要豎起反秦德威的大旗,自然就會有人願意靠近我們,凝結成勢!
别人隻看到秦德威的不可一世,我看到的卻是機遇!”
嚴嵩越發覺得兒子瘋狂了,“秦德威比你強太多,難道你不怕遭遇報複?”
嚴世蕃狂笑幾聲:“哈哈哈哈!今日被報複得越慘,未來名望就越大!
況且父親身爲禮部尚書,難道秦德威還敢弄死我不成?隻要不死,就總有翻身之時!”
嚴嵩感覺兒子的腦回路也挺不正常的,喝道:“我這個禮部尚書,未必壓得住秦德威!”
嚴世蕃靠在椅子上,陰恻恻的說:“那父親就去找夏閣老,請夏閣老出面啊。”
嚴嵩忽然猶豫了片刻,因爲他此時十分不确定,夏言會偏向哪一邊。
放在從前,夏言一定會向着自己這邊,哪怕自己這邊不占理。
但如今秦德威羽翼漸豐,有一個鐵杆親友當戶部尚書,自身又成了最年輕的學士,份量遠遠重于從前。
而且這次事情起因是嚴世蕃肇事,夏言還會不會偏向己方,去壓着秦德威?
嚴世蕃漫不經意的說:“父親你有什麽好猶豫的?你去找夏閣老,試探着問問,不就知道了?
如果夏閣老還偏心我們,那自然皆大歡喜。如果夏閣老開始偏向秦德威,那就說明.”
嚴嵩問道:“那就說明什麽?”
嚴世蕃一隻眼緊緊盯着父親,說:“那就說明,父親應該準備擺脫夏言、另立山頭了!”
嚴嵩拍案喝道:“慎言!”
嚴世蕃将父親的喝斥當成了耳旁風,很直白的說:“莫非父親堂堂一個禮部尚書,甘心被視爲夏言的附從傀儡?
論及科舉輩分,父親才是前輩吧?
如果父親在夏言心目中,地位開始不如秦德威了,那父親附從夏言,還有什麽意思?”
嚴嵩單刀直入的問:“你這不孝子,就是想逼着我疏離夏桂洲?
所以你先斬後奏,故意彈劾秦德威,也是抱有這樣不可告人的目的?”
嚴世蕃答道:“彈劾能不能成功不重要,會不會被報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彈劾這事情本身,以及禮部尚書兒子這個身份!”
嚴嵩不置可否,“你說得輕巧,常言道,打鐵還需自身硬,我現在還差多了!”
想當反秦德威的旗幟,哪是那麽容易的?一個上任還不到一年的禮部尚書真未必夠用的。
嚴世蕃輕笑了幾聲說:“機會已經出現,我不信父親看不到!”
秦德威含含糊糊的将嘉靖皇帝親爹稱爲“獻皇帝”,對嚴氏父子而言,仿佛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可以将嘉靖皇帝親爹的谥号,從聽起來就很另類的“興獻帝”,正式改成與列祖列宗同樣模闆的獻皇帝?
再往後,既然獻皇帝有了同模闆的谥号,那是不是應該和列祖列宗一樣,追加一個睿宗之類的廟号?
既然有了廟号,那睿宗獻皇帝的神位是不是應該搬進太廟?成爲太廟列祖列宗大家庭的一員?
嚴監生自信的說:“秦德威隻說了獻皇帝後,就沒了其它下文。這足以說明,秦德威并不想更深一步,我們的機會就在這裏!
而父親你身爲禮部尚書,能夠名正言順的參與禮制問題,這就是你繼續向上飛黃騰達的機遇。”
嚴嵩沉默不語,陷入了深思。
那秦德威爲什麽不更進一步?是他傻嗎?
當然不是,秦德威踩線如此精準,當然明白其中利害之處!
編書時讨個口彩尊稱爲獻皇帝,影響不了“曆史”,在後世記載中,依然是“興獻帝”。
畢竟嘉靖皇帝他爹生前一天皇帝都沒當過,都不算在列祖列宗内。
但如果改谥号、追加廟号、并強行送入太廟,那性質可就不同了!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太廟就代表着這個祀!
真那樣做的話,在禮制上就是又一次觸及了底線!
所以秦德威不肯繼續推進了,他也愛惜羽毛,不想被視爲無底線的“佞臣”。
也不想像“議禮派”那樣,雖然赢得皇帝寵信,但也會被滿朝孤立,人人喊打。
但嚴嵩覺得,這個底線似乎沒那麽重要,是自己難得的登頂機會。
其實還有個區别,嚴嵩可以憑借這個話題換取入閣。
但秦德威最多再升一級,收益相差太大,所以對秦德威而言不劃算。
嚴世蕃極力鼓動說:“父親大人有什麽可猶豫的?你如果還想入閣登頂,就這麽一次機會了。
挨幾句指責又算什麽,那前首輔張孚敬,被人罵了十幾年,不也沒什麽大事,一樣善終了。”
嚴嵩歎道:“你的想法雖可行,但當前時機并不對。
我才做了不到一年禮部尚書,天子對我還不夠熟悉,導緻我升無可升。所以此時逢迎天子又能有什麽效果?
等什麽時候皇上對我更熟悉了,或者出現入閣的機會,再抛出這個入太廟的話題,博取更進一步的機遇。“
就算被人搶在前面拍皇帝馬屁也不要緊,誰讓他嚴嵩是禮部尚書。
無論誰首先掀起這個話題,他嚴嵩都是權威的那個,攫取好處不在話下。
嚴世蕃見父親已經想通了,便催促道:“先去找夏閣老,看看夏閣老對父親的态度!
父親放心,如果與夏言關系破裂,天子說不定反倒對父親另眼相看!否則父親你隻能永遠屈居夏言之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