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初步說服了徐妙璇,正打算趁熱打鐵時,同年編修許谷卻跑了過來,并通知說,後天皇帝開經筵。
這種通知一般都是下發到翰林院,在翰林院正常上班的人自然都知道。
隻有秦德威這樣曠工的人,才需要有好心人單獨跑過來通知。
經筵按慣例在寒冬和酷暑暫停,如今進入初春,經筵就又開始了。
如今秦德威已經升爲侍讀學士這樣大翰林,在業界有了一定地位,班位也很靠前,不再是原來那般小透明了。
所以很遺憾,他無法随便缺席經筵了,隻能暫時放棄趁熱打鐵,先去工作崗位上打醬油。
及到次日,秦德威去了翰林院。
無論經筵上會給皇帝講什麽,所有翰林們都會提前溫習相關内容,免得皇帝突然問起,讓大家措手不及。
按道理說,秦德威到了侍讀學士這樣的等級,也有機會輪到他給皇帝講課。
但秦德威實在太年輕了,排講官的班時,就把秦德威排除在外了,這是張潮張學士的提議。
在翰林院,秦學士先去了狀元廳,督促許谷和趙貞吉兩個打工仔繼續抓緊時間修訂《皇明寶訓》。
有那麽一瞬間,秦學士微微感到良心不安,覺得自己像個剝削廉價勞動力的碩博導師。
隻能說,一個人成功的标志,往往就是活成了自己曾經最讨厭的樣子。
然後秦德威正要去找明天經筵的講義時,掌院溫學士要召見他。
秦德威還以爲是銷假的問題,施施然來到正堂。
溫學士拿着個折子,對秦德威晃了晃說:“有人彈劾你!”
秦德威毫無心理準備,對此大吃一驚,下意識的反問:“竟有此事?”
溫學士點了點頭:“剛下發到翰林院,讓你.”
秦德威興奮的搓了搓手,“哎呀呀,沒想到居然有人彈劾我,以前真沒有過這種體驗。
怎樣才能裝成經常被彈劾的樣子?是不是應該趕緊上疏自辯,然後回家閉門謝客待罪?”
溫學士無語,你秦德威有沒有搞錯?你這是被彈劾了,興緻勃勃的樣子又是什麽鬼?
“快讓我看看,到底都彈劾了什麽。”秦德威接過折子,迫不及待的打開。
在大明,不被彈劾的大臣,還能叫大臣嗎?
秦德威仔細看去,彈劾自己的罪狀主要是三條:“第一,屍位素餐,嬉遊度日,遇事推诿,不至衙門的日期三分有二!
第二,庸碌無爲,身爲經筵侍官,一言不發,無所進益!
第三,無德無行,懷陰私之心,行詭詐之事,實乃奸臣之相!”
溫學士緊緊盯着秦德威,他其實很好奇,像秦德威這樣的人,看到被彈劾的罪狀後,會是什麽表現。
秦德威看完後,點點頭道:“這裏面大部分内容,其實說得都挺對的。”
溫學士:“.”
他發現,他不知道怎麽接話,是贊同秦德威的話呢,還是不贊同呢?
秦德威又問道:“怎麽上面沒有署名,到底是誰彈劾的?”
對大部分彈劾奏疏來說,彈劾什麽可能不重要,誰發起彈劾才是最關鍵的元素。
溫學士便答道:“這隻是從宮裏抄出來的節略,并非原本。”
秦德威想要告辭離去,打探消息去。
溫學士連忙叫住了秦德威,又道:“你知不知道,近年來,你是第一個被彈劾的翰林官?”
翰林官地位相對超然,距離皇帝關系又近,參與實務也不多,與其他朝臣很少直接沖突,是“養望”官員。
所以翰林官少有被彈劾的,秦德威這次算是很罕見的。
其實溫學士很想說的是,你秦德威當翰林都能當到被彈劾,不覺得丢人嗎!
但秦德威卻長歎道:“侍從詞林官被彈劾的,看來除了内閣大學士就是我了,不禁與有榮焉啊。”
大學士非翰林出身不可,内閣源頭也出自翰林院,都是侍從詞林官沒毛病!
這踏馬的什麽腦回路?溫學士隻覺得頭疼,揮了揮手說:“明天經筵,你當廷自辯吧!”
你對皇帝愛咋說咋說,是生是死随你,翰林院不管了!
回到家裏,秦德威既然被彈劾,就隻能做出閉門思過的模樣,不好再出門亂竄。
然後又派了馬二悄悄出門,去夏閣老家的門房蹲守,等待夏閣老從宮裏出來。
奏疏除了直送皇帝的密疏,一般都要經過内閣,所以夏言肯定知道,究竟是誰發起的彈劾。
等到晚上,馬二回來後,卻對秦德威禀報說:“夏閣老不肯明言,隻說明日見了再談。”
這讓秦德威感到莫名其妙的,又不是讓你夏師傅幹什麽,隻是很簡單的通風報信而已,何至于此?
難道上疏彈劾自己的人很特殊?
又到次日,秦德威一大早起來,老老實實的進了宮,準備在文華殿當背景站班。
這次經筵,除了翰林之外,大學士、七卿都在場。
秦德威悄悄靠近了夏言,問道:“是誰?”
夏師傅皺着眉頭,十分爲難,斟酌着說辭。
秦德威扭頭就朝向旁邊另一個大學士顧鼎臣,行禮道:“顧閣老可知,是誰彈劾在下?”
顧鼎臣瞥了眼秦德威,又瞥了眼禮部尚書嚴嵩,笑道:“一個姓嚴的太常寺曆事監生。”
靠!秦德威有過很多種猜測,真沒想到,居然是嚴世蕃蹦出來了。
難怪夏言這麽糾結,在夏師傅眼裏,這屬于内讧。
此時嘉靖皇帝禦殿升座,秦德威趕緊退回了自己班位,開始充當經筵背景闆。
今天的講官是張學士,臨近午時經筵結束。按照慣例,再議論幾件政事,就可以散夥了。
掌院翰林學士溫仁和奏道:“秦德威被彈劾之事,爲避翰林院偏袒嫌疑,隻請陛下容其自辯。”
這也是翰林的優越之處,普通朝臣被奏疏彈劾後,按流程一般都是上疏自辯,哪有這種近距離當面對皇上自辯的機會?
本來站了一上午,已經開始困倦的衆人聽到這個,頓時就不困了。
無論是敵是友,齊齊化身樂子人。
秦德威從班位裏出來,對嘉靖皇帝奏道:“臣所見彈章,言及臣屍位素餐、庸碌無爲、無德無行三項罪狀,大部分也沒錯!”
一幹樂子人内心驚詫莫名,這秦德威居然沒有狡辯?
秦德威若不百般狡辯,那還有什麽樂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