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終于抵達了京師,在大學士夏言的極力推薦下,嘉靖皇帝在文華殿接見了嚴嵩。
老文青嚴嵩從形象到談吐,還是很讓嘉靖皇帝欣賞的,便下旨嘉獎嚴嵩。
這個消息傳出來後,大臣們便知道,在禮部尚書的争奪中,毫無君恩的禮部左侍郎湛若水實際上已經出局了。
就算你湛若水能在廷推中出頭,但送到皇帝那裏禦批時,很可能還是要被否決。
這就是大學士夏言的陽謀,走最高層路線,壓制不同意見。
此時唯一能與嚴嵩角逐禮部尚書的人,便隻有左都禦史霍韬了。
雖然霍韬表示,他一點也不想要這個禮部尚書!但總有起哄架秧子的人啊。
轉眼間到了第二輪廷推的日子,各路大員早早起來往東朝房趕。
王廷相走到院子中,擡頭望了望天,今日天氣還是不錯。往外走的時候,再次聽到了幾聲喜鵲叫聲。
然後就在大門外,看見左贊善兼修撰秦德威。
王廷相不是傻子,對秦德威上次的行爲早就回味過來了。
打個比方,就像是五百年後的找名人蹭合影,王廷相就是被蹭的那個。
“你怎麽又來?”王廷相有點嫌棄的質問。
秦德威熱情的說:“就是路過而已,湊巧遇到老前輩!正好一起走走!”
王廷相作色道:“你又不參加廷推!老夫自己過去便可!”
你秦德威要搞清楚,今天老夫跟你未必是一夥的!
秦德威歎口氣,很哀怨的說:“想當初老前輩剛到京師時,連什麽嘉靖八才子都不服你,一幫二十幾歲小年輕踩着你刷名望。
那時候老前輩你多麽禮賢下士,對晚輩我又是多麽看重,到哪都要強拉着晚輩幫你掙臉面。
到如今三四年過去,老前輩您成了氣候,兩尚書加京營總督了,居然連與晚輩同行都不肯了。
難怪别人都說,貴易友.”
王廷相深吸一口氣,默念一句“毆打翰林是不對的”,鑽進了轎子。
秦德威翻身上馬,跟在轎子旁邊并行,王老大人的随從們跟秦德威也熟,就沒趕人。
到了長安右門,下馬下轎登記,秦德威還是緊緊跟着王廷相。
雖然王廷相全程黑着臉不說話,但秦德威卻故意擡手指東指西,在旁邊自言自語的說個沒完。
隻是看在别人眼裏,王廷相和秦德威也像是邊走邊說,畫面非常和諧。
踏馬的,這倆人肯定又在一起謀劃廷推的事情。
直到王廷相進了東朝房,他終于感到世界清淨多了。雖然東朝房裏有幾十号人,但真比秦德威一個人清淨。
看着人數差不多,吏部左侍郎周用便開始主持廷推。
資深掌道禦史桑喬開口提議道:“如今空缺的不隻是吏部、禮部,南京禮部也空缺了,不如一起議論了。”
聽起來很正常的提議,沒什麽奇怪的,南京禮部尚書也是尚書,當然可以放在一起推舉。
頓時就有聰明人自以爲發現了真相,敲定新的南京禮部尚書人選,似乎對霍韬有好處。
這樣的話,到京師叙職的嚴嵩就肯定回不去了!
回不去南京的嚴嵩,在整個朝堂的通盤考慮下,就隻能在京師當禮部尚書了,不然其他職務很難安排。
那麽如果嚴嵩當了禮部尚書,霍韬就不用被架上去做禮部尚書了。
大概霍韬也想到了這點,頓時感覺這個提議真不錯!
主持廷推的周侍郎倒是沒多想,便開口道:“如此也可,諸君先說說這南京禮部。”
這也是老規矩了,從最弱的位置開始。
桑禦史對周侍郎笑道說:“何須另推别人,我看少冢宰你就很合适!”
衆人齊齊詫異,這又是哪一出?
隻有周用周侍郎久久無語,他隻是個主持廷推的工具人而已,怎麽忽然就推到自己頭上來了?
答應下來,還是不答應?在京師吏部當左侍郎,好歹也是位列中樞,南京禮部尚書能幹啥?
周侍郎想了片刻,便對桑禦史道:“多謝桑大人舉薦。”
他主要考慮了三點,一是正二品尚書位置就那幾個坑,機會很難。
二是自己都六十歲了,再争實權還能有多少奔頭?三是南京距離老家蘇州近,去南京做官舒适。
如果能成的話,就順水推舟吧。
王廷相疑惑的望着桑禦史,他也是當過左都禦史的,對桑禦史的底細很清楚。
這位桑喬已經連續當了四年禦史,所以如今也是資深掌道禦史,有資格在這裏列席發言。
但關鍵因素在于,桑喬是江都縣人,與曾銑同鄉同年,算是秦德威的叔叔輩,與秦德威關聯密切!
所以王廷相敢斷定,桑禦史的言行都是秦德威指使的!
王廷相看着桑喬,桑喬卻也看向王廷相,問道:“大司寇你怎麽看?”
踏馬的,王廷相還能怎麽看?當然是贊同桑喬了。
今天默認的主角之一,吏部尚書位置的有力競争者之一、現任戶部尚書許贊見王廷相率先贊同,也就順水人情的贊同了。
霍韬對此無所謂,同樣說:“我看周大人可以!”
周侍郎本人都沒意見了,又有如此多大佬的推舉,别人自然也犯不上做惡人。
再說周侍郎六十歲的人了,論資曆也很深,升到南京當尚書也算是應該的。
今天廷推的第一個結果出來了,推舉吏部左侍郎周用爲南京禮部尚書。
這個不叫通過任命,隻能算推舉。廷推結束後要把結果彙總奏報給皇帝,等皇帝禦批了才算正式通過。
然後周侍郎又說:“那吏部左侍郎推舉何人?”
如果他被推舉到南京禮部,那吏部左侍郎又空缺了,按照規定,正三品以上職位都要通過推舉程序。
說起這個,衆人就摩拳擦掌了
尚書太硬了,大多數人其實都插不上手。但吏部左侍郎這種三品位置,誰都有合适人選,說不定就成了呢?
今天出了一把風頭的桑禦史再次率先發言:“原總理河漕的王以旂勞苦功高,年資亦深,可以推舉爲少冢宰!”
對王以旂這個名字,大家不太适應,默默的在心裏面,把王以旂的标簽改成了“秦德威師叔”。
然後大家紛紛發現,這麽改了後,感覺就有内味了!還是老規矩,先看看大佬們的态度。
如今吏部和禮部空缺的情況下,在場的第一檔次大佬有五個。
分别是戶部許贊、兵部張瓒、刑部王廷相、工部林庭四個尚書,再加上一個左都禦史霍韬。
如果沒有吏部尚書,戶部尚書許贊就是名義上地位最高的,桑喬對許贊行了個禮,問道:“大司徒以爲如何?”
許贊瞬間也考慮到了三點,第一,這是秦德威的師叔!
第二,秦德威與王廷相是合夥同謀,他想當吏部尚書,也急需王廷相在廷推中的支持!
第三,王以旂是上次敢跟霍韬搗亂的人,是可拉攏對象!
所以許尚書果斷開口道:“王以旂總督河漕,治理徐呂二洪,功績顯著,理當晉升!”
衆人立刻就意識到,大司徒許贊居然如此強力的推舉秦德威師叔,這就是有情況!
王廷相有點懷疑,是不是秦德威私下裏勾搭過許贊了?
許贊發言後,衆人又紛紛看向第二位的兵部尚書張瓒,但張大司馬卻沒說話,仿在再等待什麽。
霍韬皺着眉頭,猶豫良久後咬牙道:“推舉王以旂可行!”
還是那句話,人總會被形勢逼着理智的。秦德威說過兩次了,得加錢!
如果這會兒不穩住王以旂,那王以旂回頭再拼命推舉自己當禮部尚書,瘋的就是自己了。
再說隻是一個吏部侍郎,影響不了大局,給就給了!
王廷相洞若觀火,發現許贊、霍韬這兩邊都不想與秦德威“開戰”,所以很姑息
其實王廷相是全場最清醒的人,他知道秦德威硬實力虛得很,不然秦德威哪還用硬蹭自己?
可一直在虛張聲勢的秦德威,偏偏就吓住了人!
這便是衆人皆醉我獨醒,王廷相暗暗歎道,人首先要克制内心的恐懼啊!
等霍韬表完态,兵部尚書張瓒便也點頭道:“王以旂甚好。”
這樣在五個大佬裏,有三個同意了。至于刑部尚書王廷相,不用問就知道了,這可是秦德威師叔!
而工部的林尚書倒是想提個另外人選,但是看這架勢,提了也白提,就擺擺手棄權。
最終五個大佬裏,有四個人推舉秦德威師叔,那别人更不必白費力氣了。
所以今天廷推的第二個結果出來了,原河漕總督王以旂被推舉爲吏部左侍郎。
這個結果,還是讓絕大多數人羨慕的。爲什麽跟秦德威關系密切的人,都能莫名其妙的獲得升遷?
天下有三十來個督撫,幾十個布政使按察使,都是封疆大吏或者方面大員,可朝廷裏的位置卻是有限的。
王以旂這樣直接一步到位,遷爲最要害的吏部實職左侍郎,品級雖然不變,但算是升了。
四個尚書加一個左都禦史支持,不服氣的也沒辦法。
站在角落裏王以旂的如在夢中,回京叙職前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居然如此容易被推舉到最要害的吏部當左侍郎。
在自己看來千難萬難的事情,怎麽在秦德威手裏就如此輕松?
今天的秦德威主力代言人桑禦史看了看暗自激動的王以旂,笑而不語。
這才到哪,好戲還在後面,侍郎隻是個保底,今天的最終結果還不一定。
就這一章,從下午寫到現在,休息去了。明天腦子緩過來再寫下面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