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幫徐小弟尋一門親事,徐妙璇也不是不能托别人,但現在未婚夫排面這麽大,能接觸到的人家肯定更好。
狀元的小舅子,大概是徐妙璟現在最大的籌碼了。
畢竟狀元隻要不作死、不早死,純熬資曆最差也能混到尚書。
秦德威回答說:“若放在從前,随便選一家就行了,但今天我多有感慨,所以要認真找找。”
徐妙璇一邊幫着秦德威扇風,一邊疑惑的問道:“今天又怎麽了?”
也就能跟徐妙璇說說心裏話了,秦德威歎道:“今天發生了點事情,讓我頗有感悟。
從現在起,我也該有意識的培植自己勢力了。總想着抱大腿,并不是長久之計啊。”
徐妙璇不知該怎麽評價未婚夫,才剛進官場的菜鳥,就開始琢磨這些了?
她想了想就答話說:“其實你也不用太着急,夫君你真正發力的機會還沒有出現。
等天子再生下皇子,幾年以後立東宮然後召集東宮屬官,以夫君的功名和年紀,進東宮并不難。
到那時,東宮屬官自然就成一派勢力,這比自己費力去扶植輕松多了。”
秦德威暗暗感慨,徐妙璇這個見識很出色,按照封建王朝正常規律确實如此。
可這時候誰又能猜到,嘉靖朝它偏偏就不正常啊。
三年後嘉靖皇帝确實立了個太子,但又過十來年就挂了,然後就是著名的“二龍不相見”了。
偏偏嘉靖皇帝在位時間又長,秦德威如果想走潛邸從龍路線,從現在開始要坐三十年冷闆凳,這誰踏馬受得了?
這些都沒法對别人解釋,秦德威隻能擺擺手:“先不說那些了。
我的意思是,現在要我幫小弟找妻室,我就要着重考慮一下利益相關問題了。
比如說,首先要看看對方的潛力,或者對我的助力,你介意這樣嗎?”
徐妙璇握住了秦德威的手說:“這都是應該的,若聯姻對夫君有利,自然不是壞事,本來你我就是一體。”
徐妙璟突然從窗戶伸出腦袋:“若長得醜,我也不要!”
秦德威回頭就呵斥道:“你要像我一樣娶妻娶賢,品德爲先!豈能如此膚淺的以貌取人?”
徐小弟迷茫了,這朝廷選拔狀元,到底是看什麽?
秦德威說完話就回了家。
到了次日起床後,他懶洋洋的躺在樹蔭裏的竹椅上,啃着從水井裏撈上來的西瓜。
理直氣壯不用上班的日子,就這麽樸實無華。
忽然有個翰林院書辦跑到家裏來傳話,說欽差考察結果出來了,已經從内閣發到翰林院。
秦德威拿着瓜愣了下,這麽快考察完了?自己正要低調,逍遙日子還沒過夠呢!
想了想突然就明白了,現如今内閣隻有李時一個人,而李時又是個沒有權力欲的人。
現在都說是秦德威舉薦了費宏回内閣,肯定還要重新擔任首輔。
那麽李時如果在考察問題上拖延或者爲難秦德威,豈不是平白落人口實?
所以李時幹脆利落的結束了考察,不沾惹這種是非。
“考察結論是什麽?”秦德威好奇的問。
那書辦答道:“當然是爲秦修撰叙功了!”
秦德威頓時洩了氣,叙功這種事有什麽意思?
十七歲的修撰已經夠驚世駭俗了,就算有功也不可能馬上就升。
如果說加一級俸祿,呵呵呵,就老朱家給的那點俸祿,加一級基本和加了個寂寞差不多。
又聽到書辦繼續答道:“朝廷準許秦修撰蔭一子入國子監!”
秦德威稍微滿意,這個也算個獎賞了,後代起碼有個保底出身了。
但這個獎賞來的有點早,隻能先擺着看了。
想到這裏,秦德威突然懷念起留在南京待産的顧娘子。
算算日期,自己的第一個子女應該已經生出來了,報信的人大概在路上了。
可惜自己未能親眼得見,有點惆怅,要不要等天氣涼快了,請個假回趟南京?
看了看日頭,感受了下逐漸升高的氣溫,秦德威掐指一算,今天不宜出門。
便大手一揮,對書辦說:“我明日再去衙署報道!”
這書辦就是跑腿傳信的,哪有資格強迫狀元公幹什麽,得了回話就走人了。
又過一日,秦德威趁着大清早涼快就出了門,往長安左門外的翰林院過去。
想當年最早的時候,翰林院的辦公地點在宮裏的文淵閣。
沒錯,就是文華殿對面的文淵閣,這就是皇帝侍從官的特殊待遇。
後來又從翰林院分出了内閣這麽一個機構,跟翰林院一起擠着在文淵閣辦公。
再後來,大家都受不了。于是就在宮外六部旁邊,給翰林院新修了一處衙署。
于是翰林院就從宮裏遷到了宮外,而文淵閣就就單獨留給了内閣辦公使用。
秦德威帶着随從,騎着馬,不急不慌溜溜達達的就來到了翰林院。
說起來秦德威還沒正式報道過,中了狀元并授官修撰後,就請假去了遼東。
回來又要等待差事考察,就這麽一直拖着了,反正都不着急。
今天他就算是正式入職來的,但從登瀛門進去後,無論是前面正堂,還是左右兩廳,都沒什麽人。
秦德威好奇的繼續往裏面走,又過了穿堂,來到後院。
卻見樹蔭中有個古樸的大方亭子,亭内亭外的聚坐了十幾人。
有的喝茶,有的飲酒,正在談詩論文,好不自在。
秦德威走到亭子外面,探頭探腦的看了一圈,找找有沒有認識的人。
不知是誰在人群裏叫道:“狀元來了!一起來抽韻賦詩!”
秦德威就回應說:“老師亭溪公說過,叫我進了翰林院後,須得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可輕易多說一句話,不能多行一步路。”
然後又對旁邊一個侍立的雜官問道:“閣下如何稱呼?董學士來了否?”
那雜官連忙自我介紹說:“下官姓林,在翰苑做一個孔目。”
人群中又有人吩咐道:“林孔目!你且先去安置他,等董學士來了,再帶他去見董學士!”
于是林孔目就帶着秦德威,去了後院東頭的典簿廳,登記了一下。
然後林孔目又拿了鑰匙,又招呼了幾個雜役,帶着秦德威往前院走。
翰林院裏,大部分辦公房間都在前院。正面五間堂,都是學士級别的公房。
另外西邊有讀講廳,東邊有編檢廳。顧名思義就知道,讀講廳就是侍讀、侍講的地方,編檢廳就是編修、檢讨的地方。
林孔目帶着秦德威穿過西邊長廊,指着一處廳堂說:“這裏就是狀元廳。”
同樣隻聽名字就懂了,必定是翰林院内部專門爲狀元們提供的辦公地方。
秦德威自豪之感不禁油然而生,狀元就是狀元,處處都有特殊待遇,連辦公地點都區别于其他翰林官。
他就是很奇怪,爲什麽這狀元廳門上挂着鎖?
林孔目開了鎖,打開門,秦德威瞅了眼,隻見裏面塵土滿地滿桌的
幾個雜役進去開始灑掃,頓時雞飛狗跳塵土飛楊。
這什麽情況?秦德威站在外面難以理解。
林孔目生怕秦德威誤會被慢待,連忙解釋說:“之前沒人使用這裏,所以就一直閑置着。
而秦修撰你今天又到的早,還沒有來得及打掃收拾。”
秦德威更不理解了:“爲什麽沒人使用?别的狀元難道都如此高風亮節嗎?”
林孔目苦笑幾聲說:“因爲之前沒有狀元在翰林院,而現在,秦修撰你是翰林院裏唯一一個狀元!”
秦德威:“.”
林孔目怕秦德威不信,就繼續解釋說:“上一個嘉靖十一年的狀元,林大欽說母親不适應京城氣候,帶着母親回了廣東奉養。”
這個秦德威知道,這位林大欽是廣東人,狀元得自張孚敬、汪鋐的舉薦,霍韬估計在背後也使了力氣。
然後估計是林狀元羞于與張孚敬、汪鋐爲伍,就回老家去了。
林孔目還在說:“再上一個,嘉靖八年的狀元羅洪先剛中了狀元,就奏請告歸,不出來做官了。”
秦德威也能猜出,嘉靖八年正是議禮派開始全面當權的時候,這位羅狀元心情估計與上面的林狀元差不多,羞于與議禮派爲伍。
林孔目對掌故十分熟悉,繼續對秦德威科普昔日情況:“再往前的狀元姚涞,丁憂回家了,龔用卿被調往南京。
而正德三年、六年、十二年、十五年的狀元,呂柟、楊慎、楊維聰和舒芬因爲大禮議左順門那事情,都被貶外地了。
正德九年的狀元唐臯,在嘉靖五年病逝了。”
秦德威都聽麻了,嘉靖朝至今已經十四年,正德年号用了十六年,合起來有三十年了。
所以說,近三十年來的十名狀元,除了自己已經全滅了?這狀元廳是不是有鬼?
林孔目最後總結說:“所以這處狀元廳,隻有秦修撰你一個人使用了,在翰苑絕對是獨一份的待遇。”
秦德威恍恍惚惚,對林孔目問道:“再往前呢?”
林孔目答道:“在往前就是弘治朝了,弘治十八年的狀元是昆山顧老大人,就是當今的禮部大宗伯。
但弘治十五年的狀元康海,因爲被指控親近劉瑾,二十年前就罷官回鄉了。”
秦德威又回憶起了一些資料,原本曆史上,今年的狀元本該是韓應龍,結局是次年暴斃,幾年後嘉靖二十年的狀元沈坤被誣告下獄病死
六月盛夏裏秦德威忽然打了冷顫,冥冥之中似乎有深深惡意。
獨霸一處廳堂當然很爽,可如此多事例告訴自己,當狀元也不能飄啊。
這幾十年的狀元簡直有毒,原本曆史一直到了嘉靖二十六年的李春芳才轉了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