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内心吐槽歸吐槽,但某邊鎮總兵官的奏疏還是要聽完的。
在奏疏的最後,這位總兵亮出了真正目的,請朝廷授予專斷之權,以平息亂兵。
如果沒有秦德威的奏疏,隻看劉總兵的奏疏,那還是很正常的,沒有什麽大問題。
但先看了秦德威的奏疏,再看劉總兵的奏疏,随便一個人都能感覺到,很不對勁!很有問題!
怎麽看劉總兵的表現,都像是急急忙忙趁機攬權,比秦德威的表現差太遠了。
而且兩個同在廣甯城的官員之間,仿佛完全沒有任何交流溝通,連奏疏口徑都南轅北轍。
對這個情況,可以有很多種微妙的解讀。
比如說秦德威隻說自己單騎入營,這裏有一個小玄機,就是他沒說是主動還是被動的
但無論大家怎麽解讀,也不可能否定秦德威。
因爲秦德威确确實實是一個人在亂兵中,而且控制住了局面,穩住了亂兵。
并且他還能夠向朝廷上疏,保證朝廷依然能夠政令暢通,掌控形勢。
既然不可能否定秦德威單騎入營的政治意義,再加上先入爲主的心理影響,問題就隻能出在看起來很像個傻子的劉總兵這裏。
吏部天官夏言心裏盤算了一下,對嘉靖皇帝開口道:“從奏疏可以看出,秦德威似乎刻意對劉淮有所隐瞞,防範心理很重!
臣便有所懷疑,一位本該受總兵保護的朝廷欽差,爲什麽如此害怕總兵?”
所有人按照夏言提供的思路去想,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就是劉總兵故意放任欽差陷入亂兵。
然後欽差覺察到了什麽,但是沒證據,也沒有實力處置劉總兵,隻能先瞞着劉總兵做事。
最後劉總兵自以爲得計,就跳出來向朝廷内涵欽差無能,并索要本該屬于欽差的權力,強奪平亂之功?
到底是不是這樣?
嘉靖皇帝突然轉頭對内閣大學士們說:“給任洛下旨,讓他晝夜兼程趕路!按秦德威的提議招撫亂兵,同時查明劉淮如何作爲!”
任洛就是新任遼東巡撫,從山西調過來的,現在仍然還在去遼東的路上。
首輔張孚敬出面,接了旨意,然後又說了句“公道”話:
“臣以爲,秦德威此人生性好大喜功,或許有挾寇自重嫌疑,可能借亂兵之事向朝廷強推他那些方策。”
刑部尚書王廷相忍不住就開口駁斥道:“誅心之論,莫須有之!難道首揆就是如此斷事?欲效仿南宋舊事?”
這時候,負責接收奏疏的文書房太監又又來了,又又帶來了來自廣甯城的奏疏。
這讓殿中大臣疑惑不已,廣甯城裏還有誰?已經開始不管事的鎮守太監嗎?
“臣廣甯衛經曆司經曆馮恩,再次彈劾大學士張孚敬、大學士方獻夫、兵部尚書汪鋐三奸誤國!”
衆人:“.”
殿中大都是幾十年的老官僚了,他們第一次發現,震驚有點不夠用了。
你馮恩這時候跳出來發什麽瘋?你兩年多前彈劾完三奸,差點把自己小命都丢了,這次又來?
再說刷存在感也不是這麽刷的啊,你們廣甯兵變這鍋,怎麽甩也甩不到這三大佬身上吧?
廣甯城這地方最近很邪門啊,莽的莽,傻的傻,瘋的瘋!
不過很多人還冒出了一個相同念頭,這不會又是秦德威指使的吧?
年輕人精力很旺盛啊,難道在遼東下一盤大棋還不過瘾,又要在朝堂另開一局?
與承包了震驚的京城相比,廣甯城反而有點平淡,當然對于發生了兵變的地方來說,平淡其實是好事。
秦德威午覺醒來,打個哈欠,百無聊賴的坐在院中。
于蠻子等人喜滋滋的進來,對秦德威說:“呂巡撫袁指揮他們全都把自己的罪狀寫下來了!”
又說:“幸虧有你的法子,我們輪班晝夜騷擾他們,叫他們睡不好覺,他們果然忍無可忍,幹脆就認罪寫下來了!”
秦德威也沒辦法,總要給這幫亂兵找點事做,隻能對不住那兩位了。
再說朝廷總要找替罪羊的,就麻煩他們兩位一起頂罪吧。
本來就是這倆廢物惹出來的亂子,也不算冤枉他們。
秦德威查看了一圈,确定李小娘子沒有在附近偷窺自己,又對于蠻子問道:
“你們打聽過沒有,總兵府有什麽動靜?如今城中隻有劉将軍手握戰兵了,我一直擔心劉将軍會悍然圍剿你們,你們不能不防。”
于蠻子覺得這個欽差真是好官,處處爲他們着想,如果天下都是這樣的官員,他們還鬧什麽兵變啊。
他一邊想着,一邊對秦德威回答說:“總兵府那邊沒有集結出動的迹象,隻是以防備動亂名義,出兵占據了邊市。”
嗯?秦德威皺眉思考起來。
現如今大明與北方鞑子還處于世仇戰争狀态,邊市很少,隻有在遼東開了三個馬市。
其中兩個在廣甯衛,是針對兀良哈三衛的,另一個在開原,針對女直人的。
可以說,整個北方就這三個口岸,其中利潤可想而知。
想到這裏,秦德威忽然感覺,自己可能猜到劉總兵的動機了。
原來他還以爲,劉總兵隻是想從自己手裏搶平亂功勞呢,現在看來不止如此。
馬市或者說邊市是本土廣甯衛的傳統勢力範圍,劉總兵這個外來戶吃不到多少。
現在看到廣甯衛發生兵變,那位劉總兵或許想來個趁火打劫?
如果真是這樣,很多疑惑就能解釋通了!難怪廣甯衛指揮使袁璘也莫名其妙的被亂兵抓了!
想到這裏,秦德威氣也打不出一處。
你劉淮踏馬的想黑吃黑搞袁指揮也就罷了,爲了搶權搶功,竟然把他秦德威也往火坑裏推!
雖然“單騎入營”後便意識到劉總兵可能有問題,但沒想到這麽黑!
秦德威按下憤憤不平的心思,又對于蠻子說:“那下午我就教你們怎麽給朝廷寫奏疏。
然後我把你們的奏疏拿到急遞鋪去,讓朝廷知道你們的不得已之處。”
雖然秦德威心知肚明,這都是沒什麽卵用的東西,但目的隻是拖延時間而已。
亂兵中還真有個會寫字的,秦德威就手把手似的教他,一直折騰到了黃昏,才勉強完成一篇文書。
然後于蠻子等人就押着秦德威,去了城中急遞總鋪。
他們不敢讓秦德威自己行動,跑了怎麽辦,勾結敵人裏應外合怎麽辦?
秦德威之所以搞這個事,也是爲了能借機與坐鎮急遞鋪的馮經曆說幾句話。
不知道馮經曆有沒有看懂自己暗示,然後上疏彈劾劉總兵。
一來那晚有李小娘子在,他秦德威沒法當着李小娘子面,彈劾劉總兵,畢竟李家和劉總兵有關系。
二來他秦德威親自出面彈劾,容易搞成互相攻讦打爛仗,所以需要馮恩這個地方官員作爲第三方出面,看起來更加客觀一些。
如果朝廷認識到問題所在,應該會迅速派人過來,限制或者解除劉總兵的兵權。
隻有這樣,他秦德威才有安全感。
當然,如果劉總兵被廢,李家大概會受牽連,不知道李小娘子會不會怨恨自己。
今天真是一堆事,求月票啊啊啊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