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甯驿旁邊館舍裏,秦德威正躺在院中享受北國春日陽光,馬二走了過來,臉上挂着很不正經的笑容。
“嘿嘿嘿,剛才我聽說了,在這驿站帶管百戶官手裏,竟然有潮藓國女子!”馬二對秦德威神神秘秘的說。
閑極無聊的秦德威好奇問道:“南邊的還是北邊的?”
馬二吃了一驚,直呼内行:“老爺真懂!連潮藓國那邊南男北女的說法都知道?”
秦德威正想吹幾句時,忽然瞥見馮經曆急匆匆的闖了進來,還大呼小叫說:“朝廷有旨到廣甯,你快去鎮守太監府領旨!”
秦德威頓時美滋滋,朝廷這麽快就對自己的“五年定遼”有反饋了?
半時辰後,鎮守太監府議事廳,一片寂靜。
此刻廣甯城最高三人組變成了四人組,另外還有馮經曆列席。
但新增的秦德威臉色不甚好看,拉着個臉。
王太監打個哈哈說:“既然朝廷另委任了欽差,那就用不到我出力。你們用心辦事,我就不給你們添亂了。”
然後作爲此地主人,王太監居然主動退出去了。
近些年嘉靖皇帝裁撤地方鎮守太監,絕大多數都已經裁完了。
在這個大背景下,據說遼東鎮守太監馬上也要被撤銷,所以快失業的王太監才懶得摻乎吃力不讨好的破事。
目送鎮守太監走人後,别人又去看秦德威秦翰林秦欽差。
但這位欽差也不想說話,本來正躺在春光裏,做着運籌帷幄下大棋的美夢。
突然就被一道旨意打發過來,強加了個欽差名頭處置雜務,尤其還是這種類似土著刁民生亂鬧事的麻煩事,心裏能爽快就見鬼了。
是不是自己下大棋五年定遼表現太跳了,正好人又在廣甯城,遼東又沒有多餘正經文官了,所以自己就被臨時抓差了?
鎮遼之寶,象征赫赫威權的巡撫關防此刻卻像個玩具一樣,在秦德威手裏翻來覆去的,被随意把玩着。
聖旨裏說了,讓欽差宣撫大臣秦德威暫時保管巡撫關防印信,等待移交給新巡撫,所以就隻能讓他拿着了。
秦德威把玩一番後,又把關防倒了過來,對着光線,仔細研究着底部的刻字。
這模樣看在廣甯衛指揮使袁璘眼裏,更來氣了!
朝廷真是昏庸啊,就這麽個輕佻的少年人搶了自己處置兵變的差事!
袁指揮忍不住就對着遼東總兵官劉淮,憤憤不平的抱怨說:
“朝廷對我們武人總是防範太甚!兵變這樣的事,還要派個隻通文墨的文人過來!”
劉淮禮貌性笑了笑,不說話。
秦德威反唇相譏說:“劉将軍是武人,是鎮遼大将!你袁指揮充其量也就是個軍頭而已!”
鎮守總兵官都佩有各種名号将軍印绶,叫一聲将軍沒毛病。
劉淮繼續禮貌性笑了笑,還是不說話。
秦德威突然舉着巡撫關防,對馮經曆問道:“遼東巡撫的差遣全稱是什麽?”
這可太考驗記憶力了,如果不是大家這麽熟,馮經曆還以爲秦德威故意刁難自己。
他倒吸一口氣,開始努力回憶說:“巡撫遼東地方、兼贊理軍務,統甯前兵備,廣甯、錦、義兵備,金、複、海、蓋兵備,遼東都司之衛所城堡,建州、朵顔、泰甯、福餘諸貢市”
“好了好了!”秦德威聽得頭大,連忙又道:“别湊字數了,就說有沒有便宜行事四個字吧!”
馮經曆又答道:“沒有!”
巡撫帶不帶“便宜行事”四個字,權力區别很大,有了這四個字,就有類似于先斬後奏的權力,尤其是對武官。
沒有這四個字的話,那也就沒有了。
秦德威露出很可惜的表情,摸着巡撫關防,望了眼袁指揮,歎道:“算你好命,饒你人頭!”
“你敢!”袁指揮隻感覺胸口要炸了,這位秦翰林實在太能氣人了!
狀元踏馬的難道不應該是溫文爾雅、君子如玉嗎!
馮經曆哭笑不得,說了句公道話:“這巡撫關防旗牌隻是讓你保管,并沒有給你使用。”
于是秦德威更不爽了,“那我這個欽差,手裏連個印把子都沒有?拿什麽當欽差?”
馮經曆又說:“可能事起突然,印信在路上還沒送到。”
秦德威卻發現了問題所在:“不對勁!這樣平亂欽差大都是加一個都察院銜,最少也是加個兵部官銜,然後才會賜予關防印信!
而我沒有加銜,隻給了個空頭宣撫名号,所以根本就沒有印信!”
馮經曆頓時也意識到了,這個任命确實有點問題。
秦德威怒道:“不給印信,欽差拿什麽平亂,拿嘴嗎?”
馮經曆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那朝廷也算是知人善任了。”
秦德威憤憤的将巡撫關防往桌案上一摔,喝道:“朝廷這是爲難我秦德威!”
又對馮經曆說:“此事必定張孚敬這龜孫所爲,說不定都察院霍韬那奸賊也有份!
欲使我徒勞無功,等新巡撫到任,我自然就無能而退了!”
本來袁指揮還想嘲笑一下空頭欽差洩憤,但聽到這幾句,頓時驚得眼皮子直跳。
霧草!首輔在這人嘴裏,都是龜孫來奸賊去的公開罵!自己被他罵幾句好像也不算什麽了!
總兵官劉淮想了想,對秦德威說:“本官标營還有精銳人馬,如果學士要用兵,本官盡力協助就是,不使耽誤大事!”
秦德威便道:“那有勞劉将軍了,先盡力搶占城門,極力保證城門在我們手裏。”
然後秦德威又對廣甯衛指揮使袁璘指示說:“你,去招撫亂兵!”
袁璘反問道:“你是欽差,爲何你不親自去?”
秦德威冷笑道:“既然你不想去,那兵變就是你暗中指使的!
你假借爲呂中丞治行裝爲名,克扣軍兵錢财,故意激起兵變!
然後你将所有責任推诿給呂中丞,再尋機平息兵變立功,求得一個升官進身的機會!”
袁璘臉色大變:“你怎可污人清白!”
秦德威繼續威脅道:“你若不去,我便如此上奏!污蔑你又怎樣,難道朝廷會爲你一個軍頭嚴厲懲處一個新科狀元?
最多處分一個年少無知、昏聩不明、挾私報複罷了,修撰降爲編修,有多大區别?”
然後秦德威又對劉總兵說:“借點兵來做欽差護衛,萬一我有了事故,你就上奏說是本地豪強袁指揮幹的!”
袁璘:“.”
剛才有一句真踏馬的說對了,這個欽差就是用嘴來當的!
朝廷諸公知人善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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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