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甯衛經曆司的馮經曆此時正在與頂頭上司,也就是廣甯衛指揮使袁璘争辯。
“大人何故克扣軍士草價錢?”馮經曆質問道。
袁指揮也是深深的蛋疼,這馮恩哪裏像是被貶來戍邊的?這踏馬的簡直是給自己派了個大爺來!
他不知道已經被貶成雜官了嗎?還擺什麽老爺架子,多管什麽閑事!
不過袁指揮也沒太好的辦法,一來是馮恩有大背景,實在惹不起。二來馮恩聲望高,衛所裏讀書的都崇拜他,沒事還去儒學上個課。
袁指揮就隻能解釋說:“撫台呂中丞到廣甯了,他的官袍儀仗都在遼陽被毀,總要再置辦一遍行裝。衛裏又沒有多的銀錢,隻能另行設法應急了。”
什麽置辦行裝,大概還是借機貪污罷了。馮恩冷笑幾聲:“虧得大人你能想到軍士草價錢!這克扣下來,不知有幾分落到大人你腰包裏?”
袁指揮心裏暗罵,這姓馮的怎麽如此生愣,難怪惹惱了皇上被發配邊鎮!
不知自己到了幾輩子黴,讓這姓馮的居然發配到自己這裏了!
想着想着,他就拿出了正三品指揮使的氣場,喝道:“馮恩!你膽敢不顧上下尊卑,信口開河麽!你若有不滿,請對撫台說去!”
馮恩還想說什麽,有個積年老吏進來打圓場說:“馮大人!方才在大門外看到個人,投了拜帖說是找你的!我就順便幫你拿過來了!
拜帖?馮恩實在想不出,誰還能跑到遼東這邊地來找自己。
他打開帖子看了眼落款,頓時久久無語。不就是考了個狀元嗎,至于千裏迢迢的跑過來顯擺嗎?
看到馮經曆一聲不吭的往外走,老吏跟随着出來了,好奇的問道:“大人因何而發愁?”
馮經曆無奈道:“有個本來不如你的朋友,最近撞了大運,過的比你好了。
可他不但要寫帖子給你,而且還要親自不遠千裏跑過來見你,你說本官是什麽心情?”
老吏拍馬說:“如此惡客,那就不見罷了!馮大人也是從天上貶下來的,自有身份體面。”
馮經曆憤憤的說:“可他爹是遼東巡按禦史!”
巡按禦史,代天巡狩,轄區内可以監察所有人,與巡撫分庭抗禮!
小吏立刻閉嘴,真惹不起,原來真正在顯擺的是馮經曆,連巡按的兒子都要不遠千裏來拜訪!
走到大門,遠遠的不用仔細辨認,馮經曆就能看到一團風騷的紅色。
“馮兄!”秦德威揮舞着大袖叫道,等馮恩走得近些,又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我的消息,你知道了嗎?我這裏有第一手的細節,待我詳細與你說來。”
馮恩忍不住吐槽說:“你就不問問我過的好不好?”
秦德威擺擺手說:“不用問就知道,肯定經常頂撞上司和同僚,然後與衛所格格不入,又有什麽必要多此一問?還是聽我與你細細道來吧!”
馮恩真不想聽秦德威的“細細道來”,打斷了說:“正好有件爲難事情,你幫我出出主意。”
随後馮恩就将指揮袁璘打算克扣軍士草價錢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秦德威。
最後問道:“我當如何是好?他讓我出各種安撫人心的布告文書,怕不是最後要被連累。”
秦德威搖搖頭,然後才說:“你什麽也不用管,他肯定要自食其果!”
馮恩又不能理解了,“你還能說的更明白麽?”
秦德威說:“連我都聽說了,呂中丞在遼陽激起了兵變,被士兵撕碎了官袍并囚禁起來,可謂是顔面掃地,最後又不得不來到廣甯。
在這種情況下,袁璘還敢聲稱爲了呂中丞克扣草價錢,這不就是誘導别人再來一次兵變麽!”
馮恩還是不敢相信,“這不可能吧?廣甯衛這邊又沒有苛虐士卒,何至于此?”
“怎麽不可能?”秦德威解釋說:“前段時間遼陽兵變,不但囚禁巡撫,甚至還有焚燒官署的事情,而朝廷那邊沒多大動靜,甚至以妥協招撫爲主。
這就給廣甯衛軍士提供了一個榜樣!遼陽那邊怎麽做的,這邊就可以照葫蘆畫瓢!
隻要這邊有野心人物煽動,幾乎必定能成功起事!
正所謂,殺人放火受招安!而且呂中丞如今威嚴蕩然無存,軍士心理上懼怕呂中丞的因素就削弱了許多。”
馮恩還是不敢相信,卻又不敢否定秦德威的判斷,多少次事實證明,秦德威的預判向來十分精準。
秦德威又勸道:“但你也不必擔心!就算有兵變,他們想劫持的也是呂中丞和袁指揮這樣的高官,然後才好與朝廷讨價還價。
你這樣隻知道搞文書的從七品小官,沒有什麽價值,根本不會有什麽風險!”
馮恩不滿的駁斥說:“什麽叫沒什麽價值?我在衛裏有特殊地位,誰不知道我馮恩大名!”
兩人本來是坐在經曆司裏說話的,此時忽然聽到外面人聲鼎沸,間雜着巨大的喧嘩聲音。
秦德威與馮恩走出經曆司門口,卻見有不知多少軍士湧了進來,瞬間将衛司前院充滿了,高呼着要捉拿袁璘。
馮恩愕然,秦德威剛說完可能要出亂子,竟然立刻就應驗了!兩年不見,這烏鴉嘴還是沒變!
本來秦德威隻打算看看,但卻不知爲何,沖過來了十幾人,将自己團團圍住。
秦德威莫名其妙,自己剛才什麽都沒幹!難道自己長了嘲諷臉?
有個人興奮的叫道:“看!這裏也有一個大官兒!”
人群裏有人喝道:“一并帶走!”
秦德威:“.”
這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身上還穿着朝服。
這幫人踏馬的并不認識朝服,隻覺得自己穿的雍容華麗,就是個大人物!
一開始因爲覺得衛司裏安全,所以秦德威讓随從都在大門外等。但怎樣也想不到,進廣甯衛還能遇上這事!
當即就有幾條漢子,不由分說,拖着秦德威就往外走,對旁邊的區區從七品看都不看一眼。
馮經曆無語,自己這麽沒有排面的嗎!要不是對方人太多,掄着棒子就上了!
秦德威連亮明身份都不敢,很明顯對方是想多抓幾個大人物當籌碼,如果自己亮了身份,更跑不掉!
踏馬的!早知道不這麽騷包穿朝服了!
站在大門外等秦德威的八個随從,隻能眼睜睜看着秦德威被裹挾而去。
他們八個再能打,也是投鼠忌器啊,況且對方百餘人,怎麽可能打得過!
(本章完)